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时光里的人
五年级，同学们“男女有别”的意识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早在三四年级，男生和女生说一句话就可能会招惹来不少的闲话。
艾辰想起了两件小事。
四年级，她和一个名叫艾小宁的男生坐同桌。
她当时是班里唯二和男生坐一桌的女生。另一个是成绩很差的女生，坐在最后一排。
开始他她和同桌之间执行着严格的“三八线”，绝对不能越界。半学期过去，他们之间的对话仅限于“让一让，我出去一下”之类的提醒用语。
这也是当时所有的男生女生奉行的交往原则，没有理由。
后来有一次，艾小宁上课发现没有带橡皮来，他是用这样的话小声借东西的：“喂，姓艾的，用一下你的橡皮擦。”
艾辰很想骂他，你他妈不也是姓艾吗？难道我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吗？需要我告诉你我叫什么吗？但还是忍住了（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胆量问题）。她把橡皮擦轻轻放在了“三八线”的另一侧，那位同样姓艾的同桌拿上了橡皮，向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真夸张。艾辰轻轻摇摇头，觉得很可笑。
他们在橡皮擦事件之后才渐渐开始说话，对彼此的称呼上升到了连名带姓。熟悉后有时候下课也会聊天说笑。艾小宁会找艾辰问问题，艾辰也会讲给他听，偶尔还会互相帮忙拿个作业本之类的。
当时就有些许流言，说什么“艾小宁遇见了爱情”。
艾辰成绩很好，没有人敢直接针对她，所以大家就挑了男生来欺负。
但艾辰知道他们流言中的人指的是她。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艾小宁成绩也不好，平时少被老师重视，她担心老师以为自己和差生同流合污了。所以她刻意减少了和艾小宁的说话频率。
更让艾辰觉得奇怪的是，另一位和男生坐同桌的女生丝毫没有相关的流言。
她的名字叫李变娣，一听就知道在她身上背负着家长想生儿子的愿望。她的成绩很差，和艾辰差不多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李变娣很沉默寡言，包括老师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她拿的钢笔常常没有吸墨水，她说一到家就干活，总是忘记。艾辰借过一支自己的钢笔给她。
她找艾辰抄过很多次作业，能很认真地一字不差得抄下来，书写还很工整，但从来不问问每一步为什么这么做。
艾辰不明白，那么简单的题她怎么就做不出来呢。想给她讲解时，李变娣说不用了，她脑子太笨，学不进去。而且她打算过几年就不来学校了。
“为什么？”艾辰很好奇。
“因为我爸爸说我弟弟上学要用钱。”李变娣说得很理所当然，似乎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那你不读书去干什么？”艾辰表示无法理解。
“出去挣钱。可能过几年就嫁人了吧。”李变娣盯着窗外，眼里少有得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但其实她四年级还没读完就没再来了。
艾辰的那支钢笔一直没有还。
三年级，艾辰收到过一个男生写的“情书”。那是用数字写的，比如“258”就是“爱我吧”的意思——这是其他年龄大一些的女生给她翻译的。
那是一个比她大四岁的男孩的杰作，他姓韩。
当时艾辰刚转到新学校没多久。只听说他留级好几年，是所有老师的心病。
有一次他还拿着炮仗来到学校，传言要炸了操场。估计就是过年放剩下的年货。
谣言传得太快，不幸传到班主任那儿了。老师没收了韩同学的所有作案器材并罚他在教室门前站了两节课。
老师骂他，他一句也不回；用板子打他的手，他面无表情，站得笔直，漠然盯着前方，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眼下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艾辰觉得这个男生挺可怕的，打起架来应该也毫不含糊。可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她？是不是看她刚来还是个软柿子，比较好捏。
韩同学总是欺负班里的很多人，包括男生。但经常在艾辰的书包里放零食——这是艾辰听目击证人亲口说的。
艾辰那时候对零食特别得渴望。看到同学吃圆溜溜的五颜六色的泡泡糖，还能吹出好大的泡泡，她馋得直咽口水。而这些只有在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她获得第一名的奖状才能吃到一次。
有一年她妈妈回外婆家了，家里就她和爸爸两个人。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和爸爸说起，她的好几个同学每天中午都有泡泡糖和冰棍吃，泡泡糖是一毛钱一个，冰棍是两毛钱一个。
爸爸听懂了。在艾辰去学校之前把她叫到跟前，从钱包里找到一张发皱的两毛钱给她。
那一年，绿色的两毛钱纸币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
艾辰看到爸爸钱包里最大单位的钱是十块，她最终还是没有要那两毛钱。她告诉爸爸，泡泡糖要吃很久才会化，早丢了很可惜，在上课吃东西老师会批评的。
所以在看到韩同学给她买的一大盒泡泡糖的时候，艾辰的眼睛都要发光了。
而在最终决定不吃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悲愤感。
当然她也不敢归还——怕被打。
很多年后，艾辰回想起来，还调侃那是自己遇到的最早的“霸道总裁范儿”男生。
艾辰刻意和韩同学保持着距离，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他是男生，而是因为他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
艾辰当时在班里年龄基本是最小的，那时候她和男生保持距离的原因很单纯，她还没太明白性别的差异。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所以她现在是应该和杨帆保持距离？
还是应该试着不把杨帆当男生看待？
艾辰脑子有点乱，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