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游影缓缓喘了口气。
接收记忆的感觉很不好, 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如今被一股脑地强塞进脑袋。
现在是7:20。
江淮被小杨老师逮进门,而阮桃趁机往小月亮班跑,游影刚找到东东的床, 隔壁的林林和零八、小何此时正在付老师的房间中, 过不了多久, 院长会来找孩子。
游影站在床边, 盯着卷起的被褥,皱起眉头。
时间在她取出项圈时, 回溯了, 且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抹除他们所有人的记忆。
如果不是以防万一开启了套装效果, 此时游影也该忘记了一切。
她突然想到了某个严肃的问题:“时间是第一次回溯吗?”
她的记忆真的没有被抹除过吗?
她在做的真的不是她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的事吗?
“为什么, ”游影想, “为什么在取出项圈给小杨老师看后, 时间就会回溯呢?”
听她当初对小杨老师的问话就知道, 是阮桃先开启了领域, 游影发现了道具多出来的说明, 接着才询问小杨老师,然后时间回溯。
“项圈是属于狗狗的身份证明”“快跑, 不要回来”“廖以东把项圈藏了起来”这是从那几行说明中提炼出来的主要信息。
游影站在七号床前。
要重复她原来的行为,在不变的未来中寻找变化吗?理论上, 行为产生变化的对象就是有问题的人。
“但这是行不通的,像平行世界的形成一样,很多细小的差别都会造成选择的不同,有时候人会因为路上一偏头看到的道路花纹不一样, 就放弃右边, 选择走左边的路, 因为偶尔吹过来的风带着清爽的气息, 就选择晚上吃西瓜而不是葡萄,即使是不带任何记忆回到过去,也可能走出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只要我发生了变化,所有人都会因此改变。”
问题是,为什么回溯到的时间点是她获得项圈的前一刻?
“理论上,如果我没开套装就会失去了记忆,依旧会像个RPG玩家一样把整个房间翻一遍,一定会找到项圈三件套……”
这就像是走到了游戏选择的拐点,上一个CD已经不知不觉地打出了BE,于是自动回到了存档处,只是这个游戏太坑,你BE了也不告诉你,还把之前的游戏记忆清除掉,依旧让你一无所知地玩游戏。
【桃桃(套装)特效进入CD,当前无法使用】
既然套装使用过,就说明……
“这并不是时间回溯,如果是回溯,那就是个悖论,如果回到阮桃使用套装之前,那套装的效果就不存在,可现在套装使用过了,这就并不是回到之前,而是——”
而是什么呢?
系统已经亲身给她举过例子。
【接下来的存档方式:纯粹时间存档】
【特殊领域内的时间无法继续被压缩,与正常世界的时间长度一致,每一次存档将“领域”复制一次,以“正常世界时间”为锚点,直到你通关】
——这是在道具与套装融合后,在仙河镇修改过的存档方式。
当时,江淮仅仅觉得原先的读档方式消耗太大,所以系统换了新的方式,可现在再看,关于“时间”的变幻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系统那个时候就告诉我……在仙河镇根本没有读档与存档,只有被复制过的世界。”
而幼儿园也是这样,现在根本不是时间回溯,而是再一次被复制过的世界。
和目前情况最为相似的情况是,江淮在一次打出NE后,没有选择过的那个选项三【堕入轮回】。
【堕入轮回】,选择之前的存档进行读档,可副本的Boss会记得发生过什么,并标记江淮,副本的难度也会变成困难级别。
“系统在提醒我……有人,在看着我。”
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曾经做出过的选择不会被抹消……不管她是向前跑还是向后退,取出道具还是不取出,一直有谁在看着她,知道她做过了什么,并通过回溯抹去她的记忆,所以她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开启了特效,游影不会把项圈拿出来,而如果不拿出来,可能就不会触发回溯。
不回溯,她接下来会做的,就是拿着钥匙前往雾中,带着其他几个人、包裹里的项圈、血红色的脊柱。
“现在我算明白了……读档能力最大的敌人也是读档能力,你必须比别人抢先一步读档,才能占到先机。”
曾经她是一次次读档中比别人多知道信息的那个人,现在她的视角变成了曾经的“左尧”“黄衣”“张副”,那些在副本中根本不知道她读档过的人。
她仰面转了一圈,扑进床铺中,摸向了夹层。
[这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如果项圈在这里……我反而会奇怪啊。”
游影是笑着的,她带着浅笑读档到了真正的7:20,她存档过的7:20,一切还没被那个未知生物“???”发现的7:20——当双方都能够读档时,她必须比别人抢先一步。
这一次,她再次伸手摸向了床铺。
她的指尖触摸到了硬物。
*
读档过后。
江淮正被小杨老师盯着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他正在和那个曾和阮桃搭话过的小太阳班小女孩聊天。
小太阳班的孩子们就像没有正常认知的玩偶一样,而正常的小孩一天内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比如哭闹不休,突然争吵,为了一个玩具打起来,玩着玩着闹裤子……可这些孩子都很乖,乖到——
江淮听到过小杨老师喊自己的名字、游影的、阮桃的、小何的、零八的,可从来没喊过其他孩子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那个女孩答道。
“不,”江淮说,“我是说大名!在家里我妈妈也叫我宝宝,你叫宝宝,我叫宝宝,四舍五入……你不会没有名字吧?”
