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越界
是他。
对上尉迟图尔绿色的眼睛,宋兰因内心一动,面上不显。
“刚才他们都在看,只有你背过身,”尉迟图尔眼中闪过一丝挑逗,“怎么,你在心虚?”
宋兰因:“……”这破锣脑袋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屁话的。
周围站着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碰到这个瘟神的霉头。
宋兰因在凳子和桌子中间慢慢转身,向尉迟图尔行了于阗礼。
“回大皇子,不敢。”
“不敢?”
尉迟图尔微微眯起眼,显得很愉悦。
“那就是有这个心思了?”
宋兰因咬住后槽牙,像是吃了苍蝇。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兰因竟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尉迟图尔,于阗大皇子,说得好听是阴晴不定,说得不好听那叫神经病。
“……大皇子说笑了。”
“说笑?”尉迟图尔又突然收起笑容,“我平日最不爱说笑。”
宋兰因:“……”
“啊,那可能是你和我比较合拍吧。”
尉迟图尔往后退了几步,宋兰因默默低头,自己的手腕正被尉迟图尔抓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放了。
真是意外之喜。
“今天来这就是找个乐子,你很幸运。”
微微歪头,尉迟图尔粲然一笑。
“跟我走吧。”
他高高大大的,身形单薄,就算大冬天也是只穿了薄薄的衣服,寒风刺骨,他手心冰凉地印在了宋兰因的手腕上。
其实当时于阗使者晋见,宋兰因就已经见识过了尉迟图尔的“身姿”。
只是那时他是以女子身份示人,而现在,恢复男儿身的尉迟图尔身上少了妩媚,多了几分……病态。
确实不像个好人。
不去管周围人的视线,宋兰因顺从地跟在他身后,没有一点反抗。
尉迟图尔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今天外面艳阳高照,路边的积雪层层叠叠,宋兰因没有思考为什么尉迟图尔会正好来这里,也没有思考为什么会找到她。
她现在很安全。
是的,安全,在宋兰因被尉迟图尔一路拖着上了马车之后,她如是想到。
“怎么,上了车就不装了?”
打量着揉着手腕,一脸淡漠的宋兰因,尉迟图尔心情很好地笑。
“既然你我已经看出对方的身份,那就来讲讲条件吧。”
宋兰因抬起头,漂亮的眼形即使掩盖在了面具之后,也依旧可以从眼睛里看出几分原先的样子。
尉迟图尔用视线仔仔细细地摹了一遍宋兰因的眼睛。
很好看,也很平静,像是没有风的湖。
宋兰因不打算和尉迟图尔周旋,且尉迟图尔是个聪明得过分的人,也不需要周旋。
合作,或者说是互相利用,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宋兰因丝毫不怀疑,她从进于阗的范围内时,就被尉迟图尔发现了。
——他一直在监视边关的动向,尤其是宋兰因的动向。
不然他不会来这个汉人聚集的酒馆。
即使再缺人,那也是于阗皇族,于阗本部真的会没人服侍吗?还需要皇子亲自出来抓人?
不过都是尉迟图尔的幌子。
“条件?”尉迟图尔似乎听不懂她的话,“我没有条件。”
“……”
宋兰因顶着面具,把无语正正地放在了头顶上。
失策,又有些不信。
“不是,我真没有条件。”
尉迟图尔看着她轻笑,在他侧头的一瞬间,宋兰因看到了他惊为天人的侧脸。
想着一拳过去的胜率有多大,木头一样的女将军丝毫没有察觉,有的狗是故意在展示自己完美的侧脸。
难搞啊。
尉迟图尔叹气。
“我就是想看着于阗乱,”尉迟图尔侧头打了个哈欠,眼角多了点泪花,“至于怎么发现的你……”
说到这,尉迟图尔转过头,很是得意:“我在边关口放了眼线,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他像一个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我帮你拦下了其他皇子的探子,你有没有很感动?”
宋兰因神情古怪:“我为什么要感动?”
“我帮你这么大忙,不要回报,你还不领情?”尉迟图尔难以置信,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冷漠,至少感谢一下吧?
