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纪柏的发小额前染着一撮黄色刘海, 本来是特别灿烂的麦黄,现在变得蔫巴的土黄。
他的心情和刘海颜色一样,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得黄。
——还好之前没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发小打电话给舅舅旁敲侧击地问渝市有没有“高人”, 舅舅是知道他那个小团体的情况的, 并没怀疑什么, 只是如今情况不同, 嘱咐他千万别在浪了, 很可能真的会遇到什么……然后说:“如果遇到危险, 去找江淮说不定有用——不过你当初被他揍过吧?”
发小:“!!!?”
“小孩儿”之间的争端能传到大人耳中,当然是因为事情闹得比较大,不然让这群青春期还没过的二代们处理,那是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丢人。
——因为当初不仅仅是一搓黄被揍了,是江淮一打多。
在坐的谁没挨过他的打?
发小的目光落在组员们身上,小雅没有,但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目光死寂到让人心悸, 然后就是……纪柏!?
话说你这家伙是江淮的表哥吧为什么能躲过他?
咸鱼纪柏就此被提溜过去打电话, 然后还得去楼下接人,不过电话里江淮说:“不用, 我自己上来快点。”
当江淮敲门时,总统套房内某几人都是一激灵。
最后还是纪柏开了门, 发小陪在一旁——
打开门时,纪柏微微一愣,无端生出些“孩子长得真快”的恍惚感。
江淮小他六岁, 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眉宇间很英气, 目光清正,可能是脸长得天然有优势,即使不带什么表情,乍一看也特别像浅笑,让人无端生起亲近感。
一身古装他穿得很利落,灯光照在弓上,给这武器镀上古朴的色泽——纪柏怀疑这玩意拿来砸他脑袋一定很疼。
江淮朝他点点头,而纪柏迅速让开,也不寒暄,说:“出事的是李明雅,她现在在里面,我带你去。”
从头至尾没来得及说啥的发小默默跟在后头,低头掏出手机:[他究竟是真有实力还是在cosplay?穿成这样是为了气氛吗?]
难不成弓还能杀鬼?
卧室里暖风拂面,空调开得挺高,把人热得一直喝水,但身上依旧冷嗖嗖的。
不知道谁嘴贱了一句“谁要是走了就是不关心小雅”,于是即使嘴唇发白,一群人依旧在硬撑。
在江淮三人过来时,他们都不免心下一松,然后看着江淮,表情就略带怀疑。
你能想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脚把你踹进湖里的家伙突然变成温和善良的好人吗?他们现在的感受就是这样:当初面不改色阴人的小王八蛋从了良,剃了个光光头当和尚。
不过现在还得他帮忙,于是几人挤眉弄眼的,没人说话,也没人打招呼,顶多是别过脸去,还有僵着脸想嘲讽两句的,一张嘴打了个喷嚏。
江淮看了眼室内的情况,揉了揉耳朵。
然后他掏出一支赤红入铁的箭,搭在了弓弦上。
这是干嘛?
……什么祈祷仪式吗?
然后江淮拉开了弓——
其他人这才发现不对,被箭头指着的那个青年站起来,面色很不好看:“你干嘛——”
仅仅是微微拉开一点弧度,江淮就松了弦。
一松一驰两秒不到,箭矢几乎能击破对方话语的尾音——然而对方狼狈而往一旁倾倒,想要避开攻击,那一击却击在了别的什么上。
一个位于他正前方的人影显露了出来。
那只是个淡淡的虚影,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整个虚影就像是被点燃了,迅速变得通红,然后化作浅金色的粒子,须臾消散。
空气中的微凉感一轻。
站在江淮这个方向的纪柏两人却感到了寒冰刺骨——
什么围过来了?
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发小迟钝地别过头寻找纪柏,却发现他木愣愣地盯着自己表弟,江淮又一次搭弦,拉弓,松手,这次是一支银色的箭。
箭矢已出,不会回头,他上半身微微偏了方向,于是一点银光在空气中点亮了三簇光束,射穿了双层厚的落地窗,倏然消失不见。
“啧,”江淮说,“玻璃算在你们账上。”
窗外的凉风灌进来,交换室内的空气,可几人却无端觉得温暖起来,好像随着那两箭,压在心口的沉重感消失不见了。
发小戳戳纪柏:“你看到了吗……”
纪柏:“……唔!”
“我没拍下来啊!”发小暗恨,小声嘟囔,“我要是拍下来——”
被他这么一打岔,纪柏有哪些惊讶也散了,随口打击他:“拍了你敢发?”
发小闭嘴了,头顶上的黄毛更蔫了。
气氛有点尴尬,大家的惊恐被江淮利索的动作堵得不上不下,一时不知道是要怕鬼比较好,还是怕杀鬼不眨眼的江淮比较好——
但江淮搭上了第三支箭,是红色的!他们的心又提起来,怎么回事,这是还有吗?
几人这时候也没心思想什么尴尬的问题了,手挽着手挤挤挨挨蹭到江淮身后,而江淮几步跨到了李明雅面前。
他单手勾着箭,微微撑起弓弦弧度却没松开,金色的雀翎垂下,轻轻摇晃。
他说:“你们为什么盯上她?”
