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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言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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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需要体检成了白天生的一块心病。女儿心语要强好学,一心想学姐姐。她母亲骆雁说:“老闺女,咱不学那玩意。你看妈多好,不识字。也没那多想法、也不用操心。让你爸养着。看你爸起早贪黑地学,今天考试明天考试,这一辈子算是和考试结下了缘。咱不学他!也不学你姐。”

    “不!我要学姐姐。好好学习。”心语说。

    “你咋就不听话呢?妈还能给你窟窿桥上?就你这小身板上啥班能顶住?不学!”骆雁说。

    “不嘛!我就是要学习,要考学校。”心语坚定不移。

    “要是努力一溜十三遭,啥也没考上,是不是白费劲了?你这孩子咋就听不明白呢?”骆雁说。

    “不嘛!我就是要学。”心语拿定了主意。

    白天生像他妈一样,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这种信念倒也使他无忧无虑地工作着、生活着。避免了不少焦头烂额。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次考试,结束了民办教师的历史使命。那些苦熬二三十年的民办教师终于修成正果。名正言顺地走上了教育舞台。

    白天生的腰板硬了、直了。开会时同事问:你工资多少?他不再畏畏缩缩、支支吾吾,而是理直气壮:六十七块五!第一次发工资时,他呆望半天,看着一张张大白边发呆。这就是公办和民办的区别。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骆雁更是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笑挂在脸上。开口便是:“某天生这些年算是没白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学了,把个小脸熬焦黄。”唐翠花则当啷一句,“人家胡娇娇初中没毕业、王一可小学毕业,不都转正了吗?工资一点不少挣。就是机会,和努力无关!”冷雪娥反驳说:“虽说都转正了,工资一文不少,可水平质量不一样。当地土医和专科大夫能比吗?人家白天生数学九十七分、政治九十九分;王一可将及格。能比吗?”

    “可不,我们天生政治就教师节一个空填错了,要不错就一百分了!”骆雁说。

    唐翠花眼皮一抹搭,“九十九分和六十分还不是一样?都转正了,有啥值得骄傲的?看把你乐的,好像当了大官似的。要真当了大官还没谁的了呢!”

    “你说的还真对,转正后的白天生还真是干部编制,放在干部位置上就是干部。”冷雪说。

    “我可不希望他当干部,他不是那块料。”骆雁说。

    人口乡教育工作会议从上午八点一直开到十二点。副乡长齐国红的报告足足一个小时,从国际讲到国内,,从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到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从知识教育讲到素质教育,又讲到升学率

    最后,任命白天生为人口中学校长,免去龚守义人口中学校长职务。

    白天生抓控流抓的很笨、很辛苦、很实在。他几乎天天下屯动员流失生返校。创造了人口中学的家访记录。认识了不少学生家长,家长们也认识了这位新校长。

    这一年,人口中学“普及率”和“升学率”取得了双丰收。

    心言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就能挣工资,吃非农业粮。彻底的摆脱了下庄稼地的命运。和同龄的落榜生相比可是天壤之别。白天生心中高兴。骆雁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喜悦,忙着给女儿准备着上学的行李、物品。那时,读中专三年学费三百元,不算多。据说,原先一分钱学费不用交。现在是初步改革,将来比这学费还要贵,而且不包分配。现在已经流露出风声了。我们的心言是多么的幸运!白天生夫妻俩沉浸在幸福之中。

    “大姑娘,你毕业参加工作,工资得给妈点花!”骆雁笑着逗女儿。

    “妈!我的工资都给你花!”心言爽朗的答应着。

    女儿上学本是开心的好事,可是上学那天还是依依不舍。怕给女儿留下恋家想家的负面心理,两个人还是压抑着心中的感情,装出高兴欢乐的样子。白天生才刚学会骑自行车两年,一个人骑还勉强可以,再驮上一个人就歪歪斜斜、左拐右拐。非常吃力。

    “爸,我下来吧!”心言说。

    “不用。你坐稳了,爸能驮得动!”

