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桃花有毒
西克还未作答,坐在储君次坐之上的黄博安起身向萧彦北行礼说道:“殿下容禀,无尘国师久居奉莲殿,除了新春开莲祈福而外概不露面。不管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难见真容。方才殿下所说帝国地广人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莫说神明之佑难以惠泽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就算是京畿一隅也难沐神恩。而导致这一切的不正是无尘国师太过神秘而忽略了自己应当普渡众生的职责了吗?!”
坐在尾席的林书翰没来由的冷哼一声,谁能普渡众生?众生只能自渡!
坐在最末席位的林墨谦的目光穿过层层屏风隔断依稀能看见那个黄门宗主的身影,富态油腻的身形之后是让人忌惮的朝堂影响力。也是因这样的影响力,黄博安才能以身无功名且未世袭爵位的身份下,坐在储君次位。
果然,在黄博安说完此话之后,在场王公贵胄大多附议。甚至开始高声谈论无尘国师在帝国的作用还不如一个外邦国师。一时间宴席厅里喧闹开来,丝毫不顾及帝国储君的颜面。
这时的林书翰才知道自己非要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的理由,他的太子哥哥在朝堂之上竟是如此的孤立无援。
“是啊,都说无尘国师乃真仙人,既有仙人护国为何北疆之战十年不休?”
“无尘国师是该出奉莲殿亮亮相了!”
听到如此议论,南召世子风厉威讽笑了下,端起酒盅浅饮一副看戏模样。
又听萧彦北冷声道:“西国师若要比试星算,让钦天监派人应战便可。不要打扰无尘国师的仙人清净。”
“这怎么行?!无尘国师既为国师当然护国在清修之前。”底下反对之声越重。
林墨谦眸色更加阴冷,难怪大理寺调查逆诗案才查到新教教徒便想要拉人替罪。朝堂的风向还真是被黄门把控。大理寺不过是碰了下新教的皮毛这些人就跳出来保驾,还不惜拉奉莲殿下水。
在萧彦北的脸色越发难堪之时,一旁的储妃抬袖掩口笑道:“哈哈!嫔妾还以为大家在商讨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就是占卜星象吗?凡修门之辈皆会的技能。国师大人守着奉莲殿日夜护持国运,你们还真的敢为了这种事情去打扰他?北疆之战十年不休,耗费的不是柔然国力吗?跟国师护国之职有什么关系?”
萧彦北闻言说道:“储妃所言有理,今日来此纯属玩乐,这里是牡丹阁不是太极殿。诸位要议国事还是等明日朝会吧。来人,宣舞姬上前表演!”
西克来帝国快十一年了,年年向奉莲殿递拜帖却未得回应。他的叔父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明年必须回国承袭亲王之位。他没有时间了,思及至此,西克朗声道:“既是雕虫小技国师也不肯接受这个挑战,难道他是不敢?”
萧彦北也被逼烦了,厉声说道:“西克国师来此是代表大食联合王国与帝国共建西域通往攸克辛海的商道,不是与帝国国师斗法的。如果你真的想挑战无尘国师,那么倘若仙人应予你却输了的话,就请带着你的教职离开帝国吧。”
此言一出,黄博安首先跳出来反对,却被西克答应下来。他在高塔夜夜西望,望的不是东京城的动向而是位于东京城西面的奉莲山脉。他只要在离开帝国之前,见到无尘国师。
冷眼看完这个小插曲,林墨谦打定主意要为萧彦北清扫朝堂,林书翰打定主意要靠帝国自己的力量图谋沙海保障西行商道。而宋珍珍,则还沉浸在储妃娘娘国色天香之中艳羡不已。
歌舞起,萧彦北离席去往顶楼露台观湖景,而储妃也在风厉威的眼神示意下跟着他去往南召世子专属的休息房间。
那个高挑的女侍卫从腰间抽出根软鞭恭敬地递到风厉威手中,退身出了房间于门外把守。
储妃看见风厉威手上的软鞭,一双小腿不自觉地抖了下,她怕得连连后退:“哥哥,你想干什么?我错了,你别打我。”
可她退后的速度没有风厉威挥鞭的速度快,那软鞭直接打在她小腿上,让她一个踉跄痛跌倒地。风厉威没有心软,连挥三鞭打得她双唇惨白,伏地颤抖。
“记住你喜欢的颜色是丽色!”
他面无表情地提醒:“记住你习惯安分,不喜欢出风头。”
“我有什么错?你没看见那帮人要把火烧到北疆,万一太后召回你怎么办?”储妃辩解。
风厉威用软鞭托起她的下巴,眸光冰冷毫无波澜:“你只是想在你夫君面前表现自己,引起他的关注。我的安危不在你考量之内!你真是蠢透了,斗花博了株绿萼,斗诗选了首《迎仙》,你怕不是当太后跟你一样蠢,看不出你这个冒牌货吗?”
