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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迎春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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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祭神打春牛,百草回芽,积雪未化,天光收拢,许之兰在尚食局东厨房里准备迎春宴菜肴。

    案板登登响动,流畅如一条线,连续不断,姜块转瞬便成细长丝状,许之兰侧身从酱酒里捞起黄鱼块,沥干水分,放入金边瓷盘备用。

    烧热油,几缕轻薄的白烟自油水与铁锅相接处烧起,形成合围之势,渐而浓郁。

    拈鱼下锅,密密麻麻的小油珠挨着鱼身乱蹦乱跳起来,锅面的浓烟顿时铺天盖地袭来,将许之兰的视线遮掩得严严实实,叫她看不清情况。

    许之兰面不改色,待鱼身表皮见紧,利落地起铲翻面,鱼肉色至金黄,明灿灿如夕阳浴河,勾人食欲,口水直流。

    她娴熟地端起一旁准备好的金华豆豉、甜酒和秋油,先后均匀倒入,须臾间香气膨胀,倏地奔涌而出,弥漫至膳房各处,连外头的人也通过缝隙里的丝丝鲜香馋得跑进屋来。

    “之兰姐姐,姐姐又在做什么好东西?”

    一个圆脸小姑娘嘻笑着进来,年约十五六,面容略显稚嫩青涩,眼睛比夜里的星星还要闪亮,头上悬着淡粉色的“雪团”二字。

    许之兰揩去额头汗水,见是春草,脑中浮现妹妹的模样,不由得朝她微微一笑,“不好好在丽妃娘娘宫里当差,跑尚食局来做甚?”

    春草道:“还不是娘娘惦记着姐姐的手艺,又怕姐姐太抢手,分不得身,所以差我过来提前说一声,姐姐可要给娘娘留出空儿。”

    “这是说得哪里话,就是娘娘不提,我也记着呢。”许之兰笑着将鱼收起出锅,往右侧素纹木桌努努嘴,柔声道:“早做好了,你给丽妃娘娘送去吧,旁边给你留了雪团。”

    目光一转,只见素纹木桌上立有一红褐色食盒,食盒身侧摆放一小碟晶莹剔透的小团子。

    春草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捻起一颗小雪团丢入口中,咬住一角轻轻拉扯,顿觉弹滑软糯,唇齿留香。

    春草享受地闭上眼睛,赞赏道:“难怪连最挑嘴的丽妃娘娘都是姐姐做什么,娘娘就吃什么,姐姐这手艺该是天宫才有的,我看今夜迎春宴姐姐必能拿到头彩,说不准还会成为最年轻的司膳呢!”

    提及迎春宴,许之兰唇边的笑意僵了僵,她的视线落到春草头顶悬浮的字上,这是只有她能看到的东西,也是助她从烧火丫头走到典膳的秘方——她能看到别人喜欢的吃食。

    不是她做什么丽妃娘娘就吃什么,而是因为她做的都是丽妃娘娘喜欢吃的。

    在宫里,凡是她见过的人,他们的膳食偏好她全都知道,迎春宴拿头彩更是不在话下。

    若是几日前,或许她还会高高兴兴地回应春草,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宫里的心思,或者说,迫不及待地逃离。

    春草的话就像是催命符,提醒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断送她一生的事情。

    许之兰冷眼看着烧得滚烫的油锅,不出意料地听到争吵声。

    不多时,进来七八个宫装女子,中间簇拥一个身穿与许之兰同套官服的女官。

    走在最前面的粉色襦裙的宫女怀抱竹筐,走到许之兰跟前放下竹筐,控诉道:“典膳,你瞧,她们实在欺负人,给我们的都是臭鱼烂虾,根本入不得席面!”

    “何露珠,做人可要讲良心,给你的时候分明都是新鲜的,谁知道你上哪里偷偷换了这些,拿来诬栽我们!”后面一个尖嘴猴腮的宫女不客气地说。

    “许典膳,你的小丫头非说我给你的肉食不新鲜,找我讨说法,可我都是循旧例送的,这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哪敢得罪丽妃娘娘眼前的红人,未来的贵人主子!”女官适时插嘴,阴阳怪气地暗讽。

    “蒋典膳慎言。”许之兰冷声道。

    对面来势汹汹,不肯罢休,你一言我一语地编排许之兰,又是内侍局哪个小黄门,又是扭着屁股勾引哪个权贵,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许之兰还没动怒,倒是露珠和春草气得不行,憋红了脸上前争论,话没说两句便扭打成一团,许之兰拽也拽不住。

    膳房争执打斗,许之兰赶紧叫人去请宫正。

    混乱之中,许之兰艰难躲避,等看到宫正出现才稍稍松了口气,站到她提前想好的位置,余光瞥见向她靠近的身影,胸口砰砰,捏紧拳头做足了准备。

    来了。

    一双手伸出,闪身,躲避。

    那人扑了个空,脚下不稳,径直栽进滚烫的油锅里,滋啦一声,炸开滚滚白烟,凄厉的惨叫划破屋顶,直冲云霄。

    蒋玉珍两手捂脸,在地上疯狂打滚,痛苦地哀哀惨叫,许之兰隐约从蒋玉珍的指缝里看到鲜红与油黄掺杂的恐怖景象,心肝直颤,出了一身冷汗。

    等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抬走蒋玉珍,许之兰才感受到手心的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