对方当然听不懂什么四舍五入,只是气得眉毛蹙起,好半晌,才鼓着嘴巴说:“我有名字,我叫李……李咚!”
不,她并不叫这个名字。
江淮转头扑向小杨老师,粘着她问:“小杨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咦,怎么突然想问老师的名字啊?”对方笑眯眯地蹲下身,还是回答了江淮,“老师叫做杨冬莹,冬天的冬……”
不,她也不叫这个名字。
按照零八他们的说法,仙河幼儿园的总人数是不固定的,会按照“外来者”的人数而变化,如果外来者多,对应的,幼儿园的本地人会变多,其中一部分是他们这些失去了意识的原正常人。
但江淮作为最后一个,且收集了足够的信息才进入仙河镇的人,知道幼儿园中本来有几个人,叫什么名字,长相如何,家庭住址等等信息——因为这些都在网络上有备份。
他进来之前,他的后盾是国家,自然把一切都收集好了。
他们的真名中并不带着“dong”这个读音的字。
他询问了其他人。
“郑霖栋”“谢智冬”……所有人的名字里都有个“dong”,但他们的昵称都不是“东东”。
江淮最后回到小杨老师面前,抬起头问:“小杨老师,你听到狗叫声了吗?”
小杨老师摸了摸他的脑袋:“外面雾气很大,不可以出去和狗狗玩哦。”
江淮固执地问她:“那么小杨老师,你听到狗叫声了吗?”
“不可以出去,”小杨老师表情严肃,“不可以哦。”
江淮眨了眨眼睛:“小杨老师,你知道东东在哪里吗?”
小杨老师给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东东?应该在楼上吧?”
可是这里就有一堆“dongdong”,小杨老师为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东东在楼上”这种话呢?
江淮抿着唇,状似迷茫:“哪个东东啊?”
“不是你自己问的吗?”小杨老师哭笑不得,“我们幼儿园只有一个冬冬啊,小月亮班的陈冬冬啊。”
——不,如果这些孩子的名字没有被修改,幼儿园里只有一个东东,廖以东。
“啊……”江淮听到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那么狗狗是陈冬冬养的吗?”
“当然啦,”小杨戳了戳他的脸,“只有冬冬养了狗呀,因为冬冬的爸爸妈妈都是军人,很少回来,是老人家在照顾他,可是对老人来说,养小狗太累了,所以寄养在我们幼儿园。”
关于零八的资料,的确是这样,他的父母都是军人,他由老人养大,后来他也参军了,于是资料都是他参军之后的事情了,至于幼年时有没有养过狗……这种问题太细节了,江淮也没有资料。
可是等到第二天——
【“东东……”零八说,“他被他的狗吃掉了。”
“但实际上,我们都没见到过他,所谓什么‘他被他的狗吃掉了’,是因为到了明天,孩子们都会这么说,老师也会这么说,”零八神情严肃而不解,“我们既没有见到东东,也没见到过狗。”】
是的,在第七日,所有老师们,孩子们,都会说“冬冬被他的狗吃掉了”。
零八,也就是陈·冬·冬,被他的狗狗吃掉了。
他没有等到“爸爸来接他走”的这一天。
江淮抬着头,问道:“可是我想找廖以东,廖以东在哪里呢?”