    三四十里的路程显得特别漫长。一路上,白天生心绪万千。白家可下子晚辈上又出了个读书人。她老叔三年前考上了虫城重点大学。算是给白家增了光,填补了白家几辈子没有读书人的空白。让父亲亲眼看见白家出了个念大书的。实现了他的夙愿。也为白家的晚辈们开了个好头。四弟上学时,母亲很淡定,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高兴和失落。骆雁问:“妈!你不想你老儿子吗?”母亲说:“想人家干啥,也帮不上啥忙。我和你爹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啥大能干。”父亲也不象以前那样欣喜若狂。大概是因为他们年龄真的老了,四个男孩娶媳妇念书已经把他们折磨得筋疲力尽。儿女们的日子也都过得紧紧巴巴勾心斗角,多多少少伤了父母的心。风烛残年的她们感觉不到一点惬意,打不起欢乐的精神和喜悦。然而,白天生与父母不同,他是幸运的,他没有那么多辛酸和苦辣。他还年轻。他身上还有光和热。他幸运自己两年前学会了自行车,今天能驮女儿上学。自己亲自送女儿上学是多么的放心和安慰。他也后悔,没能让女儿学会自行车。那样,女儿就可以自己骑自行车。他们爷俩并行,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然而,人世间没有如果。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她把女儿一直送到南关客运站。买了车票。发车还早,父女俩坐在客运大厅的长条凳上。等待着发车的时间。

    “大闺女,你可不要在学校谈恋爱,你毕业后要返回家乡的,爸爸不喜欢你远嫁他乡。那样我和你妈会担心。”

    “爸,你放心吧!我不会。”心言说,“毕业后,我一定回到咱们的本乡本土。我也惦心你们!”

    铃声响了。心言跟着队伍上了车。父女俩招手告别。他目视徐徐开出的大客车直至不见。慢慢呼出一口长气,心头上涌起一丝凉意和惆怅。他走出候车室,到了和平大路。走到兵营的门卫室,取回自行车谢过门卫,心中多了份感动。

    心言第一个星期六就回来了,她说:“妈,没出门是不知道,出门在外可想家了。就是考上的不容易,毕业后分派工作,要不叫这个,我都想跑回来了!想家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可别学爸爸,爸爸当年要不是想家跑了回来,要比现在强得多。你现在还小,一个人早晚要离开家。要有自己的生活,过自己的日子。你看爸,当年是那样想家、想你奶奶。现在还不是分家单独过?也不想你奶奶了。男孩子是这样,女孩子更是——将来要找婆家。所以早晚要离开父母,离开现在这个家。想起来是有些凄凉,甚至悲哀。但这是人生的必然。想家的思想不可能永恒,会慢慢淡去。过一个月会好些,过一年就会更好些,过去三年就不想家了。”白天生说。

    周日的下午,白天生推出自行车,他要送心言。心言说,爸,你别送了。我自己走。白天生不肯。他说:“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一个月后,心言又回来了。她说:“还是想家,不过差多了,能坚持得住。”

    那时的学校非常规矩。白天生还是亲自送心言。心言百般不用送。天生就是不肯。心言说:“爸,你送我到城里,剩下的一段路程不还是我自己走吗?”可天生说:“我把你送到南关车站,看着你坐上了开往学校方向的大客,我就放心了!这也许就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心语的心脏每分钟跳一百二十多次,她就是带着这样激烈的心跳学习的。多亏她还年小无知,不懂得疾病的严重性和危害性,因此也没有无谓的心理负担。仍然雄心勃勃不知疲倦、满怀希望地学习。

    “老闺女,别学了——”骆雁说。她不忍心说得太露骨、太直白。那样她会心痛。她希望她能心领神会。她希望她能理解她的意思,又不希望她理解的太深太透太负面。

    “不的。”心语回答得简单干脆。她仍然在聚精会神地写。她母亲的话对她没起一点作用和影响。既没有倔强的态度也没有悲观的心理。仿佛她的心里只有一条道——学习。不管别人支持还是反对,她都不会改变。她不爱说话,也很少说话。很少争论对错、是非。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脏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哗哗的流水声和每分钟一百多次的心跳使天生和骆雁心烦、无奈。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话既对又不对。心语初三了。同学们议论着报考志愿。心语问爸爸。爸爸说,“就两个指标。需要学校考试初选。入选了才能报名。你不能入选,就死了这条心吧!”

