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尽人事听天命
“王妃，您回去吧。”
身边的的侍女跪了一地，幸好是初春，衣衫单薄也不觉寒冷。
西瀛公主一身紫色宫装，头上琳琳朗朗戴了满头的发饰，但她容色艳丽，这样看去也不觉粗俗，反觉得贵气逼人。
“让开。”西瀛公主不顾他人阻拦就要往前走，众人顾忌着她怀着身子也不敢硬拦，只能跪在地上，希望王妃能够回心转意。
可西瀛公主又怎会就此止住脚步，这几个月她把魏王府摸了个透，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是照着道观那位的喜好建的，尤其是这暖房，宋珩宝贝的紧，可那又如何，她偏不让宋珩如意，他就不该惦记着那个贱人。
西瀛公主踢开身前的一人，大步进了暖房，这些天她每天都要来这暖房走一圈。太医说了，要多走走，以后才能顺利生产，她也问了身边的嬷嬷，嬷嬷说太医说的没错，她才放下心来，盘算了一圈，这花园和暖房可最适合让她散心。
西瀛公主拿起架子上放置的一把剪刀，正琢磨着要怎么下手，前两天她剪了些百合放在房里，到现在依旧鲜妍，她瞧着心里欢喜。
宋珩自成婚起就和她分房睡，大约她不晃到他面前，她干什么都是依她的。其实若是她无和宋珩琴瑟和鸣的想法，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很好的，能有的属于王妃的荣耀和尊重宋珩都给了她，只是人心向来贪婪，如今她想要的更多，这才看着宋珩为程妩精心装扮的王府各处这般不顺眼。
“我瞧着今天这牡丹开的好，剪下两枝来找个净瓶插起来摆在房里，瞧着就雍容华贵。”
西瀛公主对着身边的一个侍女吩咐道，说罢就用剪刀极其利落的剪下一只开的正好的淡粉色牡丹。
“咔嚓”一声，花茎被剪断，饶是这几个侍女是跟着西瀛公主一同进府的，还是听着声音一哆嗦。王爷看重花房里的花，可自家王妃偏喜欢在王爷上朝后来“祸害”暖房，她们这些侍女最后还不是被问罪的命。
“愣着干嘛，把花捧好。”西瀛公主不满道。
侍女连忙将剪下的牡丹捧在手里，跟随着西瀛公主的脚步走在她身后，只见西瀛公主兴致颇好，见开的好的花都想要剪下几支。
“王妃，若是王爷回来见到暖房的模样，是会生气的。”侍女忍不住劝谏道。
王爷平时待人温和，可遇见与程小姐有关的事情就会非常执着 哪怕是她这个跟着主子入府不久的都能感觉到那程小姐在王爷心中份量不轻。
“多嘴。”
西瀛公主这样说着，也知道今天有点过分了，正好可以顺着侍女给的台阶下来。
“今天我累了，回吧。”她将剪刀递给身边的一个侍女，拿起帕子擦擦手就转身离去了。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无不舒了口气，今天在暖房的事儿总算过去了。
西瀛公主坐在软榻上，手指敲击着一边放置茶杯的桌面，看着屋里各色盛开的花，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来。她程妩再怎么得宋珩喜欢，这辈子只要她活着，她就进不了这王府的门。
西瀛公主正得意，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她紧紧拽住桌子的一角，连精心保养的指甲断裂都无感觉。
“来人，我肚子疼。”
她的声音再无之前的中气十足，原先她把侍女都赶了出去，这会儿喊她们进来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她的声音那么小，紧急时刻，她用力将手边的茶杯挥开，茶杯瞬间在地上摔碎，发出清脆的一声。
门外守着的侍女察觉到不对这才蜂拥而进，见到西瀛公主已经倒在榻上，脸色煞白。
“快去喊府医和太医！”今天不巧，嬷嬷正去给西瀛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求平安符去了，原想着只去半天，谁知这半天就出了事儿。府上剩下的都是些年纪还不大的侍女，虽未曾经历过太大的场面，此时见到西瀛公主晕在榻上好歹不至于无措。
府医很快就带着箱子赶到西瀛公主的院子，这会儿侍女们已经把她抬到床上，府医马上跪在一旁给西瀛公主诊脉，只见他面色凝重。
“王妃这胎有流产的迹象，我先施针，稳定情况。”
府医也不敢打包票这胎一定能留住，他也只能稳住情况，听说已经去请太医了，这事儿还是等太医来再说吧。
