第42章 第 42 章
军中多年养成的习惯, 无论身体怎样疲惫,前一日睡得多晚,一到卯时, 裴君便会醒过来,今日亦是如此。
阿酒自回京后为她准备许多新衣,连短服也都件件不重, 一套一套叠好整齐地放在柜中。
裴君拿了件黑色短服,抖开才发现里衣是红色的, 腰封袖封虽是黑色皮甲, 却也有金色花纹。
多少有些华而不实。
不过裴君还是换上了, 穿戴好来到前院的练武场, 已经有其他人在那儿活动身体。
郝得志停下,抱拳, “将军。”
“嗯。”裴君从武器架上抽出跟棍子,道,“练练?”
郝得志应下,也取了跟长棍,摆开架势。
裴君的力气经过多年锤炼,比大多数普通男子要强上许多, 在军中也不算逊色,加之她对自身有清晰的认知,明白她的优势,因此会着重锻炼反应能力和出招速度, 并且有意识地熟悉各种常见兵器的招数,通过反复的对打积累经验,这才有了她如今的实力。
郝得志武艺不俗,但是他打斗之时全凭武力和身体反应, 做不到同时进行思考,诱敌入圈套。
裴君和他比试,大多是裴君胜,郝得志偶有神来一招,她才有可能会败阵。
此时两人对打,手中长棍舞得极快,撞击声几乎连在一起,短时间完全看不出胜负。
府中新来的护卫们从前也都是裴君麾下士兵,对两人的实力一清二楚,可站在练武场边儿上观战,还是惊叹连连。
裴司住在外院偏房,听到动静出来,就见到场中两人招式凌厉的比试,他站得在练武场边缘,甚至隐隐能感觉到长棍挥舞出的风。
“先前在村子里瞧见过阿兄练武,当时的威势已经让人不敢靠近,未曾想竟还只是九牛一毛。”
管家宋有跟裴君一同入伍,亲眼见着她一点点变得更强,语气敬佩地说:“将军在战场上的威势才教人生畏,将军只要还能动,就不会放弃一丝反杀敌人的机会,所以大邺边军才会扭转战局。”
裴司看着他眼中几近狂热的崇敬,再看向其他的护卫,皆是如此。
他发现这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们对他阿兄的崇拜和百姓的崇拜十分不同,如同信仰一般……
……
在北境时,他们但凡无事,每日练武都不会间断,寒冬腊月也要练到浑身热起来,汗流浃背才停下。
京城的生活较之边境,安逸、奢侈……可众人依旧无一日懈怠。
一个多时辰,裴君和郝得志才收势。郝得志直接抬手用袖子擦汗,裴君也懒得再拿帕子,将棍子随手丢给护卫,抬起手臂便在脸上随意地擦拭。
她简单擦掉汗水,走到裴司身边,问:“吵醒你了吗?”
裴司摇头,“我本也要晨起读书,并非被吵醒。”
裴君跟郝得志摆摆手,随后叫裴司一起去后院陪祖母用早膳,行走间道:“白日里护卫们也要在练武场操练,影响你读书,郝得志买了处院子还空着,你可以先去那儿读书,其他的待我寻到先生再说。”
裴司道:“全凭阿兄安排。”
两人来到后院,得知老郭氏和裴婵都起了,便进入屋内。
裴婵瞧见裴君的打扮,夸赞道:“阿兄真好看,二堂兄也俊俏。”
裴司笑道:“七娘大可不必如此面面俱到,阿兄最好看。”
裴婵不好意思地笑,辩解:“我可没说假话。”
他们二人,若单论长相,裴君要更秀气一些,而裴君身上又有武将的气质,行走坐卧洒脱大气,两人站在一起,难免要更引人注目。
老郭氏心里,亲孙儿更是千好万好,谁都比不上,不过面上却是笑盈盈地说:“都好,都好,咱们裴家的儿郎都出挑。”
裴君大大方方地受了祖母和妹妹的夸赞,招呼裴司入座。
裴家没有大家族晨昏定省的规矩,一家人围坐在一桌上用膳,也没讲究“食不言寝不欲”,随意地说话。
裴君先说了今日的安排,“晚膳我做东,请曹申和郝得志去金风玉露楼吃酒,你们与我一道去吧,也叫着阿酒。”
老郭氏和裴婵不知道金风玉露楼有何特别,只是问道:“我们这些女眷去,妥当吗?”