小杨老师愣愣地看着他,喃喃道:“廖以东……”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廖……以……”
江淮猜测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读了个档。
他回到了问话之前。
——项圈是违禁话题。
——廖以东也是违禁话题。
他抬起头,问小杨老师:“老师,学校里有猫么?”
小杨笑眯眯地说:“有呀,偶尔会有野猫跑进来,不过不要靠近那些野猫哦,很凶的,可能会咬人挠人,而且身上带着病菌……如果你摸了野猫,一定要洗手!”
“可是,把生病的野猫打断骨头丢出去,是不是太残忍啦?”
小杨老师满脸惊讶,她蹲下身,认真地看着江淮:“是你这么想吗,还是看到其他人这么做?”
“小猫咪也是生命,我们不可以这么对它,如果看到小朋友这么做了,一定要告诉我,”她说,“如果有什么生病的野猫,我们可以先把它关起来,然后等明天送它去看医生,如果没生病,一般也会送出去,因为猫猫可能会伤害你们这些小朋友……”
江淮抓着她的手,拉着她上楼,边走边说:“我看见了,看,在——在这里!”
他指着的是正前方的院长。
院长正在敲门,敲付老师的宿舍门,门里面是何平、陈冬冬,还有那个林林。
——在上楼时,游影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江淮的影子中。
小杨老师吓了一跳,她看着前方的院长,好半晌才喃喃道:“你在说什么,这不是野猫……”
她揉了揉眼睛。
院长看到他们,手足无措地停下了敲门动作,江淮看了看两者,跑过去,猛地扑到院长怀里。
小杨老师又揉了揉眼睛。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游客,游客你快躲开——”
她看到了!
好大一只,好大一只凶悍的老野猫!正朝着小孩子龇牙咧嘴……幼儿园里怎么会进来这样大的猫,怎么跑进来的,太危险了!
小杨老师吓到手抖,主要是担心孩子受伤,她连忙跑上前去,把江淮抱在怀里,对着老野猫做出威吓驱赶的动作:“去、去——”
她将这个还在看热闹的孩子往身后推,瞪视面前的野猫,看它几乎完全缩进了角落里,赶忙上前两步,掀起布帘,打开了二楼那扇楼梯口的门,对野猫呵斥道:“出去!快出去——”
那只野猫还在磨磨蹭蹭地叫着,杨老师找到了一旁的扫把,向它挥舞了两下,不知怎么的,此时野猫似乎没那么高壮了,变得瘦小许多,满脸的老态,杨老师心头还是有些怕,可想到孩子在身后呢,突然有了力量。
她用扫把用力拍了拍门,老猫终于被赶了出去。
杨老师松了口气,一转头,突然发现——
“游客……冬冬,你们在干什么呢?”
她没来得及关上门,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被地上出现的簸箕绊倒了。
然后……
几个孩子跑了。
孩子!
“陈冬冬!何平!游客!”
小杨老师愣在原地,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门口。
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只猫真的太大了,在她将猫赶出去,又没来得及关门的时候,三个孩子不知道抱着什么,从门口跑出去了!
小杨老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雾。
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大雾中了。
她喃喃道:“这次跑了三个孩子?三个、是三个吗?”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
江淮抓着陈冬冬的手,游影在下一秒出现,将药灌进了林林嘴里,硬生生地将他的血条拉了回来。
零八,也就是陈冬冬正背着林林,加上何平,四个孩子正手拉着手下楼梯,没办法,这么大的雾,连脚下的楼梯都看不见,随时可能一脚踩空,身旁的人如果不拉进了,立刻就会在大雾中分散。
零八只匆匆问了句:“……你是谁?”
游影给他看了证件,零八表情一变。
零八是听到外头的猫叫声和小杨老师的声音才出来的。
在他的视角中,是幼儿园里出现了食人的怪猫,而小杨老师和林林等,虽然知道这个地方不正常,可责任心让他不能不管,所以听到了声音,就像是之前拉了把游影一样,他还是打开门,想试着拉一把其他人,然后就被一只手拽住了。
一个陌生的,一看就是“新来者”的男孩一手拽住他,另一只手抓住小何,力气奇大无比,迅速往外跑。
等到跑出来,零八才注意到——
刚刚他们通过了幼儿园那扇门,跑到了大雾天中。
此时他才来得及问身旁人是谁。
这个男孩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说:“冬冬?”
