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在医院待了几天, 奚上实在待不住，看着其他的病人，她只感觉好像自己更难受了。
是云瑶在医院陪护她，她闹着不肯吃饭, 一定要叫医生来检查让她马上出院。
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 没吃过什么苦, 哪有这么凄惨的时候。
胳膊和腿上都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看上去就让人心疼, 说着话的时候还要哭不哭的, 眼泪兜着，像是随时都要溢出来。
云瑶于心不忍，给她办了出院后, 又另外请了个家庭医生照顾她。
在家里虽然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自由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 但好歹不像病房里那种到处都是病人的氛围。
大概是上天怜悯她痛苦，一连半月都是好天气, 日日暖阳高照, 到下午的时候, 从高大的银杏枝叶缝隙中洒落, 在干净平整的路面上洒下一地金黄的碎影。
奚上每天就坐在轮椅上看着阳光穿过银杏叶发呆，微风拂过时, 她总是想，为什么他不来看看她呢？
她都摔成这样了，还是因为要捡他送的那个丑娃娃摔的，他竟然只有那天到医院看了眼, 连句话都不和她说就走了。
再往后到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是太忙了吗？忙什么呢？
之前他亲自露脸替fd宣传，最近fd可是好风光呢, 他还能有什么好忙的，难道不应该作为大功臣享受美好的假期吗？
或者……
奚上想到那天在君越酒店一楼看见的和他相谈甚欢的美女，心里涌上不知名的酸涩和失落，就连秋日暖阳照在身上也不觉得温暖。
最近，他是不是都去陪她了？
她看起来像个混血美女，国内有很多地方她应该都没去玩过吧，他是不是带着她去游山玩水，纵情声色了？
奚上低下头，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胳膊和腿，眼皮耷拉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很快杏眼里就盈满清澈的眼泪。
只是她忍着，眼泪才没有夺眶而出，却又像是两颗透明的宝石，悬在眼睑边上，将落未落，让人看着就提心吊胆。
她想起那天那个美女和陆泽生的和谐愉快，再回想自己从前和陆泽生的相处，忽然发现，他们好像就没有那么和谐愉快的时候。
自己总像是炸毛的狮子，随时内心不满就会朝他发泄，不仅对他大吼大叫，有时候气急了还要对他拳脚相加。
像自己这样脾气不好的女生，他总算是坚持不住了吧？
那个美女那么漂亮，看着脾气也好，最重要的是跟他很合拍，他们相处，一定快乐极了。
奚上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和她，不仅一直想着那天偷看到的画面，还脑补了他们相处的其他画面。
他的怀抱是香的，温暖的，宽厚的，很有安全感，所以，抱着那个美女的时候，她会情动地踮脚拥吻他吗？
还是他体贴地低头，轻轻抬着她的下巴拥吻她呢？
奚上越想脑子就越不受控制了，甚至联想着他强硬地要脱她的外套，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来，银杏叶沙沙作响，随之响起的，是她的手机铃声。
奚上眨眨眼，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落下来，没有在脸颊上留下痕迹。
她仰了仰头，没看是谁打来的就直接接听了电话。
是老郑，带着笑意的声音穿透手机屏幕传来，很有感染力地让人觉得舒坦。
他问她：“妹妹，哥哥我今天下午就回国了，晚上我看你去？”
他是那种很多事都不放在欣赏的性子，说话也总是带着几分随和的笑意，奚上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有点开心，一扫刚刚的阴霾，笑着答到：“我不要，天天都待在家里，烦死了。”
“你还能出来啊？”老郑有点惊讶，“不是说胳膊腿都摔了？”
“什么呀。”奚上瞥了眼自己的胳膊腿，皱了皱鼻子，“我坐轮椅还不行吗，到时候我让蕊蕊推我。”
老郑随口问到：“谁啊？”
“我好朋友啊，乔蕊，你应该也见过的。”
“哦……”老郑拖长调子应了声，笑了笑，“好像记得吧，挺好看一小姑娘，怎么，你要介绍给哥哥我？”
他就这点不好，老喜欢谈恋爱，有时候也没个正形。
不过奚上知道他没什么恶意，就是习惯了，喜欢开个玩笑，就解释了下：“不是，那我总得找人推推我呀，不过……”
“嗯？”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别随意招惹她行不行郑哥？”奚上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她很不容易的。”
老郑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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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困了几天，又回家困了这么长日子，奚上感觉要是再下点雨，自己可能都要生根发芽了。
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出门，奚上兴奋地在家里找了好多套衣服试穿，认真打扮了一番。
乔蕊是她叫来作陪的，下了班后直奔她家来接她，由她们家司机开车将她们俩送到约定好的地方后，司机帮忙将轮椅弄下来，乔蕊就负责推她行动。
约的是一家中餐厅，由于受了伤，家里一直不肯给奚上吃辣，怕影响她的伤情恢复。
这样一来，她感觉自己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早就馋得慌，所以特意央求老郑定一家中餐厅，想出来偷摸吃点想吃的东西解解馋。
从电梯上去后，出电梯一路左拐，就可以看见一家装修得很复古的中餐厅，门口立着两颗发财树。
乔蕊推她进门，报了老郑的名字，侍者带着她们过去，却没见到老郑，只见到了那个奚上许久未见的陆泽生。