    “中专考不了,我就考高中。”心语说。

    “念高中毕业还得考大学,考不上大学还得回家。念不念有啥意思?再说,你那身体能坚持下来吗?”她母亲骆雁说。

    “报不了中专,我就报考高中,考不上我认了,考上我就念!”心语坚定地说。

    “行。我同意。”白天生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他想,考高中不用体检。这一关是过去了。如果考上高中,还需要三年才考大学。那时说不上国家报考制度有无体检这一条总之,还是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白心语考上了虫城九中。那是一所重点中学、是当年他爸爸考入的学校。她高高兴兴地报到了。白天生把二女儿一直送到虫城开往大屯的公共汽车。家中未免又是一阵凄凉。

    心语上学一个月了,没回家一趟。白天生心中疑惑。骆雁说:“这小丫头真有挺头,一个多月不想家,比他姐强多了。”她嘴上这样说,心中还是挂念。白天生说:“这个星期六再不回来周日我就去她们学校。”果然,星期六直到天黑心语也没回来。次日,白天生早早登上了开往虫城九中的汽车。这所学校他太熟悉了。曾经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向往。也是他的伤心地,因为它使它成为“扶不起来的阿斗!”

    学校处在小镇中心,周边是村屯百姓。一样的茅草房,一样的炊烟院落、一样的父老乡亲他收回目光,正门对面墙脸上1954四个阿拉伯数字赫然在目,下方便是行书体的“虫城九中”四个大字。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仿佛多年的老朋友。白天生的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陌生的同学、眼生的老师,热情的话语融化着不相识的心。让五湖四海融为一体他情不自禁地“咳!”了一声。往事如烟,转眼过去二十多年了。

    一阵“格格”声飘来,循声望去,“老闺女!”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我爸!”她停住了脚步,“爸,你咋来了?嘿嘿!”

    “我咋来了,你说我咋来了?开学一个多月咋不回家?”白天生故作抱怨地说。

    “也没啥事呀!回去干啥?”心语说。转而对同学说,“这是我爸!”又对爸爸说,“这是我同学。”

    “你们同班,要互相帮助,共同提高。”

    “我们不但同班,还同一个宿舍呢!”心语说。

    “你没想家吗?”

    “没有。有同学好几个在一起,一点也不想家。”心语说。

    星期一的上午,白天生一连听了三节课。劳新发抽了一上午的烟。一盒长白参没剩几棵。这位正宗品牌的教导主任,在这个位置上有二十个年头,这二十年里,他送走了三任校长。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他早该是校长了。可他总是和这个位子无缘。第一任校长退休时,盛行论资排辈。校长走了主任接。顺理成章。他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摆出一副高姿态的样子。谁知,三天后来了个皮校长,一干就是五年。皮校长走后,大家认为这回校长的宝座一定是劳主任的。可坐在上面的偏偏是小自己七八岁的青年教师叶春明。叶春明虽然年轻,但是,心地老练。尊重他,叫他大哥。甜言蜜语封住了他的嘴。这一封嘴又是五年。

    龚校长来时,他忍无可忍,公然辞职。心中愤愤不平——五十多岁老头子,又是小学来的,凭什么?龚校长长吁短叹,褶皱的老脸无奈得让人不忍。他诚恳地叫了声”新发老弟,你没当上校长是因为大哥吧?如果大哥不来想必校长这个位子一定是小弟的了!若是这样,辞职的该是大哥,而非小弟。”劳新发忙说:“不!不!你不来也不是我的!”

    “那莫非是嫌大哥是小学来的,不配为伍?”

    “也不是。”

    “既然都不是,小弟就捧大哥一场,个中连学习学习当校长的技术。我今年五十五岁,蛮大劲干五年。我走时一定力荐小弟。”

    一番交流之后,两人关系转暖。

    龚守义也算厚道,自当校长以来,学校的大事小情都要问问劳新发的意见。教学上的事更是劳新发说了算。就在这时,来了一个王一可。虽说是个民办,可此人背景雄厚气势逼人。事事伸头处处露面,俨然一副接班人的样子。龚守义更是事事听着,处处依着。渐渐地竟主动征求一可的意见。显然是一个老面瓜。每次迎送上级领导,他都主动排在劳新发之前,俨然成了二把手。劳新发想当校长的念头渐渐淡去。

    世事难料,龚守义任期未满,低着头离开了岗位。接替他的不是王一可,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白天生。这让劳新发多少有些安慰。虽然不乏幸灾乐祸,但也终归老天有眼,邪不侵正。他决心陪他干下去。

    然而,今天白天生听课,侵占了他的地盘。他非常反感。

    劳新发饭也没吃,气冲冲地走进校长室。质问道:“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怀疑我的能力?”