魏王府的人去请太医的时候也派了人给宋珩递了信，宋珩赶到宫门时正好与要往王府去的太医遇上，干脆请了太医上了他的马车，他的马车脚程快些。
到了府里，宋珩快步走向西瀛公主的院子，虽然他不喜西瀛公主，可她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长子。
太医下了马车，一直跟在宋珩身后，到了屋里，没等宋珩开口，他就走到了西瀛公主面前，此时西瀛公主身上已经被扎上了许多根银针，他上前查看了银针的位置，又为西瀛公主把了次脉。
“将之前的药方拿来一看。”他看到床边的柜上正摆着一个只剩了碗底的药碗，想来是他来之前府医已经开了方，他对着方子又加减了两味药让屋里的侍女去熬制。回头转身对宋珩行了一礼。
“王爷，王妃急躁，易发脾气，动气伤身之事臣已和王妃说够多次，但可能是早前吃错了什么东西，药性堆积，这胎未必保得住。”
他没有说他查看西瀛公主脉象时发现西瀛公主体内有慢性毒，听闻西瀛公主很喜欢王府的花园和暖房，大概是中了某些花的毒，毒性累积在体内，加之早些时候西瀛公主喝了碗绝子药，药性混合，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但这些事就不必让王爷知晓了，能在王府下药且不被王府的人发现，只怕动手的是宫里那位。待他回宫后向皇上太后禀报后再决定吧。
“太医要尽力保住这胎，其余的尽人事听天命吧。”宋珩似是不忍，将头摆向另一侧。
太医奉了命待在这屋里始终观察着西瀛公主的脉象，宋珩也推了公务，坐在外间等待消息。
黄昏时分，西瀛公主身下开始渗血，大片大片血迹染红了身下的浅粉色床单。
太医赶紧上前把脉，摇了摇头，随后摸了摸头上的汗，起身出了卧室，走到宋珩所在的座椅旁。
“王爷，王妃这胎保不住了，若再不喝下堕胎药，死胎在腹中待久了，王妃性命恐会有虞啊。”
宋珩终是不忍挥了挥手，让太医按照心意处置去了。
太医回到卧房，拿起一旁的纸笔写了副药方递给一旁的侍女。
“按照这副方子抓药，赶快将药熬出来给王妃服下。”
西瀛公主浑浑噩噩之际，汤药已被侍女一勺勺喂着服下。不多时，药效起，西瀛公主原本还在昏迷，可能是感受到陪伴她近五月的胎儿即将离开她的身体，她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发出几声嘤咛。
不多时，侍女捧着一个托盘，盘上盖着一张白布，匆匆往外去，宋珩喊住了她。
侍女停下，面露不忍，“王爷，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宋珩以手扶额，少顷，声音嘶哑道：“火化后送到皇家寺庙超度了吧。”
这是他能为这个未出世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儿，按照规矩本该将这孩子埋进陶罐里，可他还是不舍，这个孩子虽然不是父母期待之下而孕育，可他也是承受了父母的期待的。
侍女行了一礼，捧着托盘出了屋。
屋内，西瀛公主眼角含泪，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好好照顾王妃。”宋珩似是无法再待下去，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西瀛公主所住的牡丹院。
太医回宫复了命，皇上和太后自然是大把大把的赏赐和补药往魏王府里送，两人心情一好，送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看来哀家得挑一挑适龄女子给赐魏王了，西瀛公主这小产怎么也得养个一个月，这段时间可伺候不了魏王了。”
太后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子正修剪着花房培育的牡丹。听说刚小产那位平时最爱牡丹，衣服上绣的，头上戴的大多与牡丹相关，连着院子都从木樨园改成了牡丹院。
“这花啊，就得时刻修剪，遇见不合心意的花当快刀斩乱麻，就要直接将其修剪掉。”太后说着剪下一支开的正好的牡丹，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嬷嬷，“你看，这不就顺眼了许多？”
嬷嬷知晓太后所说不止是花，只能低头称“是”。
……
