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陷泥沼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余亮一眼，淡笑说道：“你是没有脑子吗？北门一文钱也带不出去，你是觉得罗桥不想救他的孩子吗？”
“他会从你的那三处城门出去，虽然有人把守，但你留了一条不当人的路，你觉得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呢？”
“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刚刚杀的一百八十七人里，有多少罗桥这样的人呢？”
“他们不就是被你逼上这条路的吗？而后你……又堂而皇之的杀了他们。
“你有想过这些吗？”
余亮没有回答，因为他被这些话震住了。
见余亮不回答，黑衣男子继续说道：
“被我杀的人，他们的亲人朋友只会辱骂我，他们还是清白的，毕竟人人都会见钱眼开。”
“而被你杀的人呢？不论他们的出发点如何，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他们会被群众唾骂，亲人朋友会因他而感到耻辱！”
黑衣男子顿了顿，笑着盯着慌了神的余亮，接着道：
“你这是杀人诛心呀…英雄！”
余亮大骇，神情恍惚如被当头一棒，男子后面每说一句，他就仿佛被劈了一道闪电。
“挞”的一声，余亮打翻椅子跌倒在地上，他眼神空洞、神情惊骇，浑身颤抖冒着冷汗，口中喃喃道：
“都是我的错？！”
“是我逼他们这样的？！”
“是我给他们安了个罪名然后杀了他们？！”
“是我使他们受世人唾弃的？！”
“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余亮现在已经陷入男子的话了，整个人完全魔怔了，如果走不出来，一辈子都无法精进境界，甚至有可能跌境，沦为一个废人，更严重的或许会直接死亡。
一旁的黑衣男子见余亮这个样子，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像很满意自己话语的效果。
男子虚手在腰间一晃，手里就出现一个玉壶和小玉杯，把酒倒入杯中，慢悠悠的品了起来。
地上的余亮闭着眼，陷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表情时而惊恐，时而狰狞，嘴里时而呢喃，时而大喊，身体不自觉的抽动挥舞。
在余亮的意识里，他身处一片荒芜的空间中，这里暗沉沉的，无边无际、没有日月。
周围遍地开始冒血，地上陆续出现余亮所杀之人的尸体。
随后遍地都是，远远比他的杀人数更多，整个世界都是遍地的鲜血和尸体，天空也更加的阴沉，仿佛在向余亮压来！
慢慢的，地上的尸体爬了起来，他们或走、或爬、或狂奔向余亮，他们脸上无一不带着憎恶。
他们带血的手伸向余亮，一个个在他的耳边撕吼着、咆哮着，这些声音仿佛能穿透余亮的灵魂。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还杀了我！”
“你是罪人！是魔鬼！你不得好死！”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帮帮城里死去的人……”余亮恐慌大喊，他想解释解释。
他想摆脱身上的血手，但却这么也做不到，他的境界和真气好像都没了，他甚至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只能任由无数的血手在身上拖拽。
“我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救！都是你害的！”
“都没了！我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了！”
“都是你害的！最应该死的人是你！”
余亮被血手爬满了全身，拖拽着他向下，好像要把他拉下地狱！
余亮的眼睛也被血手遮住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血红，耳边一声声的咆哮，一直持续的刺痛着他的灵魂。
渐渐的，他感到难以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了，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如同压了一座山岳。
就在余亮感觉要停止呼吸，身体崩溃的时候，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你觉得你错了吗？”
这道声音很是平淡，余亮很熟悉，但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他想起自己的初衷是好的，想帮城里的尸体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想为死去亲人朋友的人守住一些东西。
但他却办了坏事，被他所杀的人中，也不全是为了钱财而丧心病狂的人，他们有苦衷、有难处，这可能真的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但他们却是这么个下场。
所以余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那道声音又缓缓响起，语气很是平淡。
“让我猜猜你在想些什么……”
“你应该在想…你好心办了坏事，在想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在想刚刚的那个故事……”
这个声音猜对了，但对于余亮来说——然并卵，因为依旧没有答案。
梦中一晃然的功夫，外界便已是一夜月色。
黑衣男子一直没走，坐等到了月明，而余亮梦中脑海里的声音，正是他刚刚说的。