    白天生笑了,“您可是久经沙场德高望重的老主任,谁不知道您抓教学的智慧和能力?我下课堂就是摸摸底,体验一下接接地气。”劳新发的气消了大半。他说:“你想过没有,校长是抓大事的,听课是主任的活。你这样做既小看了我又降低了你自己。饭得一口口吃,活得一点点干。得靠大家,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捻几个钉?”

    白天生说:“是。”

    两人达成了高度共识。

    齐国红打来电话,“普九检查九月三十号到咱们乡。务必做好迎检准备。”

    劳新发凭着经验阐述着他的意见。九月二十九号停课半天,全体教师都下去和流失生及家长约定:九月三十号早八点到校。必要时,给点奖金。检查结束后立即放回去。这几天有关教师做好软件材料。白天生坚定地说:“我们必须借助这个东风把流失生找回来!巩固住。”劳新发虽然心有不同,但没有说出来。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让他烧哪行?动员就动员吧!

    劳新发带领四个女教师去了河湾村。他们首先来到赖刚家。赖刚满脸怒气,“老师,这书我不能念了。我爸和我妈离婚,见面就打仗我还哪有心思念书?”

    “你爸、你妈呢?”劳新发问。

    “我爸很长时间没着家了,不知在哪儿,我妈去我姨家了——就是李磨盘家。”赖刚说。

    李磨盘家满地狼藉。破碎的饭碗、镜子,掉碴的罐盆三妮又去点火烧被。小恶一个箭步穿上去,拽住三妮的手,“老妹,你这何苦!”

    三妮气喘吁吁,“赖国安不要我我认了,可是,我亲外甥女儿夺了我的窝,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咽不下也的咽。人家合法,你非法呀!”小恶说。

    “非法犯法都是这小骚货逼出来的。我不好过我也不让她们好过!”三妮发着图鄙蛮。

    “老妹,你心里不平衡我理解,可你得讲理呀!你已经和赖国安离婚了,人家赖国安再和谁结婚跟你有啥关系?你无权干涉!”小恶说。

    “那他也不该和我外甥女儿结婚呀!这不是欺负我吗?让我还咋见人?你赖国安有能干你找个十八岁大闺女,我管不着。我也不会管。可你为啥偏偏相中我外甥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三妮发泄着。

    “老妹,不是三哥说你,你要是不想出现今天这局面,就不应该和赖国安离!就不应该给他手续。她不和你离,就不能娶小萍。现在,人家和你办理了离婚手续。孙悟空摘去了紧箍咒,谁也没有办法,再也管不住!”小恶说。

    “是。赖国安欺骗了我,说,他不会娶小萍;他现在娶了小萍,小萍也不应该同意呀!她又不傻不苶地。”三妮说。

    “老妹,你就是太实心眼了,赖国安的话你也信?人家两个人做的扣、下的套,你就往里钻。”小恶说。

    “赖国安他这辈子不得好死,今天说搞定这个,明天说搞定那个。搞来搞去把李萍搞定了,把我们娘俩给搞出去了。”

    “老妹,那你怪赖国安就是了。不该怪别人。”

    “事到如今,也不全怪赖国安。要不是李萍勾引,赖国安他有贼心也没有贼胆。也实现不了。我也知道我姐我姐夫有点冤,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可是,谁让你生的好闺女?我不好,李磨盘家也别想过消停日子。”三妮说。

    走投无路的匡三妮三天两头到姐姐家去闹,闹完了就吃住在李磨盘家。弄得李磨盘两口子焦头烂额。李磨盘心里琢磨,这傻玩意豆腐掉灰堆吹吹不得打打不得,只有给她找个主才能消停。他去了三国家。

    这些新找回的学生,有的离校一两周,有的离开学校长达一二年。他们文化课也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把学过的课程忘得一干二净。劳新发皱着眉头,这可咋管理?然而白天生想的是如何把他们留住。他们现在是读书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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