“皆不是外人。”裴君为祖母夹菜,道,“金风玉露楼常有女眷往来,我们班师回朝那日,楼上好些女眷。而且听闻金风玉露楼的菜品味道极佳,咱们一道去见识见识。”
只要裴君说没问题,老郭氏便不再顾虑,问起如何穿戴妥当。
裴君耐心地回复,随后自然地转移话题,让裴婵给老族长写一封信送回乡。
他们皆未想到婚事会这样紧,阿酒估计也事忙,没想起通信,如今只能快马加鞭送信回去。长辈们恐怕经不起匆忙赶路,若来不了也没办法。
裴君又让裴婵好好跟阿酒学习,“也不单是学管家,你若是有旁的喜欢的,阿兄也都支持。就是日后你成婚,只要不是德行有失,皆不必在意旁人如何说嘴。”
裴婵一一点头,乖巧地答应。
老郭氏听着不对,忍不住埋怨,“女儿家贤惠柔顺就好,你莫要惯坏七娘。”
“失德恶毒,才是坏;不贤惠不柔顺,不能算作坏。”
人的观念皆是由经历所致,裴君并不想与老人家争辩,迫使她认同,便只摸摸裴婵的头,“你阿酒姐姐外柔内刚,与她多相处对你不是坏事。”
至于四公主……也有她的优点,可在不知道妹妹是否学会了分辨的时候,裴君不会主动推她去四公主身边。
吃过早膳,裴君跟祖母、妹妹、裴司道别离府。
曹阳、宋乾、罗康裕等金吾卫今日在街上巡防,金吾卫衙门中是另一批金吾卫。裴君让郝得志带着他们操练,她站在廊下观察了一个时辰,方才回到厅内。
就这一批金吾卫来说,他们的个人素质,其实比普通士兵强,只是他们懒散太久,不止四肢无力,脑子里也只想安逸,如果真的对上穷凶极恶的歹徒或者训练有素的军队,莫说普通金吾卫,连比武获胜的校尉们恐怕也要全军覆没。
便是不为了打造一支强兵,只为了减少无畏的牺牲,也要好好操练操练这些金吾卫。
裴君重新调整好练兵计划,叫来曹申。
“将军,末将在。”
裴君将计划递给他,“从明日开始执行,另外搜罗一些兵书放在金吾卫衙门,你和孙长史带着他们读。”
“是。”曹申应完,又有些疑问,“金吾卫里恐怕有不少像老郝一样读不进书的……”
“不指望他们全都通读兵书,好歹认识字,看得懂书信指令。”
裴君知道寻常百姓读书不易,大多都不识字,可金吾卫大多有些出身,竟然还有不少认字不多的,虽然边军转入的金吾卫确实拉高了这部分人的比例,依旧在她意料之外。
数十万大军,裴君无法如此要求,可她现在只管这区区两千多金吾卫,自然要修理好他们。
……
未时末,裴君和曹申、郝得志约在金风玉露楼见面,随后便乘马车回府,一是接祖母他们,二是换下金吾卫军服。
老郭氏人对金风玉露楼之行十分期待,早早就准备好等着裴君。反倒是阿酒,看起来有几分沉默。
裴君换好衣服出来,瞧见阿酒的模样,关心地问:“可是身体不适?若不适,下次再带你去便是。”
阿酒摇头,“并无不适,我也想去金风玉露楼见识一二,您不必担心。”
裴君又问了一句,见她面上并无病气,这才不再耽搁,直接带他们坐上马车,往金风玉露楼去。
这金风玉露楼,在丰乐坊之中,而丰乐坊便坐落在都城主街西侧。曹申和郝得志等在丰乐坊东门外,裴君和他们汇合后,众人一并入内。
金风玉露楼的正门在丰乐坊坊内,但只站在东门便能瞧见金风玉露楼气派的门头以及牌匾。
裴司仰头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赞叹:“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笔锋如此豪迈飞扬。”
阿酒看着牌匾发怔,低语:“这是先帝亲书……”
裴君听到,问:“阿酒怎么知道的?”
阿酒收回视线,笑道:“我也是听人提起过,估计京城许多人都知道吧。”
裴君看她依旧有几分奇怪,面上若无其事道:“原来是这样吗?难怪金风玉露楼在京中如此显贵。”
众人一同步入楼中,这金风玉露楼并非只是一座楼,乃是四方合围、互相连通的两层楼,院中有一方荷花池,池上架着一座十字桥,通向东南西北四方,皆可上楼。
而他们一行一踏进,立即便有人来招呼,“几位贵客,可有订雅间儿?”
裴君的护卫上前,道:“订了两间,未字一号和申字一号雅间,我们主家姓裴。”
那人一听,连忙热情地引着他们沿楼梯上东二楼,往南走第二间未字一号雅间,安排给老郭氏个女眷,裴君等人则是进入第间——申字一号雅间。
裴君让郝得志他们随意点菜,然后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东侧的二楼沿主街,视角绝佳,而这个位置,裴君摸向腰间,想起来,似乎班师回朝那日,燕王就是站在这个位置,扔给她一枚铜钱。
还说希望她“外圆内方”……
外圆内方是否做到且不说,但裴君靠在窗边,看街上往来百姓的神态,竟有一种闹市之中饮烟火,生出几分惬意来。
这时候若是饮一杯真正的酒,再有几分微醺陶醉,美哉……
这时,郝得志拿着酒单问:“将军,您想喝什么酒?”
裴君回身,笑道:“全都来一壶,尝过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