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齐聚休灵山 围剿淳于昭
秋日傍晚冷风袭来,暗夜之下,漆黑一团的山间偶有斑驳火光,想必已是有人在山中安营扎寨,这瓮中捉鳖的战火已然迫在眉睫。
叔易欢见我独自坐在客栈外看着远处的休灵山,也在我一旁悄然坐下。
对我道:“大军已经入山了。”
我点点头,仍旧看着远处的休灵山,也不知这次围剿究竟会演变成何种模样,也不知师父谋划的血洗前耻,以正身法能不能得偿所愿。
我一本正经道:“叔易欢,我可否求你一事?”
他见我如此,也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之态,俨乎其然道:“你说。”
“你我二人也算是一路走来,历经磨难,其间也是盘算、谋划了诸多的局、颇多的事,但却没有一件是按照你我先前预想的那般发展,皆是到头来一团糟、一场空。这次围剿又涉及到各大门派,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江湖中人更是鱼龙混杂、各怀鬼胎,我师父若想顺利澄清当年之事,洗脱当年的罪名,并非易事。怕只怕他这脏水还未洗清,便又突生变故,横生事端。故而……若是我在这围剿之中有何三长两短,你能否替我,护我师父周全?”
闻听此言,叔易欢转过头,直直地瞧着我。“他的性命竟是比你自己的还重要?”
我看着眼前这轩然霞举的叔易欢,在这月色之下,那高挺的鼻翼竟是比这一众山峦叠嶂还要挺拔;那明眸善睐竟似一池清泉将我直直地映在其中。一时恍惚间,我竟无法分辨自己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眼中映照出的自己。
“是啊,若没我师父,又哪里来的我?”
“就因他将你一手抚养长大,你便要拿命来还?”
我不解道:“拿命来还?”我当时并没能理解叔易欢话中的意思,直到后来我方才恍然大悟,但却早已为时已晚。
我继续道:“皆因我师父这一生过得太苦了,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他的罪,承受了太多不属于他的孽。你可知,我与他皆是漠南回鹘人,就因如此,就因他的出身,就因异族与中原人的敌对,所以他如何被诬陷、被栽赃,世人都信。因为人们更愿意相信恶,更愿意相信在仇恨与压迫下长出来的皆是恶果,而非善类。”
我看着远处这阑珊斑驳的火光,不由长叹一声:“世人皆知以怨报德易,但以德报怨又有谁会去相信呢?成立十二肖,霍乱江湖,在表妹大婚之日踢死妹夫,残害同门、血洗星宿台、手刃外祖父、而后……还用毒剑刺死了自己此生挚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污名、脏水,世人皆相信是他做的,全因他是个回鹘人,是异族,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不祥人。所以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眼下他好容易得来能够向江湖众人澄清当年之事,洗脱罪名,立身表正的机会,我如何能够不以身相护?以命相帮呢?”
叔易欢似重新认识我一般,直直地瞧着眼前的我。“好,我答应你,定会护你师父周全。只是你……你若如此这般轻易的便丢了性命,难道就不觉得冤枉?就不觉得不值得?就没有何事让你留恋、记挂的么?”
我看着难得这般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叔易欢打趣道:“有呀!我师父、我蜀子叔、还有……你!”
叔易欢听我如此言语,竟神色一愣,而后一本正经重复道:“你会记挂我?”
“对啊,记挂你,希望你娘亲能够看到你的头角峥嵘,看到你的拔群出萃,不再勉强你扮作他人、不再委屈你做违心之事、不再左右你此生所愿,能够像你兄弟一样,在岱风剑派随心而为。”
我话音未落,那直勾勾盯着我的叔易欢竟已将我盯得发了毛,我推了他一把道:“听见了么,说话呀!”
叔易欢颇为敷衍道:“好!”
我见他脸颊泛红,还用上齿微微咬着自己粉嫩欲滴的朱唇,不由凑近询问道:“你怎么了?”
“此事结束后,与我回岱风剑派吧。”
我不解道:“为何呀?”