零八的嘴角抽了抽——这种昵称,他成年后有反抗能力,就没人能这么叫他了。
就算是在幼儿园里,也没人这么叫他,而是直接喊“陈冬”。
陈冬冬,是他还小的时候,没改名时的名字。
“陈冬,没人直接叫我冬冬。”他问江淮。
“你确定从来没人这么叫你?”江淮问,“那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们喊‘东东’是在喊谁?”
零八若有所思。
一旁何平替他回答道:“真的没人直接这么叫陈哥,小朋友们也没喊过谁东东,但他们聊天中会出现东东。”
可是……在睡前,小杨老师喊了陈冬的名字,她当时说的是——
“冬冬,陈冬冬,你也要快点睡……”
江淮又问:“你知道东东和他养的狗吗?”
零八皱眉:“知道,明天东东就会被他的狗吃掉,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东东。”
“你们的确不会见过东东,”江淮抓着零八,他们此时已经下到了一楼,只是还站在楼梯边,“因为你们会轮流当东东。”
零八一愣,迅速问道:“什么意思?”
雾气中,一切都模糊不清,江淮的脸也隐藏在雾气里,只有双手是温热的。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他的声音就这么从雾气里传过来:“表面上,时间是一次次重复的,你们努力改变着事情的进程,改变剧情,这样就可以不被剧情湮灭,不成为失去自我的人——”
可剧情的核心并没有改变,就像是陈冬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话——“到了明天东东会被他的狗吃掉”。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个剧情在他的记忆中是不变的……已经是第七天,是循环的末尾,是必定要进入循环的标志,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孩子,他自然也没办法拯救,所以这个剧情改变不了。
“但是只要到了第七日,就有一个东东会被他的狗吃掉。”
然后这些东东成为了小太阳班里的“郑霖栋”“谢智冬”,成为了“杨冬莹”。
而零八没法警惕,因为他的名字中的确带着一个“冬”,虽然平时没人这么喊他,可这样的、只是变了个称呼的微小细节,他又怎么会注意到。
他们已经跑到了“危险”的雾气中,可这里很安静,没有狗叫声,也没有野猫的嚎叫,除了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似乎什么都没有。
零八眉头皱得死紧,身旁陌生人说的话虽然让人听不懂,但他身在其中,还是迅速地从几句话中听出了那暗藏着的杀机,他说:“我就是……下一个东东?”
“可能是,”江淮说,“我也不知道。”
零八沉默了,而一旁何平开口道:“说实话,我还没在大雾天出来过呢,”他喃喃道,“我是2020年末进来的……现在这里被叫做雾镇……”
江淮说:“我是2022年4月7日进来的。”
这种时间跨度何平两人都愣了一下,何平苦笑:“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都没感觉到,说实话,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批进来的人了……”
毕竟雾镇的危险所有人有目共睹,这座小镇就像是吞噬生命的野兽一样,吞食了不少人。
“你们的确是最后一批,”江淮面无表情,“陈冬同志,你曾经记录过2021年4月8日发生了什么吗?”
零八皱着眉头,喃喃道:“2021年?不,我们的时间已经混淆了,小何是最后进来的一批人,接下来没有别人进来过——”
上头决定在2021年初封锁雾镇,一方面是游池派出现,另一方面是无功而返,进入雾镇的人根本没有谁活着出来过,再这样就只是一味地消耗其他人的生命。
他突然一愣。
“没有别的人,但是,有别的……”零八的表情奇怪起来,“在小何之后,我们也见到过其他、不太正常的人。”
他说:“一开始,有进来到处翻找东西的,殴打老师想要强行跑出去的,嘴上念叨着‘会死吧’然后干脆不做不休地肆意杀人的……奇怪的人。”
这些人绝对不是军人,不过——
“2021年4月8日有什么特殊的吗,那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才是2021年4月8日。”
他说的不正常的人应该是“偷渡客”们。
既然这样,零八不会是那个写下“二零二一年四月八日,第六日,编号零八,存活。”的人。
江淮依旧拉着对方的手往前走——
这句话的确像是记录,但可能不是零八自己的记录,而是……其他人的观察记录。
“这只小白鼠还活着”“这只已经死了,记录数据后处理掉吧”
——这样的记录。
“咳咳”旁边的林林昏了许久,终于醒过来。
就在他睁眼的时候,远远传来两声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