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浓妆
许之兰心脏急速跳动，红着脸解开两根白绸带，憋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正要继续进行下一步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许之兰回望，是邓守恩。
邓守恩眼见许之兰手捏他们太子殿下的衣带，为之怔然，伸手揉揉眼睛，还真不是他看花眼，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咕噜咕噜直冒，这会儿也没得法子避开，只好硬着头皮尴尬地上前打揖：“殿下，陛下急召。”
许之兰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蹦起来，低头瑟缩成一团，李献有些好笑，这时候想起害羞了？
“夜深了，许典膳回去吧。”李献唇角微扬，邓守恩不动声色地瞅一眼，机灵地上前来帮李献更衣。
许之兰结结巴巴地回应一声，落荒而逃。
李献换好衣服，披了一件白狐腋裘去太仪殿，碰到恰好出来的吴王生母容妃，容妃冷森森地望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胸有成竹，李献旋即了然。
“殿下快请。”皇帝身边的杨内侍给李献引路。
李献与他的视线交错，微微颔首，抿唇沉静地进殿，跪地施礼。
“兄长意外身亡，你还有心情烹龙炮凤，海味山珍，太子，你就是做表率的？”皇帝没让他起身，单刀直入，斜着眼冷声道。
李献拱手道：“新年满国庆色，父皇不也珍馐佳肴不断，为何单捉儿臣错处？”
“放肆！”
皇帝怫然，面色青紫，怒瞪底下跪着的男子，见他毫不恭敬地昂首，苍白的脸上挂着讥诮，他发觉太子有些奇怪，总是有意无意地激怒顶撞，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皇帝扼制怒火，厉声道：“即日起，你待在东宫里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再出来。”
李献默不作声，平静地接受，没有继续为自己辩驳，反常极了，皇帝眯起双眼，心下起疑。
太子病中被禁足的消息连夜传入京城各府，不过百官还没来得及聚集在一起商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件惊天大案陡然炸开——
大理寺追查吴王之死，竟然查到吴王勾结宫人给皇帝下毒，太医院会诊，果然发现西域奇毒，幸而毒素尚浅，还能挽救。
皇帝震怒，削去吴王爵位，收回所有荣耀封赏，宣令大理寺结案，夜里还自信满满的容妃跪在太仪殿哀声恸哭，请求皇帝彻查儿子死因，皇帝置之不理，最后实在受不了，让几个内侍将她强行带走。
许之兰擅改膳食出意外，立刻恢复了太子原来的食单，这事没完结膳房一众女官又听说许之兰半夜进了太子寝殿，太子还换了内衫，惊得大部分人不敢在面上议论许之兰，生怕许之兰做了娘娘秋后算账。
黄豆芽把肉剁得笃笃响，直勾勾盯着许之兰的脸，思衬许之兰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怎么就入了太子的眼？
苍天不公，太子殿下的眼睛瞎掉了。
程素银凑到许之兰身边假笑着问话，许之兰专心洗菜没理会，她讨了个没趣，尴尬闭嘴，其他人更不敢说话。
做好晚膳，许之兰在送膳路上听到议论，吴王胆大包天有意毒杀陛下，黄豆芽在身后小声咒骂：“还道吴王无辜惨死，没料到竟是这样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弑父弑君，死得好！”
许之兰诧异，蓦地想到太子，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吴王毒害君上，还是这是太子的脱身之计，凭空构陷？
无论哪一种都太可怕了，许之兰离宫的念头更加恳切坚定。
今日晚膳做的是太子常吃的蘑菇煨笋，青菜香汤，许之兰查阅记录，看到他吃过一段时间翡翠豆腐。
这道翡翠豆腐名字叫得好听，实际就是菠菜豆腐炖汤，因色泽青翠，所以起了雅名，豆腐软嫩香醇，菠菜补味，清淡不刺激。许之兰加这道菜补空，让膳食看上去不至于太过仙气，另外菠菜清热解毒，也适合太子退热后食用。
李献见到熟悉的菜色，右侧眉毛单单突起，笑道：“许典膳的中庸之道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许之兰就来气，她就说她算好量的，分明是他自己偷吃这才招致不舒服，却让她误以为是自己鲁莽出错。
许之兰侧目而视，微拧眉梢忍住气，幽怨地说：“殿下身体不适，应当好生调理。”
太子低笑一声，真挚热忱地说：“许典膳若担心，孤调个太医过来给你做帮手吧？”
许之兰脑袋轻动，小心翼翼地偷偷瞪他一眼。
说得冠冕堂皇，实际是他自个儿想开荤，还装模作样地拿她当挡箭牌。
“殿下金尊玉贵，罪臣不敢造次。”她可不想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一他想拿她当借口，不放她走了怎么办？
