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竟被畜牲算计
果然未出三日,这军中各处便都收了幄帐,打起了行军囊,准备向白府出发。白府离此处不过三五日的路程,但据军中将士说,因灵将军是被紧急召回,所以这五日的大路便改成了三日的蜿蜒山路,欲要速速回府。
叔易欢自是宝马良驹,与灵将军一同行于队伍前列。我虽碍于臀部的伤,但是实则却是因人微言轻,军中又马匹紧俏,根本就没有我的配额,所以只得拄着拐,提着臀,踮着脚,在队伍中间,缓步前行。这一日走下来虽觉路途劳顿,但因有那曹神医的良药,这伤也似好得差不多了。
见天边火云缭绕,落日余晖染彻山谷,前方又是悬崖峭壁,蜿蜒崎岖,道路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故而这队伍被拉得更长。想来那灵将军定然是打算过了此处,到前方寻得宽阔之地,再集合整顿,安营扎寨。
这山中本就人迹罕至,走在路上,身侧是悬崖峭壁,脚下更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果真是一路险阻,艰难前行。周遭莫名肃杀之气伴着阵阵阴风,席卷而来,让人周身难耐,脊背泛冷。我索性丢了那拐杖,单手扶着崖壁缓步向前。
在我前面的一个士卒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崖去,我忙得一把将他揪住,口中道:“怎得腿脚比我这拄拐的还不如!”
他吓得牙齿打颤,腿肚子转筋,“哎呀妈呀,我恐高。”
见眼前便是一片宽阔灌木林,我加紧步伐,三纵两纵跳了下去。谁知这脚还未站稳,便有一人从树后闪出拍上我的肩头,我疾步闪开,拔出寒霜剑。
叔易欢道:“至于么?有如此大军簇拥,你还机警个什么劲儿!”
见来人是他,我宝剑归鞘。“这大军早就走远了,战线拉得如此之长,若真是有点什么事儿,叫都叫不回来。”
叔易欢道:“这倒是,只是眼下身处后晋地界,定然是不会有敌军偷袭的。”
我见着他又换了一身新行头,可想这灵将军对他的厚爱。不由打趣,“你不在前面陪着你那如意郎君,来此作甚?”
叔易欢咂咂嘴,“路途凶险,怕你这瘸子再有个闪失,谁给我做挡箭牌呀。”
我白眼一翻,不再与他理会。看着周遭漆黑异常的灌木林,不禁眉头紧锁。“虽无敌军,却觉此处杀气四溢。”
经我一说,叔易欢也警惕起来。见我二人在此言语,几名好容易过了那悬崖峭壁的士卒也都停下了脚步,在此喝水喘息,打算小坐片刻。
叔易欢对这几人道:“此处树木过于茂盛,眼下天色已暗,大军已远,我们莫要在此处停留,还是快些赶上的好。”
几人见他如此言语,有的准备起身离去,有的则不以为然,打算再等等身后将士,一同再走。谁知就在此时,草丛之中突然蹿出一团红物,径直朝一士卒扑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人便隐没在这密林之中,地上只剩下一道拖行的血迹。
众人如炸锅般,纷纷从地上弹起,抽出长枪短刀,打算血拼一番。我也忙得拔出寒霜剑,警惕地看着周遭,搜索那栖身于这灌木丛中的食人恶鬼。
叔易欢移步近前,对我道:“可看清?”
我道:“似是狼,周身通红,双目如鼠。”
一旁一年长的士卒惊恐喊叫起来,“是獦狚!是北号山食人的巨狼!”
