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陌路（五）
庄源又在副驾驶抽烟了。
罗小明虽然惊魂未定，但不妨碍他将皮卡车开得平稳。
应宇泽开窗迎着风，初春的下午极为散漫，那山涧边缘的流水敲打音符，零散村落显现在山的那头，却再没有袅袅炊烟。
拖着疲惫的三人各自都有思绪，最后还是想一同唱支歌谣来缓解压力。
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
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不在。
收听浓烟下的诗歌电台。
不动情的咳嗽至少看起来，
归途也还可爱，
琴弦少了姿态，
再不见那夜里听歌的小孩，
时光匆匆独白，
将颠沛磨成卡带，
已枯卷的情怀踏碎成年代。
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青春又醉倒在，
籍籍无名的怀，
靠嬉笑来虚度，聚散得慷慨，
辗转却去不到，对的站台，
如果漂泊是成长必经的路牌。
你迷醒岁月中，
那贫瘠的未来，
像遗憾季节里未结果的爱。
弄脏了每一页诗，
吻最疼痛的告白，
而风声吹到这已不需要释怀。
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就甜蜜地忍耐，
繁星润湿窗台，
光影跳动着像在困倦里说爱。
再无谓的感慨，
以为明白，
梦倒塌的地方今已爬满青苔……
好像只有罗小明在唱着这首歌，应宇泽完全跟不上节奏，而庄源则默默地往窗外看着。
他早在五六年前的一篇帖子上见过这段歌词，后被编曲发表时他也极爱。每日都要循环哼唱。
可当如今再由罗小明口中传达出来的，歌词当中所蕴含的来看。那时的自己显然根本无法理解什么。
那遥远理想在末日的洗礼中几近苍白，而疲倦的庄源自己也不再是曾经的小孩。
浓烟滚滚涌出口腔，却被风顷刻掠走了。
最后，他们也没再说什么。
……
三人回到崇都已经是夜里，游荡的丧尸们不再灵活，只能偶尔在边缘鬼叫几声。
连续的路口转弯，未开灯的街道上漆黑一片，很难想象罗小明是靠什么原理规避掉那些障碍物的。
今晚的月亮很圆，却没有尽头的光线那般引人注目，他们的营地就在其中，死里逃生的伙伴们终于得以歇息。
彭的一声关门。
街道上的任叶寒在把谁往外面赶，对面的身影压在阴影中，使几人暂时没有发现。
紧随靠近以后，他们才听清任叶寒的辱骂。
而那叫骂的对象却一直不出声辩护。
眼见车停，任叶寒才止住嘴，迎下了庄源一行。
“怎么啦”庄源问道，而身后二人也是急匆匆的。
“你自己问她吧。”任叶寒显然还没消气。
“出什么事了”庄源继续问，双手扶起了倒在一边的连连看。
连连看这次很沉默，完全没了之前的娇纵和活泼。
眼见连连看埋着头，应宇泽走近问任叶寒，“咋啦，这么生气。”
任叶寒缓了缓，终究是说出来了，“这几天一直盯着她，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就偷偷跑出去，直到午夜才回来……”
应宇泽闻言，思索了片刻，“你没跟去吗。”
“白天那几个都要出门的，我不在了就没人看门了。”任叶寒回答。
“跟他们也说了吧。”应宇泽昂头，能看清三楼窗户里何坤的面貌，“他们怎么说。”
“管他们怎么说，这女的肯定不怀好意。”任叶寒也不计较连连看就在边上，脱口而出道。
眼见任叶寒的说辞，庄源向连连看问道，“你半夜跑出去做什么”
连连看还是那般低头沉默着。
庄源只得和应宇泽对视一眼，便由后者先将任叶寒劝了回去。
庄源后让罗小明将车开回车库。待到两边没人了，才继续说，“连连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见连连看还不回答，他又继续，“但是没关系的。大家其实都有自己的难处，三七以前啊，经历过太多社会的风雨，比较敏感。他就怕出现什么事故了，所以才这样谨慎的。你有自己的痛处不想说我们能理解，现在就先和我回去吧。”
庄源的话很婉转，他自己虽然也担心连连看最近的可疑行径，但身为整个团体里的话事人，自该给予伙伴们额外的信任。
可能庄源的话的确让连连看的委屈下了几分，她随着庄源站起身来，但庄源想扶连连看进门时，她却拒绝了。
“你还要去吗”
连连看点点头。
庄源看着那不再有当初照料时那般萎靡虚弱的面庞，最后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这是庄源能够给予的，最为关切的告别。
连连看笑了笑，而后背身，碎步远离。
庄源翻出最后一根烟，出行时只带了一包，现在也已经空空如也。
丢开烟壳，庄源点起，手臂朝着那方向挥了挥。
“她这次大概不会回来了。”应宇泽在庄源背后说道。
“谁知道呢。”庄源叼烟的嘴里含糊不清。
“都被大家戳穿了，还有什么呆下去的必要嘛。”应宇泽将手插进裤兜。
“回去吧。”庄源深吸了一口，转身随应宇泽进了门。
连连看走了不过十几分钟，在附带球场的厂房门口停了下来。
接应她的是一只乌鸦，如同当时舍宝一般的人形乌鸦。
“老头子又让你行动了。”
“……”
“你还是不打算配合吗”
“嗯。”
“难道你的试剂都用光了吗”
“嗯。”
“谁给了谁”
连连看摇了摇头，乌鸦也没再继续问。
“看来只能让老头子放弃你了。”
连连看不做声。
乌鸦直起身子，手里的漆黑羽毛同刀刃一般刺来，却统统扎在了连连看脚边。
水泥地上裂缝匀匀，月亮投来的颜色冷冷戚戚。
“我会汇报你的死状的。”乌鸦背过身去，言语里还是那般死气沉沉，“别再出现了。”
最后乌鸦融入了建筑的阴影里，连连看周身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