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
到了临平城,顾家家人带着顾青下了船。顾家自有管事的去联系雇船事宜,李嬷嬷和江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顾青。
她们本想在码头附近找个幽静客栈要间上房,在此歇脚、用餐,待到诸事妥帖,就带着顾青上船,这样安排,顾青全程见不到外人。
顾青当然不愿,她道那么些天在船上,骨头都锈了,闷得难受,而且水土不服,要趁上岸的机会在城里逛逛,散散心,否则,否则她心情一坏,说不得就病倒了。
“那只好劳烦大家在岸上住上些时日了,总不能让我带病赶路吧?我若病痛,只怕我的父亲会心疼呢!”顾青笑吟吟地说。
李嬷嬷脸色铁青,若是依着往日顾清云的性子,听着这样威胁的话,她早就义正辞严地教训起来了,大家小姐岂能抛头露面,不顾女德?只是,顾青那日的爆发,让她怕了。若是她说病了,赖着不走,耽搁了时间,可怎么好?
无奈之下,李嬷嬷和江嬷嬷商议了一下,只能依着顾青,只是她们坚持着让顾青带上帷帽遮面,她们紧紧跟随着,料想无碍。
顾青淡淡笑着,也不反对,兴致勃勃地一路逛了起来。嗯,临平城算得是个大城了,沿街一溜,绸缎铺,茶叶铺,南货铺,酒家一字排开,招牌林立,小二们殷勤地大声招呼着客人。这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啊,生动鲜明的古代市井生活,哪能不好好见识一番。
于是顾青一路逛,一路买买买,反正有人付钱,有人拎包,放着现成的提款机和劳力不用干嘛?看着那两位嬷嬷走得越来越吃力,脸色渐渐发白,顾青心中暗笑,可怜的古人啊,还不知道现代女性的绝技。那逛起街来,可以高跟鞋走上一整天都不带喊累的。啧啧,姑娘给你们好好劳动改造!
两个时辰后,两位嬷嬷实在走不动了,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呢,沉甸甸的,心里把顾青骂得半死,只脸上不敢露出来。江嬷嬷上前赔笑道:“小姐,走了半日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顾青眼珠一转,就等你这句话呢:“好吧,江嬷嬷,不如我们寻个大药铺,买点凉茶梅子,顺带着歇歇脚。”
两位嬷嬷忙不迭地应下了,脚又酸又痛的,真正累得狠了。于是,两人寻了一家大药铺子。那些药铺都附带着卖些茶饮,一来能多赚些钱,二来也方便招待客人。
顾青悠闲地喝了几口凉茶,就叫过伙计,问道:她在船上头晕难受得厉害,你家铺子可能配些药草?
伙计忙道:他家是百年老铺,各种药材应有尽有,治晕船,清凉解暑的方子也多的是,客人只管去问坐堂大夫,挑选药材。
江嬷嬷站起身来:“我陪着小姐去吧。”
顾青摆摆手,道:“不用了,不过选些寻常药材,嬷嬷歇着吧。”
顾青已发话,江嬷嬷不好再说什么,想着她又不出铺子门,放下心来,和李嬷嬷一起喝茶聊天。
良久,顾青才回来,跟在后面的伙计,笑容满面地,手里,又,提了一个大包,满满一包各式药材。
江嬷嬷和李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苦着脸对看了一眼,伸手去荷包里掏银子。唉,脚又疼了,手也疼了起来!
就这么逛了一天,好容易等到了管事派人找来,说船已雇下了,请小姐和嬷嬷上船,江嬷嬷和李嬷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上了船,才安顿好,顾青就找了她们二人来。她们二人的舱室紧挨着顾青的房间,转个身就到了。
顾青在桌上挑拣着药材,分成两堆,一堆是寻常的藿香、艾叶、肉桂、山柰、苍术、金银花、紫苏、冰片、薄荷之类芳香避秽的,另一堆是黄芪、党参等滋补的,这些都是在临平城买的。
见到她们,顾青指着前一堆道:“嬷嬷,我请教了大夫,把这些药材搭配了,做成香囊,就不怕晕船了。可我做不来细巧针线,嬷嬷们帮我做几个吧!”