李献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听许典膳这番话，似乎怨气不小？”
或许是太子在膳食上表里不一，又疑似碰见过他杀人，现在他说话越温柔，许之兰就越害怕，听太子这么说心都停了两拍，冷汗涔涔。
真是昏了头了，她竟然在太子面前明目张胆地抱怨，许之兰意识到自己失言，紧忙扑通跪下补救：“殿下恕罪。”
“许典膳怎么动不动就跪，孤很吓人吗？让许典膳这么怕孤。”李献虚扶她一把，指腹意外擦过她的手腕，一丝酥麻从肌肤钻入筋骨，许之兰的身体微颤。
“罪臣天生胆小。”许之兰细声说。
胆小？
李献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好在太子没有再说话，许之兰吐了口气。
一顿饭完结，许之兰和太子的对话流了出去，一时间她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招惹来的羡慕嫉妒不胜其多，春草还捎来丽妃娘娘的口信，打趣她什么时候做太子妃，许久没搭理过的程素银也酸言酸语，许之兰头痛不已。
真的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出宫，许之兰焦急万分。
没有勾引人的经验，许之兰苦思冥想，最后拍板决定，按话本里写的来。话本里的路数都是用烂了的，毫无新意，比较稳妥，太子肯定不会喜欢。
许之兰翻箱倒柜找出很久以前得到的一册话本，翻开看了几页，首先注意到对女子外形的描绘，许之兰灵光乍现，有了主意，立即合书跳下床去找小宫女们借胭脂。
宫女们惊奇从来素面朝天的许之兰突然开始涂脂抹粉，怕她不会，纷纷搭手帮她上妆，热情高涨。许之兰怕她们技术太好，到太子面前又出岔子，连连摆手拒绝，小宫女们惋惜地作罢。
借到胭脂水粉，许之兰先是仔细研究了一番，没有弄明白，感觉好像都差不多，又是白面，又是朱粉的，样式多得搞不清。
露珠正好回来，走近了问她：“典膳要上妆？”
印象里没见过露珠上妆，应该也是生手，许之兰迟疑地点下头，露珠拿起一盒胭脂自告奋勇说：“典膳，我来帮你吧！”
“好啊。”许之兰莞尔一笑。
铅粉覆面，浅画蛾眉，淡扫胭脂，鬓发挽起插各式各样的花簪，折腾了大半时辰，许之兰接过菱花镜，看到镜中的女子倏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颤声道：“……这是我？”
“是呀许姐姐，是不是被自己美呆了？”露珠满眼期待，眼睛里闪闪发光。
许之兰对着面色惨白却两颊斜飞红晕的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感觉就是刷白了脸色，弥补似的又增添两道润红，还像是没修补完。
许之兰嗯一声，唇角划开一道僵硬的笑容，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心，违心夸赞：“真好看。”
她轻拍胸脯，说不准太子被她吓到，连夜打发她出宫，几近跳出来的心落回去。
不过稍后真要顶着这副模样出去见人，许之兰羞臊得不行。
做足心理准备，许之兰走出房门，见到她的人无不颤动眼珠，停下脚步捂嘴惊呼，许之兰脸上一热，疾步走过。
进膳房，黄豆芽的眼睛睁大，嘴巴微张，漏出一团白气。
再看程素银，许之兰惊讶地发现她换了衣衫首饰，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细思之下，她才意识到似乎是她的穿衣风格。
今日真奇了，是什么大日子，程素银素脸出现，许之兰敷粉浓妆得能直接合乐起舞，她们俩这是互换魂魄了？
黄豆芽咋舌。
程素银没料到许之兰会上妆，心里堵得慌，又心虚，扭过脸避开她。
送膳路上没人吭声，个个静声屏气。
入殿去，太子放下卷册起身，许之兰走进他的视线里，眨巴眨巴眼睛，故意摆出一副女为悦己者容的姿态。
李献看清她后脸上浮起一层惊愕，不过很快他就控制住了，笑意盎然，温和地说：“许典膳这口脂颜色不错，哪里采办的，孤让人再买些？”
黄豆芽牙酸，脸皱成一团。
许之兰也是一怔，这样下去，她真的能脱身吗？危机感顿生。
注意到太子对许之兰的不同寻常，程素银怨毒地看她一眼，指甲嵌入皮肉，心意已决。
程素银垂头上前摆放碗碟，走到太子身边时，她状似无意地靠近，今日特意擦了重金买来的香粉，幽香隐约，不浓不淡，引人意动神摇。
太子面不改色，毫无反应，程素银有些挫败，心一狠，手伸向他的腿根，尚未抵达，太子冷不丁地拔高声音说：“许典膳的那道翡翠豆腐不错，明日还能做吗？”
程素银本就害怕，太子的声音又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猛然收手。
一旁不知情况的许之兰奇怪，太子从不主动指定菜色，膳房做什么就是什么，遇到他故意透露出来的那些不喜欢的菜肴便不吃，膳房自然而然揣摩到他的喜好，随之改换膳食。
今天怎么想到吩咐她做什么菜了？还说那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