他倒是丝毫没有不自在，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请她们坐下，主动开口解释：“老郑出去打电话了，很快回来。”
乔蕊知道这次奚上跟陆泽生闹了很大的矛盾，有点冷战的意思，所以也不确定奚上什么想法，就低头征求她的意见：“上上，我们……”
奚上笑笑：“我们就坐这里，郑哥请客哎，不吃白不吃，你多点几样你喜欢吃的，不用客气。”
乔蕊就懂了她的意思，把椅子挪开一张，推着轮椅靠近方桌。
落座后，老郑还没回来，奚上主动拿了菜单跟乔蕊一起看，把陆泽生完全当成了隐形人。
然而双眼确实是看着菜单的，心却跑到了对面他的身上。
他怎么也在这里，老郑请的？
没道理啊，老郑怎么请了他却没请哥哥？
他怎么一个人来的，那美女还没想好要不要介绍给朋友认识？
啊，该不会只是想玩玩吧，渣男。
奚上心里胡乱想着，捏着菜单的一角没松开，乔蕊小声叫她：“上上？”
“嗯？”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嗨捏着菜单不让别人翻动，就马上松开了，“你看这个，我扫这个码，我线上看看有没有图片。”
陆泽生没说话，眼神大大方方落在她的身上，却没得到她一个正眼。
见她跟乔蕊聊得热络，却把他当成了不存在，就敲了敲桌子找存在感：“要不要先喝点什么？”
奚上依旧没理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热饮问乔蕊：“蕊蕊，你要不要喝这个？”
乔蕊尴尬地看了眼陆泽生，又收回目光：“可以啊。”
“那我点两杯，给他们就点两杯白开水吧。”
奚上自顾自说着，在手机上开始点单。
陆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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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边过来个人，留着板寸头，大冷的天，只穿了件薄款打底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皮夹克，看上去有点故意装逼的潇洒。
但是奚上认识他久，知道他这不是故意装逼，他这是真不怕冷，大冬天也不会穿很多。
“哎都到了？”老郑未语先笑，眼角有点点鱼尾纹，但气质确实痞气中带点帅，很有男人味，跟陆泽生的好看完全属于不同的类型。
“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点菜了吗？”他说着走到奚上旁边，手搭在她肩膀，将她前后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点心疼又想笑的感觉，表情很丰富的样子，忍不住咧着嘴角指着她打着石膏扯着绷带的地方乐了：“妹妹，你这好惨啊。”
奚上没好气：“那你还笑，幸灾乐祸啊！”
“错了错了。”他好脾气地道歉求饶，夹着香烟的手举起来，有点像是投降。
随即又看向她旁边坐着的乔蕊，这一看，双眼立即就亮了下，把烟随手摁灭了，抽了张纸擦了擦，伸出手去，敛了点痞气打招呼：“你好，我叫郑疏鸿。”
乔蕊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正经地打招呼，立即起身和他握了下手，露出个微笑：“你好，我叫乔蕊。”
“蕊蕊啊。”他很自来熟地跟奚上一样叫她蕊蕊，笑得很好看，“你是上上的好朋友吧？可以和她一样叫我哥哥。”
乔蕊有几分尴尬，笑了笑，没应这话。
奚上有点无语，她明明特意打过招呼叫老郑不要招惹乔蕊的，他怎么还敢直接让人叫他哥哥！
“好了郑哥，等你点菜呢！”奚上说着拍了下他的胳膊。
老郑反应过来，大方地笑了笑，倒也没有觉得尴尬，收回手坐在了陆泽生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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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得很是宾客尽欢，当然，除了陆泽生和奚上。
老郑其实很会照顾女孩子，虽然一双眼就跟长在了乔蕊身上似的，也依旧可以抽空照顾下奚上。
大概后来他实在不想把时间分给她，就用胳膊肘捅了捅陆泽生，示意他也像他一样热情点，好好照顾她吃喝。
陆泽生一直都很安静，得了老郑的示意，倒确实比之前热情些，主动问奚上想不想喝点汤。
奚上最近在家里每天都喝各种煲汤，一听这个字就有点反胃，下意识一手捂住嘴一手摆了摆：“不用了。”
她想吃点重口味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出来了他们也不给她吃，坐在那里生闷气。
陆泽生又问她：“想吃点辣子鸡吗？”
奚上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着他点点头：“要。”
陆泽生唇角勾了下，夹了一块辣子鸡，眼看着都要放到她碗里了，却又忽然顿住，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有些遗憾地说：“忘记你暂时还不能吃这个。”
说完，那块辣子鸡喂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奚上当时看着他的眼神真是恨不得将他直接吞了。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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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老郑舍不得让乔蕊走，就提议大家一起去别的地方玩一下。
奚上今天是有门禁时间的，过了这个时间，回去得挨骂，就直接拒绝了，说下次好了再约。
老郑明显有些遗憾，只好提议送她们回去：“那我送送你们，叫司机过来也挺麻烦人家的，这大晚上了。”
其实时间还早，才九点过。
奚上哪里不懂他什么意思，刚要说什么，乔蕊就开口道：“那麻烦你送送上上吧，我就先回去了。”
“你今天要回自己家？”老郑反应很快，立即接上话，“那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多不安全，我送送你。”