……
江淮进门时就收到了新任务。
【你获得随机任务:电台节目之死】
【任务描述:即使主持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力挽狂澜,连鬼物员工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又怎么能做好节目?电台节目已死,不如把过去的工作场所打扫干净,然后找个新工作吧?请给他介绍一份合适的工作。】
【任务奖励:蓝色技能x1】
然后他几步走进门内,看到——
无数死法不一的鬼物身形膨胀而扭曲,就像是融化的油脂,又想揉捏成一团的古怪影子,它们静静盘桓在室内,而其他人一无所知地与它们共处一室。
在江淮靠近时,其中一个一只眼睛移到自己三个篮球大小的脑后,看了江淮一眼,另一只眼睛却盯着正中间的李明雅,但它们没有动。
因为李明雅身旁,有个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和活人没什么两样的中年人正在说话,他头上有着lv7的字迹,且血条只有一小半:
“……她在婚礼上变成了一只狐狸,然后,她的丈夫维持不住身形,露出了鬼魂的真身,一狐一鬼面面相觑……”
江淮:“……”
有点想把这个故事听完。
中年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记得曾经在葛师傅车上听过。
可对方声音一颤,围在周围的鬼物突然近了一步,无声无息且更有压迫感了,于是江淮的箭矢搭上弓弦——
这些似乎有些古怪的鬼物没有神志,且不难解决,仅其中一只跑了。
在他问出声后,凭着讲故事让鬼物们不靠近的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动作神态更像活人了,甚至还想擦擦汗。
……天知道,鬼根本没有汗。
看他一直喘,来不及回话,江淮皱了皱眉,于虚空中绘制了一个隔离符(现想的),让这鬼物暂且无法靠近其他人,五个小时内也没办法离开,决定先去追捕显然有问题的那个逃走的怪物。
他一转头:“……嗯?”
一群人尴尬地散开。
徒留被他们挤到最中间的纪柏:“……我挡路了?”
江淮:“……”
他叹口气:“送她去医院吧。”
他绕过几人,顺着看到的阴气跑起来,很快注意到阴气消失在这一层尽头处一扇门后。
他扭动把手,门就开了。
江淮看到后方是个长廊,然而没有开灯,开门的瞬间能顺着这里透进去的光,看到右边的墙上挂着油画,左边在阴影中,暂且看不清。
酒店里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
江淮推门而入。
他不知道的是,几分钟后,纪柏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这位便宜表哥在走廊上绕了一圈,分明站在这扇门前,却什么都没看见,他疑惑道:“在路上吗,那么快就走了?”
刚刚兵荒马乱的还打电话找120,某些人想道谢的时候就发现江淮不见了。
……江淮面前没有一丝光。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我灵性提升后分明能够夜视,”刚刚他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会看不到左边的墙上有什么?”
反正没人,他从【包裹】中掏出了手电筒。
没有光。
江淮再次掏出了探照灯。
依旧没有光。
他站在原地,摸向自己的手机,果然,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这种时候,他仍然能理性思考:
“排除掉我所有道具同时坏掉的情况,我应该是瞎了,”不过也不对,“即使是盲人也是能感知光线的,因为光线有热度,正常来说……”
来说什么呢?
江淮皱眉,原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摸着黑往前走,脚步却很稳当,他数着自己的步子……
一、二、三……
他握住了门把手,微微转动——
【是否进入副本《RPG:长廊》?是/否】
【您已存档。】
【存档点:长廊。每次进入长廊,你的存档进度都会更新;死亡后,你会自动读档,】
系统的声音就像是在告诉江淮:你进入了一个可以退出的副本,你已经存档了,你天下无敌。
——你依然要离开吗?
江淮沉默了许久:“所以说……那些‘东西’是从副本里跑出来的吗?”
他松开了把手。
考虑过进入副本的意外,江淮之前就有安排过,即使他一周没出现也不会有问题。
他选择了是。
【副本载入中……】
【载入成功】
什么都没发生。
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江淮伸出手,向前探——
门消失了。
【你是游池派的掌门,江淮,除灵师一脉的希望,是传承者也是开拓者。】
江淮:“……”
好吧,惯常操作。
【在追击鬼物时,你主动进入了领域,在走进这里时,你似有所悟。】
【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努力,这里也不会出现光——】
【以及。】
【向前跑。】
“无光”和“向前跑”就是这次的副本提示了吗?
江淮记得,当他在固云高中时,刚开始获得的提示是“他已经产生了核,可以被称作鬼王”“但他还没有彻底掌控领域”。
是一开始完全弄不懂,但后期的确有价值的提示。
既然无法弄出光线,就是要求他必须在黑暗中行动了。
也并不太难,他的听力和嗅觉并没有受到限制,“不知道能不能从领域内部暴力破解?”
从外部应该不行,因为找不到。
他撑开弓,对着正前方射出了箭——
【您已死亡,已自动读档】
江淮:“……”
刚刚,似乎一闪而逝的提示是……反弹?
他的攻击反弹到自身然后秒掉了自己。
咳咳、可以,至少又试出了一个条件。
江淮收回弓,取出劳苦功高的撬棍,敲了敲地板。
很安静。
据说少部分盲人能够靠着导盲棍敲击地面传来的回声,凭声波定位,并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幅图景。
江淮未经训练,当然做不到这些,但他的听力超过大部分人,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凭借声音朦胧地确定一下空间的大小,和自己的方位,并不难。
这处长廊似乎并不长,仅有七八米,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
江淮用撬棍敲了敲墙,不一会儿,传来一声清脆的回音。
是敲到了画框的边缘。
他回想着之前看到的画框……似乎是西方的油画?但那一瞬并没看清具体内容。
撬棍并不准确,他换上自己的手。
画框上有一层淡淡的灰,油画的纹理摸起来像丝绸,江淮向上摸去,睁大眼睛——
在这之前,他确定长廊上只有自己,可不知何时,室内多了一个呼吸声。
他摸到了略微扎手的胡子,人类的皮肤冰凉滑腻,江淮恍惚间以为自己并不是在触摸画纸,而是在摸一具死尸的脸。
这具死尸正面对面,对他倾吐冰凉的呼吸。
这位陌生先生突然开口了,但并未抱怨江淮的摸脸行为,而是:
“你如何看待我和翠丝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