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雨欲来（下）
车轮沉重地咕噜向前转动，车队缓慢而有序地行进，官道上尘土飞扬。此次出门，除了随行的一群侍卫外，李芹芹还带着福顺与她一同前行。
出了陵平城后，众人皆知路上不太平，故而加紧时间赶路，一路谨慎行事。虽然路途颠簸劳累，但一想到只有三天的路程，众人皆咬咬牙，铆足劲儿地向前赶。可第二天一早醒来，所有人都发现，他们的水袋被人戳了一个洞。
这就意味着，他们路上没有水喝了，只能边赶路边寻找水源。可每次士兵跑去喝水，回来时总会少几个人。而且，为了找水喝，他们的行进速度明显放慢了。
出了这样的意外，李芹芹心里着实有些慌。她也想过原路返回，可眼下，他们正好走了一半路，返回和前进的风险是一样的。
她找来侍卫长和福顺，问他们怎么办。侍卫长表示，他可以勒令士兵白天不许找水喝，晚上则分批前去。只要撑过今天，明天就能一路急赶到目的地。福顺则表示，如果发生变故，他会直接快马带着李芹芹返回陵平城。
李芹芹这才松了口气，坐在马车里赶路。
只是，他们没能熬过今晚。
夜，寂静而漫长，一弯清冷的残月低垂天际。队伍在水源附近扎下营来，士卒们分批去喝水，却没有分批回来。眼见士兵越来越少，侍卫长只好勒令士卒不得再去喝水。然而，口渴的士兵，还是会偷偷跑过去喝水，然后一去不返。
“夫人，这儿肯定有问题，咱们快走！”侍卫长禀道。
话音刚落，福顺立即横挡在李芹芹身前，道：“主子，这个时候，你谁也不能信。奴才带你返回陵平城吧。”
李芹芹也正有此意。她正要随福顺离开，侍卫长却拦住去路，道：“夫人，眼下敌我不明，你不能乱跑。万一这个福顺有问题，那可如何是好？”
福顺喝道：“你才有问题！”言罢，他拉着李芹芹的手，就往外奔。
侍卫长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陡然之间，黑暗里杀出一队人马，山呼海啸般朝他们奔来，与士兵打成一片。阔剑与弯刀铿锵飞舞，沉闷的杀声与短促的嘶吼排山倒海，周围的一切都被搏杀的惨烈气息湮没。
福顺护着李芹芹左突右支，必要时，挥剑砍杀数人。李芹芹跟在他身后，讶然道：“福顺，原来你会武功啊！”
福顺砍翻一名士卒后，回道：“太监会武功，很稀奇吗？”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李芹芹见他在砍杀士卒，很是惊讶，“你别砍错人了啊！”
“我没砍错。”福顺一路将她带至一匹快马旁，正要扶她上马，却见侍卫长举刀飞身劈过来。
福顺立即抛开李芹芹，挥剑与他战在一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每一招都是狠辣致命。
李芹芹被强烈的恐惧感包围着，心脏狂跳不止，脑中一片混乱。
侍卫长纵身一跃，飞刀挥向福顺。福顺侧身让过攻击，俯身一剑刺向侍卫长的右腿。侍卫长就地一滚，避开了，可左肩却被福顺斜刺了一剑。接下来，侍卫长虽始终处于下风，却都巧妙地避开了。直到……
直到福顺忽而提剑转身向李芹芹扑来，李芹芹惊得骤然闭眼惨叫。等她睁眼时，侍卫长正挺身挡在她身前，而他胸口上，正插着福顺那把剑。
李芹芹惊恐万状，转身就要跑，却被福顺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福顺，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李芹芹怒喝道。
福顺冲她狞笑道：“夫人，你终究是嫩了点。你对我好不假，可我效忠的人，不是你。”说罢，他把手一甩，将李芹芹扔到马背上，然后，他纵身跃上马，载着李芹芹消失在黑暗处。
李芹芹被横放在马背上，动弹不得。浑身颠簸得厉害，她被震得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她正身处一个漆黑的屋子内。房间很宽敞，却只点了一根蜡烛。暗黄微弱的烛光下，她看到福顺正向她递来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米饭和两碟小菜。
“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下受了刺激，你又要晕过去了。”福顺面无表情地道。
李芹芹对他恨之入骨，提起手来一把打翻托盘，怒道：“你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快说，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福顺看着散落一地的饭菜，叹息道：“可惜了，多好的粮食被你糟蹋了。你可知，有些人，一辈子也吃不上几回米饭。”
“我没给你吃饱饭吗？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李芹芹气急败坏地道。
福顺俯身收拾着地上的残羹剩饭，沉声道：“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
李芹芹愕然，疑惑地问：“你到底效忠谁？”
“这人，你认识。”福顺收拾干净后，转身就走。
李芹芹思忖了片刻，挑眉道：“是王蔷吗？”她忽然想起，福顺以前是王蔷身边跑腿的。只是当时，她不知道，王蔷竟对福顺有这么大恩义。她还以为，树倒猢狲散，像福顺这样不受重用的奴仆，是不可能怀念旧主的。
福顺不答，抛下一句“主子要见你”，就消失不见了。
李芹芹独自待在屋内，惴惴不安地等着王蔷出现。她不明白，王蔷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当初，他明明说过，不会强逼自己，和他在一起。
莫非，他想用我来要挟陈泓业？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李芹芹抬眸望去，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向她走来。昏暗的烛光下，她辨不清容貌，只隐约觉得身形十分熟悉。
那人一步步地向她走来，走得越近脚步越缓。李芹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待辨认出容貌，她兴奋地叫出声来：“六哥，是你！”
那人竟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侧转身道：“九妹，你来了。”
李芹芹欣喜地往前奔了几步，那人又往后退了下去。然后，他重重地咳了几声，装腔道：“九妹，我最近偶感风寒，你还是别靠近，免得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