话音未落,只见周遭灌木丛中,纷纷长出了红色的毛发,待那獦狚完全站起,我方才看清,这哪里是巨狼,分明是巨熊。各个身长似那两个成年的汉子一般,浓密的棕红色毛发之下,是一双杀气腾腾,泛着蓝光的眼睛。吞吐出那野兽独有的气息,如阵阵阴风,似是即刻便要将我们众人大快朵颐,并且大有狼多肉少之势。
未容反应,那一众狼群便朝我们袭来。这兽的速度极快,锋牙利爪,厚重的毛发成了天然的甲胄。只见一只巨狼张开血盆大口,呲着锋利的獠牙,口中唾液四溅,径直向我喉咙咬来,我飞起一剑,重重劈向它的颈部。与兽厮杀,不用讲招式套路,一击致命最是关键。但这厮的脖颈粗壮,野性十足,即便是我用尽全力,那细小的寒霜剑仍旧只是将它的脖颈劈断了一半儿。纵然这颈上只耷拉着半个脑袋,这獦狚仍旧拼命向我袭来,丝毫没有忌惮之意。我本想举剑再劈,奈何又有一只奋力向我腰间扑来,我只得剑锋一转,直奔面门,打算一击制胜,将它头颅劈开。谁想这兽的头骨竟然也如此之硬,似那钢筋铁骨一般。见一击未死,我另一只手,揪起他脖颈处浓密的毛发,借着它奔跑的速度,来个借力打力,直接将它甩了出去,正撞上耷拉脑袋那位,将那勉强连着的脖子给彻底撞断了。
那开了脑门的,顾不得流出的脑浆子挡了半只眼,继续呲牙咧嘴地向我袭来。我刚想给它来个痛快,奈何右侧扑来一只撕我肩,左侧奔来一只吃我腿。我顾不得腚上疼痛,一个飞腿先踹走腿边那只,再一剑横扫,朝着右侧獦狚最软的腹部劈去,给它来个推心置腹,大开膛。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此时迎面那只已是扑来,打得我是措手不及,将我直接扑倒在地。我一手死命撑着那张开的血盆下颚,一手持剑,径直刺入它的喉咙。待剑完全没入,这兽还在苟延残喘,做垂死挣扎。粗壮锋利的四肢拼命蹬踹,向我抓来。
仅是这一刻,那巨狼鼻息间的吞吐之气,獠牙上的黄斑,红芯上的倒刺,口腔中野兽内脏的气息,毛发间的血腥,地上飞腾的泥土之气,一拥而上。特别是那巨大的身躯,压在我身上的恐怖感,一瞬间,我似乎离死亡这般近。
或许是本能,我竟不知是如何从那兽的身下蹿出的,只见那盾牌一般的利爪从我眼前划过,近乎要捣上了我的脸,随着利爪挥动,那带起的寒风杀气迎面而来,让我始终心有余悸。
我无暇思索,忙得拔剑而出。抬眼再瞧,那被我开了膛,破了肚的獦狚,已颤颤巍巍站起身,肚中的内脏,似哗啦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她仍旧拖着腹中的肠子,向我奔来。
待天边红云散尽,才结束了这一场人兽恶战。再瞧地上,那几位将士早已被獦狚撕得残肢断臂,心肺不分。一旁叔易欢也不知被谁的血,溅得周身斑驳,手中判官笔的寒光也随着那血的嘀嗒而下,若隐若现。
后面的士卒似早已被这獦狚吓得落荒而逃,眼下就只剩我和叔易欢,还有面前这五六只尚存的獦狚了。那兽似狗一般,低头食着地上的血肉、内脏,全然不再看我二人。也不知它们是尝到了厉害,心生畏惧;还是假意迷惑,待放松警惕之际,再伺机而动,发起攻势。
叔易欢盯着这兽,缓步至我近前,低声道:“可有碍?”
我摇摇头,生怕发出了声响再招致下一轮攻击。
叔易欢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趁此机会,速速离去。我二人缓步向后退去,打算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再转身而逃。
谁知,就在此时,一团白色棉球,从草丛中一跃而起,似是挑衅一般,接连弹上这几只獦狚的面部, 而后朝我二人身后躲去。我顾不得转身瞧那白团,这几只獦狚便发疯似地向我二人扑来。因方才已与这兽拉开了一段距离,于是我转身而逃,后脚跟打屁股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边跑边将那袖中的飞镖朝獦狚的双目打去。这兽周身毛发浓密,皮糙肉厚,飞镖即便打中也不能伤及性命,唯独那眼睛算是弱点,奈何似这兽知道一般,所以各个眼睛生得如老鼠一般小。因这臀伤,自是跑得慢了些,但未出片刻,也终是将这几只獦狚甩得不见了踪迹。
我见前面有一棵粗壮高大乔木,便停了脚步。跑出老远的叔易欢见我驻足,也忙得折返回来,问道:“为何不跑了?可是臀伤难耐?”
我虽不知这獦狚会不会上树,亦不知那白色棉团究竟为何物,但它三番两次的加害于我,眼下着实是个除掉它的好机会。我抬头看着这树开口道:“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
叔易欢道:“好!”于是三蹿两纵上了树,我因臀伤不便,在他帮衬之下,也爬了上去。
我还未将身体完全藏于密叶之中,那几只獦狚便狂奔而来。只是未曾发现我二人躲在了树上,径直向前跑去。
叔易欢看着我,“没见着那白东西跟着呀。”
我斩钉截铁:“下树。”
叔易欢不明所以,也跟着我从树上跳了下来。
叔易欢颇为不解,“然后呢?莫非你想等他们回来?”
