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月色无痕, 地上洒着一道灰银色的柔光带子。
欢愉渐歇,林晚云依偎在宋九尧怀里,抓了一手心的汗, 她慢慢往下, 将汗又抹回他身上。
“出那么多汗, 快点去洗澡。”
宋九尧抓上她的手,“知道服侍你,有多辛苦了?”
每当这个时候,宋九尧对她总是百依百顺, 她使什么坏, 他都不会生气。
“过几天我要上博谷去了,趁着这两天天气好, 搞个活动,让厂里的人出去放松放松, 乡里乡亲的, 你不能只顾着挣钱。”
“宋老板就是大气。”
“阿平他们为什么能跟着我那么久,就是因为有的吃有的拿有的玩。”
林晚云才说他臭, 听了这话,免不得又给他一个枣, 凑到他颈窝里嗅了嗅, “老公,你辛苦了, 就算出汗你也一点儿不臭, 你是个香老公。”
他翻个身, 把她制在身下,“那天你说给我洗澡,回来就把我扔沙发上, 知道我辛苦,就给我找衣服去。”
“……我说的是在河里帮你洗,你这样使唤我,迟早没老婆。”
林晚云起床,给他拿了一身新睡衣,放到二楼卫生间给他,才要出去,就被宋九尧堵住了去路。
他压着眼,“洗不洗?”
她严重一抹狡黠,“洗,晚点儿再洗,我先下去看看宋长渊,他肯定想喝奶了。”
宋九尧无动于衷,“平时你在厂里没回来,他也没饿死。”
“那也不好,万一有人上来了呢?”
“谁上来?”
他爸和六姨都住在一楼,几乎不会往二楼上来。
楼下的洗衣机在振动,聒噪得很,只要家里洗衣服,那声响能传遍半个村。
宋九尧听见她在笑。
“笑什么?”
林晚云怀抱着他的腰身,睁着黑亮的眼看他,“你知道吗,我们家的洗衣机可厉害了,每一回我摁下洗衣键,马上就得跑上楼来,因为它抖得特别厉害,如果不是线拦着它,它能跑出洗衣房,不跑远一些,总觉得它要跑过来追我。”
她的眼睛圆,眼尾微翘,一笑起来,天真中带着灵气。
宋九尧被这个话给逗笑了,“别忘你脸上贴金,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
“我洗过了!”
宋九尧在浅淡月光下看她,“你当亿万千金的时候,你家的洗衣机会跑吗?”
她不再藏着掖着,痛快说:“当然不会,到时候用的都是全自动的洗衣机,不用洗了还要搬到另一个筒里脱水,而且还有很多功能。”
“嗯,有什么功能?”
“就比如,有带烘干功能的,不用晒衣服,洗完自动烘干,叠起来收到衣帽间就行了。”
宋九尧勾动唇线,“洗衣机这么厉害,怎么还要人叠呢?”
她神色认真,“那也不能什么都自动化呀,总得留一点活儿给老公干,要不然更没有人愿意要老公了,当初,我就是不打算结婚的。”
他默了下,“当初,你多大年纪?”
林晚云定定看他,嘴角抿了下,“也不大,就六七十吧。”
宋九尧手压上她后脑,揉了揉,“这么大年纪不容易,怪不得要上我家里来当祖宗了。”
她绷不住笑了,在他大手臂上拍打一下,“你真以为我是千年老妖啊,我才十八,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因为和林晚云同名,穿到她身上,被大哥逼着嫁人,才被你给拱了。”
他只默默看她。
林晚云神色微敛,“就算我真那么老,你也不在乎吗?”
宋九尧撇下嘴去,“娶都娶了,在乎还有什么用,我说过,只要你是我媳妇,我一定会对你好。”
清凉夜风卷起帘子一角,往林晚云脚踝处扫,又凉又痒。
她心神一动,“那如果你前世还有另外的老婆呢?”
宋九尧嗤了声,“瞿雪跟你说的?”
林晚云面色微变,“她也和你说了?”
“说什么,我当她在放屁。”
她眼睫轻颤,“那你知道,袁小燕就是那个在枯井边救你的人了吗?”
宋九尧:“袁小燕?”