宋珩正好在院子里抄写经书打算给那个他无缘出世的孩子积福，听说西瀛公主已经喝了药转醒，他放下手头的毛笔，擦了擦手，出了书房门往后院的牡丹院去。
他去时看到牡丹院里的侍女正在把晌午宫里赐下的赏赐归拢到库房里。
侍女见他来，掀了帘子，屋里一股血腥气弥散不去，混着药味，让人觉得苦涩。
他走进屋里，西瀛公主正躺在床上流着泪，本身容色出众的她失了孩子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和以往不同的死气。
“本王听说你醒了，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宋珩站在床头不远处，只见西瀛公主猛地摇头，眼睛哭的已经水肿，嘴巴也起了一层皮。她死死盯着宋珩，像是盯着仇人。
“孩子没了，你可满意？”
宋珩拧眉，“你这是什么话？”
西瀛公主扯出一丝笑，“这孩子本就不再你的期待下孕育，这会儿没了他的阻碍，你更能摆脱我好去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了吧？”
宋珩觉得西瀛公主尚在悲伤中，她发的脾气他都可以包容。
“从娶你进门的那刻，我就没想过和阿妩再发生什么，虽然这孩子来的突然，可我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
宋珩神情认真，可西瀛公主已经不想再去探究宋珩说的是真是假。
她无力地将头扭回去，就听宋珩那温润的嗓音响起：“你好好养身体，以后我们好好过。”
宋珩本想说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可他也想到他的父皇和皇祖母的顾虑，于是调转了话音。
西瀛公主眼睛骤然发亮，她转过头看向宋珩，确认她没有听错。在异国他乡，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夫君，现在，她的夫君和她说要好好过。
宋珩就站在她能看的见的地方，目光坚定，看着西瀛公主本来憔悴的脸上绽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他从未仔细看过她，这会儿看着她，哪怕是在病中，也是很美。
宋珩上前替西瀛公主掖了掖被子，这件事儿他干的很不熟练，但还是去做了。
“你好好歇着，晚上我再来看你。”
宋珩和西瀛公主还没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句话。
可西瀛公主并不在意，而是用温柔地目光看向宋珩。
“我等你。”
宋珩听到西瀛公主的回答“嗯”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他对待这个曾经孕育他孩子的女人做不到像他父皇那样狠心，他曾发誓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重蹈覆辙，哪怕这个女人不是他想要的，但他想他该负起责任的。
京城最近传的最多的就是原本魏王妃小产后众人都以为她就此失了宠，没想到反而得了魏王的怜惜。
好多次都有人看到魏王下职后到点心铺子里给魏王妃买点心，偶尔还会去摊子上买些解闷的小物件。魏王做的十分熟练，因为以前这些东西最后的主人是程妩，现在换了个主人，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众人不禁感叹，先前魏王和程小姐感情甚浓，最后还是抵不住夫妻间的长时间相处。想到此不禁又为在道观祈福的程小姐赶到可惜，原来再怎么甜蜜也不得后来者居上啊，时间自会抹平一切，没看，太后赐给魏王好几位侍妾都被魏王拒在门外，说不舍得让王妃难过，真是让人觉得魏王当真情深义重。
宋珩听着手下报上来的近日里市井里关于他的评价，淡淡的勾了勾唇，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如今看来，他这一步棋走的十分对，西瀛公主现在对他最大的用处就是与他一同塑造出琴瑟和鸣的夫妻模样，有道是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有稳定的后宅，才能在大业上一展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