叔易欢竟已站起身,径直走回客栈,背对我道:“我决定了!”
我见今夜叔易欢的举动颇为怪异,追问道:“你决定什么了呀?你还能决定我的事情?”
见他对我不予理睬,独自进了屋,我便仍旧在此处坐着。看着眼前那月光如雪,银泻地;夜幕如愁,浓难开,心中忐忑不安。明日便是英雄帖中围剿休灵山的时日了,明日我便要与大军汇合,去讨伐师父了。谁知上次一别竟是以这种方式再相见,我心中对月默默祈祷,定要让我师父洗脱罪名,沉冤得雪,让当年之事的真相能够公之于众!
次日清晨,我与叔易欢穿好戎服,戴上兜鍪,遮好面目,整顿妥当,直奔山中。谁知,还未寻到老季的那队人马,便瞧见远处一众翩翩少年持剑而来。这为首的虽是位老者,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特别是那面目五官,更是精致异常,眉目端正,蜂腰削背,气宇不凡。手持拂尘,腰挎宝剑,阔步而来。
这一瞧便是一派掌门,我回想着英雄帖上的各大门派,不由心中暗道:这会是哪一派的掌门呢?
谁知再瞧一旁的叔易欢,竟是大步流星走出老远,生怕被对方瞧见。一看他的这副怂样,不用问也知道,这应就是叔易欢自家的岱风派了。
我急忙赶上,一把拍上他的肩,刚要开口,谁知那领头的老叟便冲我二人喊呵道:“二位将士请留步!”
我见这躲是躲不掉了,便转过身,抱拳拱手道:“见过掌门!见过各位少侠!”
那老叟微微一笑道:“小将士,敢问休灵山要去往哪个方向?”
我忙开口道:“您也是要去休灵山参加围剿大会的么?”
那老叟虽是慈眉善目,却打骨子里透出威严之风,让人肃然起敬,莫名畏惧胆寒。
“正是!”
“我们也是参加此次围剿的,不如……”谁知话音未落一旁低着脑袋,缩着肩膀的叔易欢便掐上了我的胳膊。我只得改口道:“往那边走。”
那老叟道:“我们可是同一方向”
我满面堆笑道:“不是,不是,我们另有要事在身。”
“哦……那咱们就此别过,多谢这位小将士。”
“无妨,无妨,您慢行。”
见众人走远,叔易欢方才敢把头抬了起来。
我轻蔑道:“至于么?那不是你亲外祖父么?还能将你吓成如此模样啊!”
叔易欢死鸭子嘴硬道:“哪有,我哪里害怕了!”
“您脑袋都快扎裤裆里了,还没有!不过你外祖父一看便是颇具威严,平日里定然对你十分严苛吧”
“我外祖父严苛那启是严苛所能形容的!告诉你,我们剑派原先有一位大师兄,颇受我外祖父器重,也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事,竟然一夜之间整个人都从剑派消失了,再也无人得见,而且再也不准有人提起。我外祖父简直是杀伐果断,心狠手辣!”
我瞠目结舌道:“这么冷血无情!怪不得你也这般惨无人道呢!”
叔易欢咂咂嘴道:“我真多余跟你说这些,还是快些赶路吧。”
我应和道:“对对,别等你我赶到这围剿大会都结束了。”
等我二人再翻过这座山,眼前景象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我自幼便住在山中,这休灵山常年荒凉无人,到处皆是树木乱石,连那小路因常年无人行走都变得杂草丛生,混沌不清。谁知今日竟然如此热闹,漫山遍野皆是人,而且还都是成帮结派的。想来这帮派之间关系还颇为熟识,皆是相互问好请安,交头接耳,谈笑风生,乍看上去以为是要去赶庙会,而非是去杀人放火,兴师问罪。
我和叔易欢站在山头,老远便瞧见了老季的一行人马,这几十人在如此多的门派面前,竟显得势单力薄起来。待我和叔易欢行至老季身侧,这老季方才算是松了口气,低声对我二人道:“幸而你们来了,这各门各派的都来与我问好请安,我又谁都不认识,果真不知如何是好。昨日夜里,我们露宿山中,竟还有几个和尚模样的人前来与我商议今日围剿一事,弄得我是措手不及,只得搪塞了事,今日这一众和尚应是一早便入了仓公派。”
闻听此言,我心头一紧,生怕师父有个闪失,忙得冲锋在前,径直向派中奔去。路过那“静待欢归”的牌坊不由心生苦楚,许是今生,我那苦命的师父都等不到他的白易欢归来了。
等我赶到时,竟是一众人将我师父这仓公派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皆是人。我见如何也挤不进去,只得大吼一声:“宰相大人的人马到此,各位英雄好汉速速闪开!”