“嗯,袁小燕。”
宋九尧定了定神,眉头一紧,“袁小燕是我前世的老婆?”
她脸色沉了下去,“是啊,瞿雪说,你坐了十年牢,出来的时候都四十了,有个二婚女人对你有恩,一直在等你,一直为你奔走,你出来就跟她结婚了。”
宋九尧抹着嘴,胸腔上下起伏。
林晚云淡淡看他。
好一会儿,他才歇了笑,“她二十的时候我没看上,等她离了婚,四十岁,我就看上了?”
她没好气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你坐十年牢,从牢里出来,四十岁看着也像五十了,还有什么好挑剔,轮得上你挑剔么,有二婚女人看上你就不错了。”
宋九尧挠挠额角,嘴角还带着笑,“等瞿雪回来,我非得收拾她一顿不可,别说四五十,就是我快躺棺材里,也不可能和袁小燕结婚,除非她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林晚云像是卸下了什么,心里一松,翻起眼睫来,“你当谁那么稀罕你么,拿刀架你脖子上,抹了你算了!”
宋九尧手臂一揽,手往下探,“抹了我之前,你先服侍我一回。”
“怎么服侍你?”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林晚云耳朵根升腾起一股热气,蔓延到脖子脸颊,“那你得给我洗一年脚。”
宋九尧应得爽快,“我跪下来给你洗,洗一辈子。”
过了两天,踩云朵制衣厂在城郊开展了秋游活动,太阳歌舞厅也歇业一天,阿平等人带着酒水往城郊去,顺路去赵贤家里接上他。
赵贤因为上一回和宋九尧阿平大喝一场,吐了,又上到喉咙的旧伤,被大姑狠训了一顿,他声称正静心喝中药,不能喝酒,本不欲和他们一起去,奈何阿平不放过他,只好跟着去了。
宋九尧让养殖场送了一百多只鸡鸭,让大家吃好喝好。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伙都很高兴,特别是张婆子,她在村里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吃过那么香的烤鸭窑鸡荷叶鸡,吃得狠了,一嘴的油都顾不上抹,又灌了几杯酒。
林晚云真是没眼看了,把大白叫过来,交代她看着点张婆子,免得在外头喝大了,还得麻烦。
宋九尧却拦着她和大白,“行了,难得高兴,你管她做什么。”
“我担心她喝多了,还得要人送回去,大老远的路,谁驮得动一个酒鬼。”
“没事儿,真喝多了,我叫人送她回去。”
“都喝酒了,谁送啊?”
“赵贤喝中药,他没喝。”
林晚云听他这么说,便也作罢了,叫大白放轻松,好好玩儿,喝一点酒也没关系。
再看赵贤,别人都端着酒瓶子,只有他一个人端着汽水瓶,不免有些落寞。
林晚云挪开眼,心里叹息,赵贤以前多洒脱,哪一回他不是酒桌上的活跃分子,竟有自己喝汽水的一天。
她走过去,挨着赵贤坐下,“赵贤,你还没有对象吧?”
赵贤闻言,提嘴一哼,“我有没有对象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你每天在歌舞厅撩那么多姑娘,万一这两天你又找着对象了呢。”
赵贤瞥她,“我喝多了酒,这几天一直在家喝中药,什么时候上过歌舞厅。”
林晚云:“我们厂里有几个没结婚的女工,要么,我给你介绍一个?”
赵贤却是摇头,自我解嘲道:“算了吧,我这身子骨,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
林晚云没往下说,但心里升腾起一股疑云。
赵贤说耽误姑娘,难道是车祸伤了某些地方,他那方面不行了?
这么想着,她更难受了,哪里还有心思给赵贤介绍对象。
回去路上,张婆子果然摇摇晃晃站不稳脚了,嘴里叽里咕噜,胡乱说话。
宋九尧交代赵贤把她送回家,大白跟在车上照应。
于是,赵贤开车,张婆子和大白坐在车后头。
大白担心张婆子吐在车上,特意叫赵贤开了一个小窗。
张婆子酒劲儿正上头呢,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哎呀,这是我第 二回坐这洋车,宋老板是个好人啊。”
林白云也喝了一些,头还晕乎着,懒得搭理她。
“大白,二晚的命可比你好多了,她嫁给宋老板,宋老板给她钱让她开厂子,家里还请人做饭带孩子,你瞧瞧你,孩子生不出来,过几年年纪大,可有的受了哟!”