我开口道:“对,这群獦狚追不到,自然会放弃。但若是那白兽够聪明,便会引诱这群獦狚再回来,与我二人厮杀。”
果然,未出半刻,那白色棉团便引着这群狼,朝我们奔来。未容靠近,叔易欢一个判官笔飞过去,便一击将那白兽串了个透心凉,径直插在了地上。
那几只獦狚,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吓得停住了脚步,而后领头的一只嗅了嗅那还在蹬腿的白兽,似是确认了它已死,便带着剩下的几只獦狚,转身向林中跑去。
见已无碍,我二人走至近前,看着这雪白异常的兽逐渐被那鲜血,染红了毛发。叔易欢一把拔出判官笔,在鞋底蹭净了血迹,又插回了腰间。
这兽身仅有我手掌长短,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头似狐,双目虽闭,却仍似杏核,又大又圆,鼻头微粉,其中一只尖而透明的耳朵上,还挂着一个金玉雕琢的耳环。
叔易欢道:“这是只白狐。”
我道:“白尾长耳,此乃狼。我先前在山中见过,此兽狡猾多变,根本无从抓起,若真是被人捕了去,也不会进食,不出几日便会自己饿死。眼下能为人所用,还如此尽心尽力,可见它的主人,果真是颇有些手段的。”
叔易欢俯身将那狼耳上的金玉环取下,捏在掌中。“我倒是要看看,这主人若是知道自己精心豢养的兽一命呜呼了,该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我看着这讨喜的灵兽颇为惋惜,“兽本无善恶,却被人利用了去为非作歹,可惜了它这一片赤诚忠心。”而后寻了几片叶子,盖在它的身上,方才转身离去。
看着它那小小的身躯,雪白的尾巴,烂漫的模样,竟似如看见了白鹡鸰一般。他虽屡次加害于我,但我却对他并不厌烦,反而似是能窥见他心中的伤,胸中的痛,爱而不得的恨。叔易欢凭空出现,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情爱,想来他心中一定很是难过吧。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因那喜新厌旧的灵将军,奈何他却被逼迫着成了这世间的行恶之人,军中人人眼中妖媚惑主的异类。细细想来,这灵将军怕也是个爱而不得的痴情人,一生都只能借着这白易欢的替身,以解相思。
白鹡鸰,连这姓也要跟着他人,鹡鸰连这名,也不过是只鸟兽一般的玩物罢了。
叔易欢见我一路低头不语,转而到我身后,“你这裤子上,怎得洇出了血?”
闻听此言,我面上一热,心头一紧,想着莫不是来了月事。羞涩得连忙捂着屁股,转头查看。
叔易欢道:“莫要多想,恐是那臀伤撕裂了。”
“哦。”我点点头。“方才打斗太过激烈,全然顾不得疼。眼下你一说,我方才觉出来,果真是这伤口又撕裂了。”
叔易欢背对着蹲在我前面,“山路崎岖,背你一程。”
我强装无事,“哪有这般金贵!”
叔易欢咂着嘴道:“机会难得啊,再不上来我可反悔了。”
我径直扑在他身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难得的清福,得来不易。
我眼前正是叔易欢那白皙的耳朵,看着耳廓处隐约的伤疤,打趣道:“呦!叔公子这耳朵上怎得还有疤?莫不是和这众多男子耳鬓撕磨太过激烈所致。”
叔易欢坦然道:“无妨,疯狗咬的。”
我拍着叔易欢的肩头,颇为愤恨,“聊天就聊天,骂人可不行!”
“谁让你明知故问的。”
想起当日初见之事,我开口道:“初见之时,你为何不拆穿我?”
“谁知你是敌是友,寓意何为,我为何要拆穿你。再说,我与那段氏兄妹乃是萍水相逢,只要知道你并非有意图财害命便好了,我蹚那浑水作甚。”
我皱着眉打趣道:“原来你心思这般缜密,先前那少不更事都是装的。”
叔易欢转头道:“装的?我若真是心思缜密岂会任由你这般坑害于我。你可知我本是有意尝试与女子亲近,而后好为岱风剑派开枝散叶的。谁知见了你那女鬼的装扮之后,算是彻底断了我这念想,想来此生都不能再近女色了。”而后故意将我往上一垫,震得我屁股生疼。
我疼得开口道:“你轻着点,我难道不是女色么?”
叔易欢笑笑,“你自己倒是说说,你哪里有女?哪里有色了?”
我颇为自满道:“正是因为我从不以色侍人,所以才不畏惧色衰而爱弛。若哪日有人与我真心相许,那才是真爱无双。”
叔易欢笑得更甚,微微转头看向我,“好,真爱无双,我提前祝你成功哈!”
看着叔易欢那高挺的鼻翼,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与他样貌颇为相似的白鹡鸰。
叔易欢道:“想什么呢?”
“想这狼的主人。”
叔易欢不假思索,“白鹡鸰?”
“你也如此笃定是他?”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我见前面已有斑驳光亮,人影闪动,便从叔易欢背上跳了下来,口中哀叹一声:“哎……又开始装奴才了。”
叔易欢整整衣袖,又遮了遮腰间判官笔,“换成别人,我还不稀罕用呢!”
我学着小页点头哈腰道:“得嘞,公子爷,您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