马车“咕噜噜”地驶向于阗皇宫,等到了山脚下,就需要换轿子上去。
因为每次来回太费力,且上山的方式很不舒服,所以于阗皇族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亲自下来的,有什么事都是让人上来,或者叫人代为传达。
这也更能看出尉迟图尔的不同寻常,他是唯一一个闲着没事下山的皇族。
“没有你的帮忙,我也能避开探子。”
宋兰因没什么表情,大大的车厢里,两人各坐一边,大眼瞪小眼。
半晌,尉迟图尔突然笑了,笑得很开怀。
宋兰因:“……”她收回之前说尉迟图尔聪明的话。
这就是一个纯粹的疯人。
笑得眼睛里的泪花都在闪烁,尉迟图尔才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地抖,就连语气里也带着颤音:“唉,你说,你们国家的人是不是都不太喜欢和你说话?”
宋兰因语气很冷:“不劳你费心。”
“既然你一定要有条件才能信我,那我就提一个吧,”尉迟图尔靠在马车上,无奈叹气,“我想你把我三弟杀了。”
宋兰因斩钉截铁:“不可能。”
她来是打探消息的,不是来挑起两国战争的。
若她杀了于阗三皇子,那两国不打起来都是对于阗三皇子的蔑视。
尉迟图尔挑眉:“那你谈什么条件?我现在就给你交出去。”
“我说过,即使不用你,我也可以躲开探子,”宋兰因用手扶住摇晃的马车,“但若躲不过,我也能全身而退——你们于阗不敢杀我。”
“所以,我们的条件应该建立在生死和两国问题之上。”
“比如?”尉迟图尔稍稍直起身。
“我可以帮你扰乱于阗皇族,而你,则帮我掩饰行踪。”
“哦。”
尉迟图尔看起来很失望,原本直起来的身体又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马车上。
“而且,你男子的身份,我也不会在烄国皇帝那里挑明,若日后你做了于阗的皇帝,我保证,你不会见到任何一个看过你女子身份的汉人官员。”
“那些再说吧,”尉迟图尔看起来似乎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对他不感兴趣,也是很愁人。
“我现在需要的,就是你把于阗皇宫扰乱。”
马车终于停下,达成共识的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面前是万数台阶,宋兰因看着一边的轿子,又慢慢转头望向尉迟图尔。
谁说于阗从来不坐轿子的?
尉迟图尔很无耻地没有接她的眼神,飘飘然地落座。
四周的仆从都低着头,生怕被尉迟图尔看瞬顺眼了。
而宋兰因作为“奴隶”,是不配坐轿子的。
于是她便站在了轿子后,准备和其他仆从一起上山。
“等。”
轿子还没起,轿子里的人突然发话。
所有人屏息以待,就在这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一把把宋兰因拉到了轿子的座位上。
即使灵活如宋兰因,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踉跄。
她一头栽到了尉迟图尔的胸口。
看着视线下毛茸茸的脑袋,尉迟图尔突然想起来,这个将军,似乎今年才二十岁。
不过没关系,尉迟图尔把她安排到了自己身边,扣了扣轿子的铃铛。
轿子被四平八稳地抬起来,宋兰因和尉迟图尔并排坐着,两人一时无言。
“不知将军到了这个年纪,却没有婚配,是有什么打算?”
半晌,还是尉迟图尔坚持不住,率先开口。
宋兰因顿了一下,没有犹豫地回:“有个求而不得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放在尉迟图尔心里却很重很重。
“能问问是谁吗?我还挺好奇的。”
“大皇子,”宋兰因转头,“你越界了。”
……
京城里,带着小兔子和小老虎灯笼去保养的程立坐在院子正中间,却被做灯笼的阿公嫌弃地推到一边。
“去去去,给你做了个帽子,快去试试。”
看着手里绿油油的帽子,程立总觉得有些异样。
但是老人家的心意又不好敷衍。
于是程立只好戴上,在老人家面前转了一圈才算完。
“你呀,就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你是,小果也是。”
阿公年纪大了,保养起灯笼也得仔细地看着,生怕折断了哪根条子。
“我不是劝你放下,这事搁谁身上都放不下,我是想让你不要太急,急了,就容易出错。”
程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莫道源的刀,已经架在了兵部的脖子上。
就在昨天,礼部尚书自尽在了狱中,血书字字控诉,咬定是兵部尚书诬陷于他。
这很显然是没人信的,就连皇帝也没有一点怀疑。
但这像是一个信号。
莫道源难道不知道此举十分多余吗?
但是他还是默许了——
莫道源在造势。
风雨欲来,程立捏紧手中的帽子,望着天空中的半月。
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在胸腔环绕。
“大人!”
就在这时,宋兰因留给程立的探子从墙上飞身而下,语气急切:“钱大人当年与二皇子的关系,被人贴在了京城官员府内各处!”
“现在已是百官皆知!”
程立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