    露珠和春草都吓得不轻,许之兰轻声安抚,平复好她们的情绪,一同接受宫正的盘问。

    宫正来得及时,又清楚地看到蒋玉珍推她的动作,蒋玉珍受伤是自作自受,许之兰将前因后果都如实交代了,宫正便没留她,让她安心准备迎春宴。

    因蒋玉珍她们挑衅在先,所以露珠和春草只被罚了半月月钱,许之兰思虑她们是为替她出头,将银钱补给了她们。

    露珠和春草还没回过神来,许之兰把她们送回去休息,安置好她们后,她走在回廊上,趁着无人倚靠着廊柱大口喘气,这才发觉她的脚早软得几乎挪动不得,毫无气力。

    春雪空濛,冷风如久无人用的刀子般干涩,刺得脸庞钝痛,许之兰额头的汗珠滚下来。

    躲过去了。

    许之兰转过身,握紧栏杆,闭眼就是那些丑恶的嘴脸。

    前世,蒋玉珍因妒生恨,将她推入油锅,害她双手烫伤,容颜尽毁,还拿她的菜参加迎春宴得到陛下赞赏,从此平步青云。

    今日看到蒋玉珍自食恶果,许之兰发现自己并不畅快,心里中更多的是惧怕,今日太过惊险,她非常害怕一着不慎,重走前世老路。

    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许之兰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接下来就指望迎春宴了,只要博得头彩,向陛下讨恩典,接近那个人,她很快就能摆脱宫里这些是非。

    许之兰等稍微能走动,一路沿墙根回东厨房。

    宴上缺一道菜,临走前许之兰被尚食叫住补缺,许之兰紧忙炒了一盘豆腐,一个恍惚没注意撒了些许辣椒粉进去,她怕赶不上迎春宴,又加了一二调味中和,炒熟后匆匆放入食盒,提起就走,抄近道前往麟德殿。

    天色昏暗,许之兰走的是小道,积雪未清,一不留神就会跌跤,必须集中全部精力踩实每一步,以免摔了菜肴不好交代。

    今年雪花出奇地在春后越开越多,寒风吹得呜呜响,雪粒子晕头转向地往脖子里乱钻,许之兰穿得单薄,拢紧衣裳,咯吱咯吱地踏雪前行。

    风实在是大,她前脚才留的脚印后脚就吹没了,裸露在外的手冻得快没知觉了。

    许之兰两手交替提了几十步,途经一处假山怪石,两只手都冻得青紫,她想先放下食盒暖暖手,谁知树叶哗哗响动之中蓦地加入一道粗哑的男声——

    “是你啊狗杂种,不是说要弄死我吗?我瞧瞧,你打算怎么弄死我!”

    又是宫廷秘闻。

    许之兰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瞬间毛发倒竖,一股寒意直窜背脊,她想也不想,拎着食盒就跑。

    然而,不知横斜长歪的枯枝探出来勾上她的衣襟,许之兰急慌慌地要走,没留心,刺啦一声脆响,登时在这寂静之地显得尤为突兀明晰。

    咯噔一下,许之兰吓得倒吸了口凉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时脚下登风,一溜烟跑出好几里去。

    许之兰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跑到宫道上,见了亮光,她才敢慢下脚步,听胸口咚咚乱撞,发觉原本冰凉的手竟然滚烫。

    她在一处角灯下停住脚歇气,警惕地回头看一眼,回忆方才经历之事,念想应该没有暴露正脸。

    除了脸,她又想到勾破的衣服,低头查看,幸而裂口不大,她往里掖了掖,只要不特别注意看不出来。

    许之兰轻抚胸口,如释重负,猛然的紧张与松懈迅速交替,她的身体十分吃不消,两腿软绵绵,走路直打飘。

    不想再因为宫廷秘闻被灭口,她只有勉力维持镇定,装作无事的模样,小步挪动,慢慢将原本怪异的姿势掰正回来。

    好在一路顺遂,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东拐西弯,亭台池馆具过,自曲折的回廊穿行,顺利抵达麟德殿,碧瓦盈檐,朱栏围翠玉,宝槛嵌奇珍[1],气象巍峨,许之兰没走几步,忽闻尖利的一声:“太子至——”

    许之兰心头鼓动,俯身跪下,悄悄抬起头偷看。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落入眼底,动人心魄,只见他浓眉星目,鼻梁挺拔,唇角微微扬起挂笑,眉眼温柔如画,谦恭敦厚。如缎墨发整齐压进发冠里,一丝不苟,圆领长袍腰束带,衣服用金丝滚边,腰间悬双鱼,玉质润泽温厚,长身玉立,克己复礼不逾矩。

    许之兰注意到的是他头顶上闪耀的金字:三鲜笋,梅花汤饼,白石羹。

    真是谪仙般的偏好,清淡高雅如得道仙人。

    正在许之兰感慨之际,那道温柔的目光冷不丁地转来与她的视线相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似乎笑意更甚,许之兰心口漏跳一拍,打了个寒噤,慌忙垂首,不敢再偷看。

    在许之兰听过的评价里,无一不称赞太子为人仁厚,端风光霁月之姿,温文尔雅之态,一派明君之相。

    不过宫中私下探讨太子最多的不是他大度宽厚,而是他不近女色,年过弱冠,仍旧不置妻妾,连司寝宫女都近身不得。

    重来一世,许之兰无心名利,只希望尽快出宫,保全性命,从此以后摆个小摊,开间铺子,收三两个徒弟,让自己的手艺有所传承,舒舒服服地过安生日子。

    但女官非年满二十五,不得无故离宫。许之兰离出宫年龄还要七年,若要尽快离开,必要使些非常手段。

    她辗转反侧,冥思苦想,最终将破解之法寄托在了太子身上。

    听闻,曾有宫女勾引魅惑,素来和善的太子却破了天荒,毫不留情地赶人出宫,因为此事她才决定铤而走险,拼搏一把——

    接近太子,利用他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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