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附身
“不合胃口吗?”对面的声音问。
陈笑被唤醒,手中的筷子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下手的地方。
那个黄色的点心软糯软糯的,豌豆做的,看上去就很好吃,他用筷子尖挑了一点,跟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豌豆做的。”何潜行轻笑了一下。
陈笑叼着筷子尖,感觉他是在笑自己,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筷子。
“喜欢我的也给你。”何潜行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碟子也推到他的面前。
陈笑也不跟他客气,老夫老夫的了,还有什么客气的。
“不管怎样,妈妈的事还是要谢谢你。”陈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顾妈妈。
当年还是陈书言给这位父亲原配办理住院手续。陈思贤都不禁感叹了两句,搭上了何总就是不一样,这么一床难求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就进来了,差点把陈夫人给气晕过去。
“我最近也会和你一起看她。”何潜行说。
记忆中的影像再次浮现——
何潜行那时候在做什么来着?
同样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在说:“很久不见,想见见家人也很正常。”
陈笑敏锐地觉察出了他的异样,这种异样,不是不高兴,更像是不情愿,是一瞬间的尴尬:“你要是不喜欢我去,我就不去了,这些年经常视频,我知道她过的不错——多谢何总的照顾。”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何潜行说,“我还没正是拜访过她。”
陈笑点点头,这样郑重其事,很容易让人多想的:“何总最近不要工作吗?”
何潜行说:“现在要常驻这边,不急这一两天。”
是你自己说不急这两天的,以后若是觉得耽误了工作,可别怪我。陈笑吃着东西想。
————
陈笑晃着脑袋,不好的记忆,不必记着。
何潜行扶着他的脑袋,本来就喝了药,别再晃出脑震荡。
“我没事。”陈笑的眼圈红红的,迟疑地看着何潜行。
这个样子的何潜行,真的是何潜行吗?陈笑想,莫不是被谁夺舍了?
“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何潜行说完,切好了牛排,推到陈笑面前。
陈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筷子。他将筷子规规矩矩并列放在筷架上,横摆在自己的面前。
何潜行也放下刀叉:“胃口不好,我们就先回去。”
“回去”两个字刚说出口,陈笑就打了一个哆嗦。
侍应生端上一杯冰淇淋,何潜行示意放到陈笑那边。高高的奶油蛋糕上顶起一个球,巧克力裱出夸张的蝴蝶造型。陈笑低下头,躲在那杯冰淇淋后面。
“你自己吃吧。”何潜行起身,他在这儿,陈笑就浑身不自在。
他的衣袖被人抓住。陈笑张大眼睛,像一只无辜的小狗。
何潜行顺势坐了下来,看着陈笑用小叉子划着杯子壁:“今晚我们去林羽生的别墅住。”
“林羽生在这儿也有别墅?不会这座古堡都是他的吧。”陈笑的眼睛里满是纠结,“我们住在别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可能。”何潜行说,“林羽生可买不起一座古堡。”
磨磨蹭蹭吃完饭,陈笑跟着何潜行,开车到了一座温馨的小别院前面。房子不大,也没有院子,横七竖八停着两辆车。何潜行虹膜开锁,两个人进去,玄关是一副巨大的落地画。
何潜行在车边整理行李,陈笑伸手,摸到了灯开关。
一副巨大的油画扑面而来。
一张王座,上面坐在一对双胞胎,如同镜面的两个人,带着相同的王冠,手执相同的权杖,审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吓了一跳?”何潜行从身后走来,拎着行李,把陈笑推进屋,关上了门,拎着行李进去。
陈笑揪着衣角,像一个无措的孩子,一会儿,何潜行折回来,拉起了陈笑的手。
过了玄关就是客厅,左手边是客房,右边是厨房。何潜行坐到餐桌边,打开电脑,将他带到浴室边:“我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完成,你先洗澡。”
陈笑跟在他身后走出来,习惯性把行礼放到客房,转了一圈,厨房里一堆小家电,刨子这样的小东西,像是陈列品一般,整整齐齐放在透明抽屉里,餐盘竖着码了一排,发出洁白色的光泽。
一看就根本没人用过,经常用的东西是不会这样摆放的,这么摆拿着不顺手。
“林羽生不住在这里吗?”陈笑整理东西,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早上起不来,这儿通勤能要了他的命。”何潜行的语气中似乎透露出深深的无奈,随口说着。