林白云仰面靠在座椅上,天地都在眩晕,张婆子的话更是叫她想吐。
“你可赶紧找一个,嫁一个带孩子的,把孩子当成自个生的来养,日子久了,孩子也跟你亲了。”
林白云着实难受,她不知道张婆子喝那么多,怎么还能说那么多话,她犯恶心,一个字都不想说,又忍不住要驳斥张婆子一回。
“三婶,你家里两个儿子,我没瞧见哪个跟你亲的,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养得亲。”
张婆子一噎,趁着酒劲儿,咧着嘴道:“那可说不准,我娘家就有一个,三个孩子,又两个亲的,一个捡回来养的,亲得可都不管她,就那捡来的,对她比亲妈还好咧。”
林白云扯嘴,“照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后悔以前没抱一个回来养了?”
“哎哟,我跟你说不通!他们对我再不好,等我动不了了他们也得养我,你动不了了谁伺候你?”
林白云胸口翻腾,双手抱臂,把自己抱得紧紧的,“赵贤,你停一下车,我想吐!”
赵贤赶忙停下车。
林白云蹲在路边,只一顿干呕,就是吐不出来。
赵贤看她那样,像是平日里不碰酒的人,便问:“你喝了多少?”
林白云直喘气,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杯,都没有喝完。”
赵贤笑了声,“两杯不到就要吐了,是不是不能喝酒?”
“嗯,我几乎没喝过酒。”
平时她是没有喝酒的机会的,也就结婚的时候,和吕二狗喝过交杯酒。
赵贤蹲下身,看着她,“你能行吗,不行咱就走路回去……”
他看见林白云眼角浸湿的点点水光,顿住了话。
林白云撑着双膝站了起来,“没事儿,我能忍住,扛着三婶回去,可不累死你。”
两人又上了车,把张婆子送到家,林白云强撑着,交代张婆子的两个儿子,好好照看他妈,别出了啥事。
张婆子自从上制衣厂做保洁之后,存了些钱,两个儿子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些,听了林白云的话,赶忙应下,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妈扶进屋里。
天已经黑了,她又转头对赵贤表示了谢意,叫他小心开车,得了空闲上制衣厂,制衣厂现在在赶制冬天的羽绒服,他要是想要,可以给他留一件两件。
赵贤只知道林大白是林二晚的堂姐,平日里多林二晚诸多照顾,没想到她喝得快吐了,还能这么照料人。
“我先送你到厂子,不差这几步路。”
林白云摆手,“不用了,我要吐车上你还麻烦,回去吧。”
她垂着脑袋往前走。
赵贤突然叫住她,“大白。”
林白云转过头。
他往前走了两步,“你别听那婆子胡说八道,她自己都没养好孩子,凭啥叫你去养别人家孩子,你要真想结婚,你就来找我,我这身子骨是不好,钱还是有一些的。”
林白云脸上现了惊愕,她脑子混沌得很,赵贤嘴上喜欢开玩笑,二晚没少当着她的面骂他,但现下他这个表情,怪真诚的。
“而且,我也不打算要孩子,要是生下来,我哪一天断气了,也放心不下。”
林白云眉头皱了起来,“你胡说啥呢,出那样大车祸,哪有那么容易恢复,你不用着急,还那么年轻,过一段时间就好起来了。”
赵贤扯嘴,“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白云喝了一些酒,晕乎乎的,没有了警惕之心,总觉得赵贤是朋友,是好心人,没有拒绝他。
因为今天的活动,绝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厂子里静悄悄的。
林白云进了屋,给赵贤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赵贤:“听说你自己建了房子?”
