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准备
场地中央的几顶大锅汩汩的沸腾着，边上的村民不断的往里面倒着从村子四周捡回来的蝗虫尸体，散发出阵阵腥臭的味道。
边上不停有女人端着个簸箕，里面盛着蝗虫的尸体，不停的往大锅边上送，也有几个小孩捡着几只硕大的蝗虫尸体，兴奋的往沸水里丢。
周志远一个人坐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他实在是不习惯那种蝗虫被煮熟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太腥太臭了。
村子里自从决定要逃荒之后，就想在上路前吃顿好的，但是粮食就这么点，现在吃完后面就没了。
于是人们就盯上了这满地的蝗虫尸体。
蝗虫群虽然已经离开了，但是地里、村子里，到处都是蝗虫，还活着的蝗虫，随手一捞都是一大把。
蝗虫也不是不能吃，早在唐代就有人开始吃蝗虫了，于是人们在村子里支起大锅开始烧水。
其实周志远也明白这些蝗虫能吃，但是这一点调味料都没有，就完全是水煮蝗虫，连去头去尾都没做，完全就是生煮，这咋吃？
不过想想也正常，就现在这条件，油炸基本别想，盐这玩意也不用想，穷乡僻壤的，哪有那么多盐，至于其他的调味料就更别提了。
就单纯水煮蝗虫，味道能好就怪了。
生理和心理上的抗拒让他始终没有办法接受吃这种玩意。
“等会就有一锅蝗虫要好了，你不去吃一点吗？”刘兴民拄着手杖坐到周志远的边上，微微叹气，“好歹也是肉。”
周志远默默摇了摇头，示意拒绝，其实从院子里出来之后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去留问题。
既然这个村子也要逃荒了，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再留下来吗？
文气的问题，说实话他已经知道修炼方法了，反正都要跑，那不如按照自己的方向跑，人少还能安全点。
那么到底要不要走呢？
周志远望着远处场地中央那些已经开始从锅里捞蝗虫的人们，他们刚刚历经了这辈子算得上是最严重的苦难，现在已经恢复了情绪，兴冲冲的吃着煮熟的蝗虫。
他看见有人一边吹着手指上的蝗虫，散发出股股升腾的热气，但是很快就被他一口吞了下去，几乎没有多嚼就咽了下去，似乎是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了这只蝗虫身上。
也有人将蝗虫一瓣一瓣的撕开来，然后一小点一小点的丢进嘴里细细的咀嚼，那样子让周志远以为这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美味。
所有人都在吃，都在大快朵颐，小孩们蹦蹦跳跳的围着大锅转悠，大人们有说有笑的交谈，时间仿佛回到了蝗虫来袭之前，似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觉得我们从这里逃走之后，能去哪呢？”原本沉默的刘兴民忽的开口，问出了一个令他想不到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建议么？”周志远的右手不自觉的开始抠着底下坐着的大石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事按道理来说应该他熟啊，毕竟都在这当村长这么多年了，之前有人的逃荒路线肯定也知道，怎么会想到问他呢？
“向东走吧，总不能向西……去京城，或者向北，去东北嘛。”周志远思考了会，本来还想说去江南，毕竟那里富庶之地，但是一想到那里已经被打开了国门，洋人已经进来了，也不好过日子，就改了口。
其实东北也不是特别好，不过就算是到那场战争国土离丧，刘兴民估计也老死了，至于身后事，他也管不着。
“东北么？关东啊？那边确实没什么人，逃荒也很合适，但是此前可没什么人去过那，之前去的人我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刘兴民往嘴里丢了一只蝗虫，嚼了两口吞了下去，“那你呢？你现在每天修习文气的速度很快了，按照这个进度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尝试初步凝聚文胆了，而一旦能够凝聚文胆，那么也就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我当初邀请你来我的村子，说是想让你在这歇歇脚，顺便跟随我学习一下学问，但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块清净地现在也没了，我倒也不好意思再和你说留下来，是去是留你可以自个决定了。”
“这样么？”周志远脸色犹豫，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摊牌，“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自己的事情，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也觉得很遗憾，和你们待在一起还消耗粮食，也确实应该走，毕竟不能拖累你们，现在这么困难了。”
刘兴民摸着胡子欣慰的看着周志远，点头称赞，“倒是个善良的孩子。”
“粮食的问题倒也不必太担心，一个人而已，我们又不是养不起。这一路上的蝗虫尸体也够我们吃很久了。”刘兴民解释道，“所以要是担心这个的话，倒也不必如此。”
“当然不止这个了，还有安全问题，人多了也不安全嘛，这地界到处都是土匪，我们还是得防着点的。”周志远听到这话急忙又扯了一个借口，虽然借口可有可无，但是善言善语结善缘嘛，有个借口走，总归比随随便便走要好。
刘兴民看着周志远的样子端着烟斗想了会，随后沉吟道，“说的倒也是，那你要走的话，一路上可要注意安全，这世道啊，确实是不太平了。”
周志远点头表示赞同，场面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或许离别就是如此吧，告别的时候是没什么话的，周志远如是想到。