陈笑整理东西的手顿了一下。
何潜行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他总是生硬的,强势的,好似一切只能握在他的手中。陈笑没法说不,陈笑也害怕说不。即使是小狮子,没长大之前,离开了狮群的庇佑,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也很难活下去。
他要何潜行一直看着他。
在他长成真正的雄狮之前。
何潜行的“工作”说是一会儿,其实到很晚,陈笑已经睡了,他合上电脑。
深夜的吧台一片漆黑,何潜行从架子上准确地取了一瓶酒,找不到开瓶器,直接用指甲撬开了软木塞。
周围很安静,酒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咕咚咚倒了半杯酒,哗啦啦,几块冰丢了进去。
不等温度完全降下来,何潜行一口饮尽。
陈笑是狗鼻子,和朱斐然一样。在他身边,何潜行只能通过酒精麻醉自己。
手机被他丢在桌上,一条广告推送,亮了三秒。何潜行漫无目的划了两下,终于拨了电话。
他又倒了一杯酒,电话被接起来,朱斐然的声音很清醒,也没有深夜被打扰的不快。
“你说的办法有用,我带他来之前住过的地方,他似乎想起什么了。”何潜行烦躁地说。
朱斐然看了看还在埋头办公的陆巡:“这不是好事吗?”
“他突然很怕我。”
朱斐然心说:他哪里不怕你?就是没失忆的时候,他哪次看到你不在发抖?
“他记得实验、记得他的工作、记得你们之间的交易,唯独不记得和你相处的细节。”朱斐然不忍心打击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潜行手心中的酒杯裂了一条缝:“我不知道。”
“有些情感,不是强行掩盖就不存在的。”朱斐然叹了口气,“你对他好,不要只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我对他哪里好?”
碎裂的酒杯被扔到垃圾桶,发出一阵稀碎声。
“你帮他夺回陈氏、你照顾他妈妈、你一直在庇护他。”朱斐然说,“这些你不让他看到。”
“这是我们的交易。”何潜行说,“我想来遵守诺言。”对着瓶口,咕噜噜喝着。
朱斐然听着灌酒声,皱起了眉头,陆巡和他又心灵感应,颇为不赞同地对他摇了摇头。
何潜行起身,踉跄了一下,翻找着,企图找到其他杯子。
没有,到处都没有。
“你别忘了,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威胁。”朱斐然在电话里说,“现在不是你喝醉的时候。”
何潜行当然知道,陈笑浑身上下的毛病,多到让他寝食难安。
“我没醉。”何潜行站稳,看着窗外一片黑暗。
连城堡都关了灯。天上唯有北极星还亮着。
桀桀桀……压在喉咙里的古怪笑声,搭配着细细簌簌的啃食声。
“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何潜行起身,往声音传来的厨房方向走去。
那蹲在地上的人,弓着背,像极了魔界里的咕隆。
何潜行盯着背影看了两分钟,打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蹲在墙角的人顿住了。他回过头,猩红的眼睛盯着何潜行,像是盯着唐僧肉,不断打量着食用的可能性。
哐当,何潜行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在墙面上,玻璃四溅,茶色的液体从他的手心低落,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几块玻璃蹦到陈笑的面前,陈笑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拨了拨,茫然地仰视何潜行,脸上是一道道抹开的血痕。
“今天没吃饱?”何潜行丢掉瓶子,两部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陈笑看向自己一双血手,难以置信。
何潜行掰开他死死握住的牛肉,顺手扔到垃圾桶,牵着他走到洗手池边,一根根洗着他的手指。
水流从陈笑的指尖流过,带走了所有污垢。
“我……”
“下次饿了就跟我说。”何潜行只注意着他的手,连指甲缝都刷的干干净净,抽了纸巾,擦干,引着陈笑坐到桌子边上,开始找电话。
通话仍在继续。
“你该把实话告诉他。”朱斐然忍不住说,“他现在很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针对何潜行,而是针对陈笑自己。
即使陈笑完全跨越过来,陈氏一族也不过是吸收了附着于尸体上的怨气,根本无法和上古神兽相提并论。
何潜行只要散发出属于神兽的威压与“神”性,陈笑就能完全灰飞烟灭。
“只怕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怨气完全吞噬神智。”朱斐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