而后转身,将那老季让着往前走,这老季也是没见过如此大的阵势,竟颇为胆怯起来。我只得驾着他的胳膊,往里让,随行将士也在两旁开路,径直向院中走去。等到入了院,方才瞧见我师父竟已被逼迫得上了房,各门各派黑压压站了一整个院子,想必莫说是老校尉,即便是桑维翰来了也是毫无立锥之地。我穿过人群,寻了墙角处的盛水的大缸,倒扣过来,让老季站上去,方才有人瞧见了他。
我师父虽将这计划安排得颇为缜密周详,但谁知竟然来了如此多的江湖中人,这还有留在山中未曾赶到的,若是都进来,岂不乱了套。而且这百余人你一言,我一语,乱作一团。有人说直接动手,群起而攻之,取了淳于昭的狗命。有的说,此行是来兴师问罪的,定然先要让他将这罪状一一认下,签字画押,才好不枉此行。简直是百人百想,毫无头绪可言。
叔易欢见状对老季耳语一番,而后老季清了清嗓子,站在那颇为简陋的水缸上喊喝了起来。“各位英雄好汉!压言,压言!还请听我言语一二。压言!压言!”
见这院中安静了下来,老季这才继续说话:“诸位英雄好汉,我先自报家门,在下乃是当朝宰相桑维翰大人钦点的,此次围剿的领头人。彼人姓季,乃是军中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诸位唤我季校尉便可。首先,非常感谢诸位能够今日到此,一同围剿这江湖孽障,这屡屡刺杀宰相大人的罪人淳于昭!今日承蒙各位英雄好汉鼎力相助,彼人感激涕零。”老季抱拳拱手道:“感谢诸位英雄好汉,今日到此匡扶正义,杀身成仁!我深知在场诸位皆是武功高强,嫉恶如仇的英雄好汉,想取淳于昭的性命,简直是犹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然而我们此次围剿乃是大义之举,故而不能仅是取这孽障性命便草草了事,我们定然要将他此生恶行一一书录成罪状,无论他承认与否,皆要事出有因,师出有名,而后再将他就地正法,传扬出去也是大义之举。届时再为今日围剿的各门各派书录功绩,上报朝廷,也算诸位英雄豪杰的一桩美事。苦于眼下人数众多,这院中又场地有限,门外又有诸多门派无法进入,故而彼人提议,咱们按门派划分,每个门派由掌门带领少数弟子留在此处,就淳于昭的罪状一一控诉,其他人则在院外等候,各位觉得意下如何?”
老季前面这段话,乃是叔易欢提前写好,让他背诵的,今日虽漏说了其中颇为重要的华丽辞藻,但整体大意还是表述无疑的。
见他如此说来,院中人也纷纷退了出去,仅留下各大门派的掌门与几个入室弟子。师父先前便是如此谋划,为的便是在各大门派共同见证之下将当年污名洗清。
只见师父一身傲骨,手持碧血寒风双宿剑,一身粗布青衣,傲然于世。白皙的面庞几缕青丝飘落,勾勒得轮廓面目更为棱角分明。一双明眸似孩童般清澈异常,灼灼生辉。师父冷冷瞧着院中众人,瞧着这一张张多年未见的熟识面孔,脑中似在回想着当年之事,只待对方开口,他便要将这多年的冤屈和盘托出,将这隐藏的真相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