然而刘兴民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这种想法——
“我的那些书，等会记得还给我，这些可不能让你带走。”
书？
“那我还没学出来，文胆都没有凝聚出来，这没有书我怎么继续学？”周志远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心里也明白对方的书这么少，肯定很贵重，不是这么容易带走的，但是他可还没学完呢。
“没有书，你可以去找书嘛，但是老夫这书，你是不能带走的，”刘兴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时候手中的炸蝗虫吃完了，正想站起来再去拿一点。
周志远见状立马上前拦住了他，转过身对着在大锅边上吃的正香的二丫招呼道，“丫头，拿两只、不，拿一把蝗虫过来，快！”
嘴里塞满了蝗虫的二丫闷哼了两声，听话的从边上装蝗虫的大缸子里面捞了两把，但是刚刚捞起来又感觉太少，于是重新放回去，将手里的蝗虫全部塞嘴巴里，随后拉起衣摆，作网兜状，往大缸里捞了满满一兜，小心翼翼的朝周志远跑过来。
“来，教员，吃，多吃些，”周志远从二丫的小衣兜里抓了一把水煮蝗虫，递给了刘兴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手心里的蝗虫居然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刘兴民笑呵呵的接过蝗虫，一口咬下了一只蝗虫，依旧还是慢吞吞的咀嚼着，不急不慢，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志远。
周志远干笑了两声，看着刘兴民吃完一只蝗虫，悄悄的问道，“教员啊，我也知道你这些书很宝贵，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看我好歹跟着你学习过这么一段时间，也算是你半个学生了，你书也不少，匀我一半儿也是无伤大雅，你说是不是？”
“匀你一半？”刘兴民的嗓音陡然升高，“你当这些书这么容易就可以匀？你知道这世道，这些书可都算的上是绝版了，就这三言两语的就想我匀你一半？”刘兴民那稀松的眉毛挑了挑，“现在居然还说自己是我的半个学生了，当初不知道是谁，说不愿意行拜师礼，还觉得我没那个资格来着。”
周志远看着面前刘兴民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禁咬牙切齿的暗暗想着要是以后把他的书拿了，他肯定得在刘兴民面前阴阳怪气。
可惜现在确实是小人得势。
周志远挤出一个笑容，“那不是以前不懂事嘛，我也知道是我想错了，没想到您老这么有本事。”
刘兴民将手上的蝗虫重新丢进二丫的衣兜里，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去吧，自己拿去吃吧。”
二丫看了看周志远，见后者没有反对，就一溜烟的跑开，找了块石板坐下来慢慢吃起来。
“你也别说了，反正这些书，我是不会给你的。”
“那我借一点？”
“不可能，借给你，到时候你到哪还我？万一赖账咋办？不可能的！”刘兴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看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周志远发了发狠，“那我就硬拿走了，你也没办法。”
刘兴民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看着周志远，“那你可以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
周志远有些恼火的转身，想要去屋里拿，但是立刻就感受到身体一轻，他错愕的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双脚悬空离地，并且正在不断的往上升。
回头一看就发现刘兴民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周志远挠了挠头，无奈的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服了。
……
看着周志远沮丧的坐在石头上，刘兴民咳嗽了一声，“现在还想不想走啊？“
周志远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是说让我自个选择么？就现在这样还怎么让我自己选择？这不摆明了要让我跟着你们走么？“
刘兴民嘿嘿笑着，然后劝说道，“我这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没有拦着你，只是你走的话，那些书你带不走。“
看着周志远闷闷不乐的模样，刘兴民微微一笑，“其实也有个办法，能够让你两全其美。“
“什么？“
“你先和我们一起走，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是既然都走到这了，说明至少在现在，路线和我们是重合的，我们的路线呢，我确实是打算去关东，但是也没那么快就分道扬镳，你可以先和我们一起走，路上学，等到学的差不多了，应该也是我们该道别的日子了。“
刘兴民看着周志远沉默的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立马补充道，“至于你担心的安全问题，大可不必如此，，虽然老夫实力不怎么样，但是在这一片，应该是没什么人能威胁的到我的，保护你的安全不在话下。“
其实按照路线来说，并不重合，周志远要去的太行山和他们要去的关东压根就不是一条路，虽然他在现代不是山西人，但是基本的地理常识还是有的。
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之前这老头说过最多再有五六天，自己就可以尝试凝聚文胆了，按照这一村子人一起赶路的速度，一天顶了天也就十几里吧？毕竟还有老弱妇孺，快不到哪去。
那样最多也就偏航一点点，学成之后再走，也不迟。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