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陌路（三）
“明智之举！”那颗惊悚脑袋由白色巨人肩上显露出来，并以孩童的嗓音高亢地称赞道。
庄源和应宇泽可全然不能放松，彼此从相邻的车两边靠到车前，罗小明大概也不得做多余的小动作了，因为那自我牺牲的剩余条件不再能够使俩人逃脱虎口。
巨人的脚步逼近，将罗小明渗出汗水的背往前腾挪着，庄源和应宇泽的瞳孔随之颤抖起来……
砰！
远处一声爆破打断了静默，他们齐刷刷看向山脊边缘攀升的黑烟，似乎想起了之前忽略的什么。
“那两个小鬼交给你了。”巨人首先开口了，它将罗小明背上的手抬起，又侧仰着头把肩上齐高的鬼童移了下来，“我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去吧。”鬼童从那灰白色的手臂上一溜，又骑在了前边的罗小明颈上。
罗小明只觉得背上一凉，仿佛被什么颇为沉重的东西压到了一般往前蹙了蹙。
鬼童讨厌胯下人类之动作，直接捏着罗小明的辫子生生拽起。
“啊啊啊……疼！疼死了！”
罗小明吃痛喊着，却也没让鬼童有丝毫松手的迹象。
巨人看着，也觉眼前几人不存在什么危险，便双腿一屈，登时跃上了土坡，再接几个弹跳，消失在众人视野。
应宇泽眼见白巨人离去，也不顾罗小明怎样凄惨的喊叫，侧过脸小声向庄源问道，“想赢吗？”
“想赢！”庄源毫不犹豫地答道，虽然声微却极为果决。
“跟着我直接捡枪跑。”
“不管青丝？”
“信我。”
看着罗小明左右晃动却无法摆脱鬼童的惨样，庄源也只得下定决心，轻点了头。
两人相对视，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确信。
瞬间，在鬼童肆意恶行施展的边缘二人，各自翻身拾起手枪，在它还未发出制止与威胁的恍惚中，一溜烟跑掉了。
鬼童无语，“册那，两个小瘪三。”
庄源死命追逐着一步之遥的应宇泽，并气吁吁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啊？”
应宇泽无言，直往当初黄泥地边缘的竹林里去了。
庄源早知道，那是应宇泽选好的能俯瞰整个学校遗迹的好地方，也大概猜想到，他背上的长狙才是救下罗小明的最好办法……
鬼童牵着罗小明散乱的头发，同遥控机器那般，以疼痛操纵着罗小明的步伐。
并时不时以极其恶劣的语音蛊惑着可怜的他。
“怎么样！你看你口口声声称作同伴的他们，现在却丢下你跑了！亏你还敢在king面前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滑稽……”
罗小明任由它说着，这般刺耳的质疑与嘲弄在他的过往经历里屁都不是。
那种人性的地狱里他早已存在过，最后从里面被裹挟，被拯救，被洗涤了。
而那些将自己拉起身来的伙伴们，罗小明始终坚信着。
或许罗小明的木讷令鬼童无趣了，它再不多说，拎着两缕长发的末端，督促着罗小明走向小路。
走入了庄源与应宇泽早就布置好的视野里……
起初庄源是不信的，因为应宇泽给出的理由太过牵强。
“能变成液体？还能够自由分裂？”庄源瞪大了眼。
“是的。”应宇泽的目光悬在狙击枪的镜里，注视着绵密山林里的每棵树。但他的嘴巴回应了庄源的疑惑，“我和罗伊相处过一段时间，那家伙出奇能聊，一晚上向我讲述了许多事情，好在我注意了其中的几个细节。”
“这关罗伊什么事？”庄源想抽烟，下意识去抚了抚口袋，但碍于眼下的局面，只得放弃了。
“你别以为只有我们这里乱了，这可是世界末日，整个人类文明都有危机，他那种地方更是疑点重重。”
“哦！”庄源茅塞顿开，“听你这么说，那丧尸来源的可能……”
“根本不在国内。”两人异口同声道。
“真是……”庄源自嘲，“这可是天大的发现啊……怪不得坤坤那边讨论了那么久也没些进展。”
“言归正传。”应宇泽继续，“罗伊那家伙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据他说该是八岁左右吧。”
“从哪里面？”
“一座研究设施。”
“研究丧尸？”
“表面是做生物研究的，私底下干什么大概都能猜得到了。”
“研究……”
“大概如此吧，当时罗伊长篇大论，我没敢打断他。”
“以罗伊的发言来看绝对是有关于丧尸的，最次也该与这场末日有关联。”
“但愿我没记错。”
“那……那滩水呢？鬼童该怎么解释？能变成液体的怪物。”
“你先别急，后面罗伊也提到过，他小时候的专项研究员，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凯尔’，和罗伊在崇都遭遇了。”
“崇都！”
“怎么？”
“你不是在骗我吧！有这么巧吗？”庄源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嘴巴仍然张得很大。
“难以置信对吧，但这就是事实。”应宇泽想起罗伊当初也是如此回复错愕的他。
“后来呢？”
“后来罗伊在短暂的交锋中击杀了他爸。”
“什么父慈子孝啊……”庄源汗颜。
“他爸凯尔死后化成了一滩液体。”
“死后？”
应宇泽顿了顿，庄源的反问很及时，好在应宇泽发现了错误，改口道，“错了，是他爸先变的怪物，然后才被罗伊给枪杀的。”
“唬，我还以为他爸有亡语呢，死了才变，吓我一跳。”
“死了再变怪物……确实也很恐怖就是了。”
他们的交谈还在进行，骑在罗小明背上的鬼童已经出现在狙击枪的视野当中。
“嘘，别说了。”应宇泽断了情绪，言语间冰冷许多。
“怎么？”庄源还没缓过神，“出现了吗？”
“居然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打的到吗？”
“300多米，我肯定打得到，但他们贴得太近了。”
“真他妈狡猾。”
“开枪吗？条件稳定点的话，顶多是些擦伤。”
“青丝会受伤？”
“不可避免。”
“有多大几率一枪做掉。”
“百分之五十。”
“不行。”庄源掩着额头，“太冒险了。”
“继续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看到的。”
“能再提升点容错率吗？”
庄源明白，那颗子弹即使成功命中也得伤到罗小明几分，更别提失误了……哪怕飘忽微毫，它都将在那个永远舍己为人的少年身上，击打出恐怖的血肉螺旋。
庄源的汗大滴大滴地流。
应宇泽的手指却已经扣上了扳机。
“不……不不不……别开枪。”庄源颤抖的手已经挡在应宇泽脸前，“我和叶子说好……要安全回去的……”
面对支支吾吾的庄源，应宇泽终于被惹恼了。
他挪开了枪，将身形小了一圈的庄源一把推到泥泞上，并死死地压住了庄源鼓动的胸膛。
“你想辜负那个白痴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勇气吗！”
那声音虽小却在庄源耳中无限放大。
应宇泽的话是多么冰冷与残酷啊，庄源的眼泪突然决堤了，温热遍布哽咽的脸庞。
让自己在共度过诸多危险，相伴百天的同伴身上做取舍……
“我……我做不到啊……”
“那好。”应宇泽的眼依然是无波动的，“我来杀了他。”
残酷世界已经由不得少年做出取舍了，理性早已如尖刀般压迫着所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