还不等乔蕊拒绝，他就转头开始安排：“泽生，那你送送上上，反正你俩邻居，刚好没有比你们更顺路的了。”
老郑安排完了，内心美滋滋。
他觉得他简直就是天才，这么一安排，那俩别扭的人不就可以调解调解问题了？自己不也可以多了解了解美女了？
奚上皱了皱眉，相帮乔蕊拒绝的，乔蕊却看了眼陆泽生，似乎想给他们制造个机会出来，就直接答应了：“那就麻烦你了郑哥。”
老郑：“不麻烦不麻烦，走吧，我们先走。”
奚上相信老郑的人品，再者也是乔蕊主动同意了，她就没好再说什么。
只是……
她偷看了眼陆泽生，这人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心里急着回去看他的美女，根本就没打算回他爸妈家？
奚上呼了口气，想着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就开口道：“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让我哥来接我。”
陆泽生却直接双手推上了她的轮椅，推着她在街上慢慢走着。
“一定要这样口是心非吗？”他问。
奚上不满：什么口是心非，她这难道不是善解人意？
她没说话，他自顾自地又继续说到：“都这样了，还逞强干什么？”
“谁逞强了……”奚上嘀咕着。
“从来不会对我好好说话，也从来不会和我撒娇。”他又说，“哪怕不喜欢我，我也算你半个哥哥。”
奚上：“……”
“你对老郑都比对我好。”他说着越发有点委屈的感觉，“你都可以叫他一声郑哥，叫我却从来就是连名带姓，要么就是陆狗。”
奚上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不免也优点心虚。
“至于吗？”他又问。
奚上有点懵：“什么？”
“那娃娃那么丑，还当个宝贝。”他冷哼一声，“他送的？”
奚上：“？”
他自己送的，他忘了？
“真是跟送它的人一样丑，俗不可耐，丑到极致，审美低下。”
奚上：“……”
她默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开口：“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那个丑娃娃。”
“我为什么要……”陆泽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脚步也跟着停下，表情顿时变得复杂。
等等，如果是秦骁送的，他不该会觉得眼熟才对。
一刹那间，好像有什么记忆涌进了脑海里。
顿时，他的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那个丑娃娃，居然，是他……送的？
后来就一路沉默，谁都没说话。
陆泽生送她回家，云瑶见了他就像见了亲儿子一样欢喜：“小陆来啦？快进来坐！”
“云姨。”陆泽生笑着和她打招呼，热络地跟她聊天。
奚上被他推进来后就一直被他单手拽着轮椅困在他身边，但他只丢给她一张侧脸，一直转头和云瑶说着话，根本不搭理她。
她有点生气，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莫名的舒坦。
就好像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听他笑，只是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味道，就觉得很安心很舒服的感觉。
这感觉以前不太明显，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久了，还是冷战久了，还是矛盾闹得太大了，总之，忽然变得很强烈。
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完蛋了，明明他又在不顾她的感受强硬地把她留下，拽着她的轮椅不让她走，她还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不是抖m这是什么！
或许她不该骂他，应该反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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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晚，奚上都有点困了，陆泽生才打算回家。
奚上歪在轮椅扶手上打瞌睡，他一起身，轮椅跟着动了下，她就惊醒了。
还有点懵，抬头看他，恰好他低头很客气地跟她告别：“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忽然就有些失落，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好。”
有些冷淡。
他却没有立即离开，只是低头看着她，好像还有话要说。
她只好替他开了口：“还有事吗？”
问完后，就这么仰着头看他。
他的桃花眼还是依旧好看，只是好像有黑眼圈了，看着有点困倦。
但他眼里藏着什么风起云涌的情绪，她不知道。
他忽然半蹲下来，笑了下：“明天我休假，要不推你出去转转？”
奚上愣住了，这是……要跟她和好啦？
她没来得及回应，因为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他又说：“快入冬了，但最近天气还挺好的，风景也不错，推你四处转转看看。”
“哦。”她还是没答应，心想着，那美女呢，安排好了？
他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自己这样答应跟他出去，算不算插足别人的感情呢？
云瑶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俩人实在有些扭捏，就做主帮奚上答应了：“可以啊，你们没代沟，出去聊聊天也好，她最近在家里都快憋坏了。”
陆泽生笑了笑，很温柔的样子：“那好，明天吃过早饭我就过来。”
说完，像从前一样很自然地摸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开。
奚上眨巴眨巴眼，还是没想通，这人该不会有人格分裂症吧，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