说着,从箱子里拿出各色绸缎::“这是父亲和继夫人给我的珍贵东西。这份心意可难得,我也没什么东西能孝敬的,只能多送几个荷包香囊了。听说下面还有几个弟妹,也不能落下。那,也一并要劳烦嬷嬷们了,务必做得精细些!”
李嬷嬷见那么多绸缎,吓了一跳:“那么多布料,都”
“唉,我不知道他们的喜好,只能每种花色都做几个,让他们挑选。”顾青无奈地说,又睁大眼睛道:“嬷嬷不是看不起我山野中长大的,不愿帮我吧?”
她们赶紧摇头否认,顾青眼波一转,满意地笑道:“我不白使唤嬷嬷。嬷嬷们告诉厨房一声,我每日里空闲时去厨房炖点补品,请嬷嬷们一块吃。我去时,请厨房里回避一下。”
从那日起,李嬷嬷和江嬷嬷就每日里在房里忙着做针线,荷包,香囊,做了好几十个。顾青看了赞不绝口,嬷嬷们好手艺!那不如,再试着扎些绢花?于是,各种花色的绸缎绢花一朵接着一朵,堆了满满一桌;接着又在顾青要求下,给她缝起了贴身小衣和寝衣。那么精致的外衣,可不得有相配的内衣吗?
那么多活计,一早上起来就做起,要忙到太阳下山才能歇手。手酸了,眼睛也看花了,更没时间去盯着顾青了。她们也没办法拒绝,顾青名义上那也是小姐,也得哄着,把差事糊弄过去。好处也是有的,顾青每日里下厨房,按照大夫的方子,炖各种补品,都带着她们一份。她们虽在府中有些体面,那也是奴才,这些补品,寻常是吃不到的。
顾青在房中不紧不慢地试着新做好的寝衣,不错,全手工制作的,穿得忒舒服。放在现代社会,那是高定,vip待遇了。任何时候,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委屈自己。
再长的旅途,也有到终点的时候。听着船家说明日一早就能到京城了,李嬷嬷和江嬷嬷简直喜极欲泣。太好了,总算到家了!这些日子,把一年的针线活都做完了!那手啊,眼睛啊,都不是自己的了。
顾青也仿佛十分喜悦,又带了几分紧张。明天就要见十几年未见面的父亲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分别时她年岁太小,记不得了。他会喜欢自己吗?他做了大官,会不会嫌弃自己粗鄙?嬷嬷们快给她打点明天要穿的衣服首饰,送父亲、弟妹们的礼物要拿匣子装好,千万不能马虎
江嬷嬷不禁一叹。但见顾青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却也放下心来,和李嬷嬷一起打点起行李来。
顾青感激大家为她辛苦一遭,上下都给了赏银,连船家也不拉下。顿时,满船上一片感激声。
顾青另外自己花钱,让厨房里给林家的仆役小厮们整治了两桌酒席,拿了几壶好酒。做好后,又借了厨房,亲手熬了补品,和两位嬷嬷分享,说嬷嬷们这些日子辛苦了,要好生感谢一番。
这一晚,大家都吃喝得很尽兴。第二日,未免起来晚了。
林小姐事先就说过,他们收拾行李,会耽搁许久,不用船家帮忙,也别打扰她们。船家也不在意,乐得清闲,反正船钱已经结清,林小姐手中散漫,又给了赏钱,等会子算得什么?
可左等又等的,不见林家的客人要下船。船家急了,他们还要上岸呢,去催催吧。
陪着笑脸,去找林家管事。林家仆人们还在酣睡,喊也喊不醒。船家见不对,拿了凉水泼得满脸满身的,才弄醒几个。
林家管事心慌手颤地去找小姐和两位嬷嬷。
好容易撬开舱门。大家顿时惊呆了,两位嬷嬷正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隔壁的舱门确是虚掩着的。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