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男子看着手中的玉杯有些出神，像是自言自语道：
“人是矛盾的，根本不能用对错去衡量或评判，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绝大多数人都被别的声音所牵累，他们摇摆不定、朝东暮西。”
“所以…别管什么对错，你想的，你做了，你承认便可，跟着你的心走，并且一心一意，不疯魔不成活，要做一个疯子！”
“而所谓的疯子…是坚定不移相信自己信念，不会被任何人与事所动摇的，不需要被世人认同的……就叫疯子。”
“对于疯子而言，整个世界有一个人认同就够了，而恰好就有着这么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所以…你相信自己吗？”
黑衣男子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抿起嘴唇想着什么。
与此同时，余亮的梦境中，周围已经没有了尸体和鲜血，天空也没有刚刚那般阴沉。
他闭着眼呆呆的躺在地上，回味思考着刚刚听到的话，思考中，周围的环境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良久之后，余亮睁开眼看着天上的明月，问道：“那被认可的……还叫疯子吗？”
“……英雄吧。”黑衣男子回过神来平淡道，看了一眼已经醒了的余亮，有些许恍惚的说道：
“人人都想成为英雄，人人也都能成为英雄，但不会也不可能成为每个人的英雄，因为人心复杂……”
男子说到这顿住了，眼中出现一丝如刀锋一般凌厉之意，但转瞬即逝，仿佛一直都是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
“谢谢！”
余亮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停顿三秒后，坐到了男子对面。
“你说的很对，但我不想成为疯子，当然也做不了英雄……”
“管他那么多呢，跟着心走吧！哈哈哈……”余亮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到粟城以来的第一次笑，有感慨、有释然。
黑衣男子看在眼里，眉头微皱，问：“你甘心？”
余亮楞了一下，看着男子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天地主角，甘不甘心又怎样？”
“你我不过也旁人，求自个顺心就行了嘛，你刚刚不是就在说的吗？”
黑衣男子闻言，眉宇舒展，勾起一抹笑意道：“你同我以往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那当然了，那个啥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也找不出没有任何差异的两个人。”
余亮理所当然的回应道，而后伸出手笑着说道：“我叫余亮，你怎么称呼。”
“你想把我的手也弄脏吗？”男子看着伸过来的手说道。
“哦！哈哈…不好意思，没注意。”余尬笑道，收回了满是血迹，还带有一些泥尘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黑衣男子看他一脸期待，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曹逸。”
“曹逸…”余亮喃喃，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曹操？就是三国的曹丞相。”
曹逸想了想，摇头表示没听过。
“也对，这估计都没三国。”余亮见他摇头，有些兴趣缺缺的喃喃道，不过后面笑着补充了一句：“但一定有曹贼！”
“那曹…逸哥你…呃……”余亮开口想聊聊其他的，活跃一下气氛，刚开口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粟城是我的家乡，我常年在外，前几日听到一些消息就赶了回来，但没赶上，家里人都死了。”
曹逸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平平淡淡的说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没有一点伤感。
“你不难过吗？”余亮先是不解的问，而后面色凝重的补充了一句，“什么消息？屠城？”
“人死不能复生，难过又有什么用？”曹逸喝了口酒后道，但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余亮感觉他说得有点无情，想想也不好说什么，见他没了下文，继续问道：“那个消息呢？不能说吗？”
“传闻粟城有万劫楼要找的东西。”曹逸想了一下，缓缓道。
“找个东西就屠了满城？这踏马的是什么狗屁东西呀！”余亮一脸的愤怒。
“你没听说过万劫楼？”曹逸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余亮，心想——这是什么奇葩？山里来的？
“没听过…很有名吗？”余亮先是错愕，而后是目光灼灼的接着说：“肯定是个邪教！老子非得把它铲了不可！”
“哈哈哈……”
曹逸听他这么说，肩膀一颤一颤的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就不想报仇吗？”余亮疑惑道。
“等你了解了万劫楼，再说这话吧。”曹逸摇头笑道。
“哼！向罪恶势力低头，那还算什么男人？”余亮看着曹逸，一脸鄙夷。
“嗯，你可真男人！”曹逸端着杯子向余亮微微敬了一下，而后笑着一饮而尽，憋不住笑恐怕都得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