“太后对我很好。”储妃急道。
风厉威站在她面前,可怜地俯睨她说道:“你还记得他们在剖去她背脊之前对她也是极好,好到让她自己走上行刑架!姓风的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
风厉威略微停顿了下,眼中终于涌动出一丝感情-厌恶:“我马上便要动身去北疆战场。你得记住,手中的权利就是太后对你的信任,用一点少一点,不要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妹妹真够蠢的,单单因为一盆花就让末流商户进阁参加皇家宴饮。她才来东京城多久,自己的路都还没走稳,就想提携旁人?风厉威再度叹气,这个妹妹太容易被人利用。
想到此风厉威再度说道:“曾经因为风氏皇后的不安分,风太后引兵灭了南召的都城,逼死了开国国主唯一的儿子-当时世子,逼迫我们迁都。这些旧事你知道,正因如此我们这一脉风氏才能成为南召皇室。你的背后是南召,是在北疆的我和南召将士。如果你再干蠢事,不但我就连我手下的兵都不会放过你!安分点!”
储妃闻言全身颤抖,她还想说什么,风厉威却不想再多看其一眼,直接推门将软鞭丢给女侍卫走向宴会厅。
储妃看着被打烂的裙摆只得借故不适,准备提前返回太子府。就在她在休息室等待马车之时,一个女子贴心的为她递上套崭新的宫服外袍。储妃以为她是后宫女官未觉有疑直接换下,缀在裙裾上的碧色宝石璀璨耀眼,让储妃很是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是千秋殿宫人吗?”
那身段玲珑的红衣女子跪地笑道:“回储妃娘娘的话,婢子姓火,是东京城恋霓裳的老板。”
储妃想起哥哥的告诫恼道:“你既不是宫人,为何给我衣服?你不知道我不能随便穿衣吗?”可这件锦衣真美,她舍不得脱下。
“启禀娘娘,娘娘国色天香,身份尊贵。让人奉若神明敬仰非常。如果让娘娘以烂衣穿过廊道走出殿阁的话,所有看到的、知道的人才都是罪人。如果换下烂衣是个罪过,那么婢子愿意承担所有后果,也不愿看到娘娘穿着烂衣出身。”
谄媚的逢迎只能代表廉价的忠心,可谁又能拒绝?储妃记住了恋霓裳也记住了火老板。她在东京城孤立无依,她也需要同盟伙伴。
储妃再多不舍还是脱下了恋霓裳的锦袍,但她也没穿那件被打烂的宫服外袍,她只着套裙走出内阁上了回太子府的马车。马车里摆着能讨她欢心的绿萼。
“总有一天,我要穿着我喜欢的衣裳站在太极殿上俯瞰皇都皆是仙色!”她抓着艳丽的宫裙,原本熨帖平整的裙摆被她揉捏得全是褶皱。
牡丹阁外院,罗绮在两名护院的陪同下一路看花倒也自在。唯一让她感到不适应的便是外院的人真的很多,一波又一波如游鱼不竭。约莫逛了半个时辰,罗绮觉着有点累走到最近的河边茶肆歇息。
正值中午,茶肆里挤满了人,她找了圈没找到空桌子只能跟人在临河的位置拼桌坐下。茶肆不大,人又多,两个护院站在罗绮身后像两尊塔,夸张又挡道。罗绮给他们俩叫了茶水点心和小食,让他们到外面坐在歇脚亭里吃饭休息。
罗绮在吃过简餐之后也没着急走,兀自喝茶看河景。
“啧啧,瞧瞧这是谁啊,不是林大少爷的小娘子吗?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林大少爷跑去陪大贵人不要你啦!”
罗绮正望着江水发愣竟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好半晌连个头都没有回。
元家没有进入内园的邀请函,元二小姐逛了一上午的外园意兴阑珊,原本已打算回府。瞧见茶肆里的小裁缝想起那日白挨了宋珍珍一记耳光就打算在这个落单的小裁缝身上找回颜面。
可现在罗绮居然无视元二,周围食客都戏谑的看热闹。让她恼羞成怒上前作势欲推,可还没等她冲近前,罗绮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起身避开了袭击。元二没刹住脚一头栽出栏杆,摔到了河滩地淤泥里。
“哈哈哈”
挤坐在茶肆里的人们看到这幕都觉得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回神之后的罗绮一看是元二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而元二早已深陷淤泥,爬也爬不动,站也站不直。
罗绮叫两个护院拉人。被拉上来的元二狼狈不堪,镶了宝石的锦衣在刚才挣扎拉拽间破烂,裹着腥臭的淤泥紧贴着身体,让元二跟只泥鳅似的。
她骂道:“好你个贱货浪蹄子,我要你好看!”