“嗯,就在二晚家旁边,可惜现在还没有钱装修。”
“那你也很厉害了,有多少个女人能起好房子。”
“都是二晚帮忙,要是我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敢想。”林白云摇头,惨淡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替我以前那男人做了二婚的婚纱礼服,从他手里拿了一千块,还有七分地,才起了这房子。”
赵贤哼笑,“那他脸皮可真厚。”
大概是酒开始上头了,林晚云继续往下说:“对啊,我记得婚纱掉了一颗珍珠,我缝好送过去的时候,他二婚老婆说,叫我在外头等着,她检查清楚我再走,我等了快一个小时……”
她摇摇头,眼角湿了,“农机站的人都认识我,来来往往的,都问我,大白,你站这里干啥。”
赵贤默了下,伸手给她抹一下脸,“你可真厉害,不用哭。”
林白云迷迷糊糊的,这种感觉并不坏,她没有躲闪,“都不晓得我脸皮咋那么厚,能等那样久,就为了那一千块。”
……
第二天,林晚云进厂子拿货单,看见宋九尧的车放在宿舍楼下,心想,赵贤不是说最近身子骨不行么,竟然没有开车走,难道走那么长一段路回家么?
她也没当一回事,拿了货单就回家去了。
宋九尧晚上就要出发去博谷,今天上午在歌舞厅还有半天的会议。
庆山那边的山头估计今年就要做完了,趁着现在手头上有些余钱,他想去各地看看,国内有什么品类好的产品,比如茶具,瓷器,刺绣之类的,运到国外,做出口贸易。
林晚云到歌舞厅的儿子,他会议已经结束,正抱着儿子逗大黄玩儿,让她惊奇的是,旁边还多了一条边牧。
“这是谁的狗?”
“你的。”
林晚云抿着嘴看他,脸上是难掩的惊喜之情。
宋九尧嘴角一勾,“也不单单是给你的,买一条回来,免得大黄到处胡来。”
“……”
她蹲下身子,伸手踩去摸那条漂亮的红陨石边牧。
宋九尧:“嘿!”
她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转头瞪他。
宋九尧使了一回坏,装腔作势抓上她的手,揉捏两下,“小心它咬你。”
林晚云看在边牧的份上,没有与他计较,“老公,你在哪里买的?”
“叫人从国外运回来的。”
她好似得了一件心爱的玩具,细细瞧那边牧,越看越爱,“以前我爸爸也给我买过一条,和这条很像,我觉得你跟我爸爸一样好。”
宋九尧轻嗤,“那你叫我爸爸吧。”
林晚云扑哧一声,搂上他的脖子摇晃,“爸爸!”
宋九尧嘴角绷不住抖了下,“也不怕人听见了笑话你。”
她煞有其事的,“你跟我爸爸差不多年纪,叫你做爸爸没关系,爹!你是我亲爹!”
他眉头一紧,嘶地一声,“别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我是你爹,那不成了他爷爷了。”
林晚云往身后瞟了一眼,趁着没人,凑上前去,对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宋九尧:“……”
宋长渊本来瞪圆了眼睛呆愣愣看着,看到妈妈去亲了爸爸,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晚云连忙去抱儿子,又亲亲他,“没关系,妈妈爱你的,爱你的。”
阿平走了出来,一嘴的坏笑,“二晚,咋还把孩子弄哭了?”
“……他饿了,你们都不会带孩子,还非得抱他上这儿来。”
“你可别冤枉我们,是你亲了尧哥不亲他,他生你气了,是不是,尧哥?”
林晚云咬着嘴看宋九尧,又看向阿平。
宋九尧:“我们家的事儿你少管。”
“我不想管,谁叫我瞧见了呢。”
林晚云装腔作势捋了捋头发,“还不是你教我的,说我亲他一下他就听话了。”
阿平一滞,“你别冤枉我,我啥时候教你的。”
她振振有词,“那天你们喝多了,跑下河去,你就是这么说的,我亲一下尧哥,他就从河里起来了。”
阿平喝断片了,全然记不得有这一回事,“尧哥下河,我也下河去了?”
“是啊,你说口渴,下河就舀水喝,正好上头有小孩儿拉屎,我拦都拦不住你。”
阿平:“……我喝了?”
“你自己喝没喝,都记不得了吗,我还问你香不香呢。”
宋九尧压了压唇线,“可不是喝了,到现在嘴还臭。”
“尧哥,我喝了,你没喝?”
“我没喝,我喝了她还能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