罗绮冷道:“元二小姐,是我让人拉你上来。你不感谢怎么反而出言侮辱呢?”
元二仍旧不服伸出双手又要打她,被一个护院支棱着头挡了下来。那身淤泥随着她的动作乱甩,逼得食客们只得乱避一气,本就拥挤的小茶肆越发混乱。掌柜见罢,赶紧过来请元二离开。
那二小姐还想开骂,却听身后传来大姐喝止的声音。罗绮抬眼看见那元家大小姐生的富贵妩媚、体态丰满婀娜。她让护院放了元二,便见元大直径拉起妹妹离开了茶肆,竟是连一眼也没瞧罗绮。
小小插曲一晃而过,休憩后罗绮继续在洛水畔闲逛。洛水河中心有个小洲,洲上有个小山丘,山丘中空内有溶洞,溶洞内怪石嶙峋别有一番风景,时常有人扁舟横渡到洲上探险寻乐。
本来渡江探险也是牡丹园的游乐项目。可时下正是春汛期,每日黄昏起河水上涨逐渐淹没小洲至翌日黎明才能退去。水位最高时只会露出一截丘顶,所以没有人去岛上。
此时滚滚江水奔腾东逝,三两白鹭绕洲而飞,隔江遥望那孤洲之上的萋萋芳草也是美景。
至午后游园的人纷纷往外走,人流熙攘,一队仕女翩然而至冲开了罗绮和护院,在等人群散开那两护院已然不见罗绮身影,环顾四周片刻顿觉不妙连忙至内园报与阿炳。
林墨谦和萧彦北在阁楼顶层露台说事,低头见阿炳领着两护院慌忙跑来顿觉不妙。
在内室喝茶的林书翰看出大哥表情有异也走了出来,当听到罗绮失踪后林墨谦脸色大变,两个护院已经乱了方寸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
林书翰见状沉声道:“大嫂一路上遇见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字不漏地说清楚!”
听到在茶肆遇见元家两位小姐后,林墨谦已经知道大概,看了眼阿炳,后者道:“元家马车已经在返城路上,算时间应该快进皇城了。”
林墨谦不敢耽误对阿炳说:“我先去追她们,你带人直接去元府。”
萧彦北还从没见过他这般紧张连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让京畿防卫把元家给我封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来办。”说话间林墨谦已经奔往楼下,骑马飞奔而出。
林书翰望着大哥离开的背影出了神,萧彦北按照林墨谦的话吩咐下去再回来以为他是在担心,便悠悠的安慰道:“女人的嫉妒真的可怕,元家大姐恨极了你大哥,爱而不得啊。或许就是将人戏弄一下,出出气,你不用担心。”
元家大姐对林墨谦那是痴缠多年,却得了个奈何明月照沟渠的结果还被其当众拒绝成了东京城的笑话,现在见到他的小妻子可不就会伺机报复吗。
林书翰冷笑道:“那元家大姐养了许多小郎倌,对我大哥何来爱而不得?”
萧彦北听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书翰一脸稚气未脱,眼神犀利无比:“那元大姐每次回城都会带男人,少则一人,最多一次有四个。她把小郎倌秘养在城东郊外庄子里供其玩乐。这种女人要报复绑人的话不会单纯戏弄了事。”
“既是秘养,你如何知道?!”萧彦北惊道。
“案牍。”林书翰简单回答了句,元家大姐公开示爱之时他就对元家有所留意。
每次她回京报给官府的入城人员都会比出城人员多出些少年,而那些少年登记的居住地址就在她郊外庄子,那庄子没有任何工农生产记录。倒是在贩卖男奴人伢子的买卖记录上对应上了元家庄子,玩腻的就卖了打发掉,纯粹就是养着玩而已。
这种人哪里配当自己大嫂。
萧彦北此刻还沉浸在无比的惊骇中,眼前这个少年还是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小羊羔吗?
“你干脆不必殿试直接入我幕府吧。”这记忆加分析能力简直是个人才。
林书翰瞟了眼萧彦北道:“我可以为你做更重要的事情。”
罗绮落在元家大姐那种女人手上肯定凶多吉少,当意识到最终自己大哥会想将元家团灭的时候林书翰就想帮忙,他对萧彦北说道:“殿试我势在必得。太子哥哥,我还想去案牍库让我再去一次吧。”
说完他一脸无辜懵懂的望着萧彦北,那句太子哥哥叫得软软绵绵能拨动心弦。
可林二公子的撒娇只能让萧彦北瘆得慌,想到两年前他在宝津楼扮成娈倌直往自己怀里扑的样子。萧彦北就觉得林墨谦迟早会跟自己干一架。再想到林墨谦打架,萧彦北瞬间回忆起了儿时在小山村被其海揍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耽误片刻的叫人把林书翰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