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案子背后
当林墨谦返回府衙,得知大理寺全体戒严,除办案人员而外严禁外出。
没有更新的消息,派出寻找尸体的人也空手而归,那具尸体已经被拖进大理寺。
林墨谦知道胡寺卿应该是查到逆诗案关键,在为部署行动做准备。
“不管他们动作,我们办的不是一件案子。收拢人员,继续监视南召世子。”
“是。”
阿炳走近他低声说道:“要不要把罗姑娘请来问话?”
“问话?!”林墨谦蹙眉。
阿炳以为他没听明白:“我们不出面,交给刑讯司的人来问。”
林墨谦瞪圆双眼:“问什么?问她哥下落?周阿财派张天河去骚扰她数次都没问出来,你换我们的人就问出来了?”
阿炳冷声道:“张天河等人的死状你也看到了,杀手并非常人。一刻钟狙杀八人还没弄出丁点动静,除了南召那帮人谁还有如此本事。南召以北疆战事挟持帝国,以萧风联姻控制皇室!说不定他们等不及想要取而代之,三日之后便是太子大婚,我怕他们在婚礼上搞事情伤害太子。把罗姑娘蒙面请过来,你我不露面。她不知道的。”
林墨谦不想动罗绮:“有太后在,南召翻不过湖州高山。婚礼时期的安保有京畿巡防与京畿防卫营,你担心什么?”
阿炳踌躇,最终不敢拿萧彦北的安危赌那个小裁缝有没有问题:“书翰之所以引我们去见她,是因为窥视其会南召风氏特有的逃遁步伐。她很可疑!”
“那又怎样?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会为了一场谋杀提前十年将人送到现场吗?”
“会。”阿炳严肃又认真,“我们最早的谋划不也是在十年之前吗?”
林墨谦白了他一眼:“那更不可打草惊蛇,让她留在林府暗中观察便是。一年,阿炳,你知道的,一年而已。北疆战事十年不休,战场不断南移时刻危及帝国安危。被柔然拖累的岂止是帝国还有南召,这个时候我们跟南召撕破脸只会便宜柔然。我们放在阙乐大街的眼线所报之新教问题不比这件案子严重?不值得你花心思去调查?根据情报显示,罗彪是什么人?一个打/黑拳的混混,没有稳定收入靠妹妹供养的窝囊废!罗绮是有问题,但牵连南召时机未到。太子大婚前后必须保持与南召的关系!阿炳。你看了资料,两天事件串联起来只能显示有人在暗中保护罗绮,不想她有危险。”
阿炳脑海中全是萧彦北犯病痛苦的样子,在他看来萧皇的悲剧源自于南召对帝国的控制野心,南召就是让萧皇痛苦的罪魁祸首。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养在栖山的货去嚼碎南召!
他狠道:“那就碰碰她,把保护她的人逼出来!看看是何方神圣!”
林墨谦拎起他的衣领,怒道:“你听不懂话了是吧!在北疆战事平息之前,我们只能与南召和颜悦色!你要再这样拎不清,就和齐泰对调负责海运!风厉威在北疆五年,胃口越来越大,收了帝国给他的军费却没能终结战事。这里面难说他不会与柔然勾结,我们还得防范他联合柔然南下。等婚礼结束,让风厉威安心北上守着北疆,只要战场不南移便可。等到明年我们就能亲自结束北疆战事!知道吗?!事情得一样一样地办!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平息战事,让南召把吃进去的军费给我们吐出来!”
阿炳被他半骂半威胁得住了口,此时天渐微明,又过去一天,距离太子大婚之日越来越近。阿炳也越来越难以抚平内心波澜,他转身走向后院的训练场,只有出拳的速度能抑制他内心的悸动。
大理寺
大理寺卿胡大人是个高瘦老头。倒三角眼睛因熬夜而眼袋肿胀越发显得眼小,两戳山羊胡须耷拉至下巴因无师傅修面也稍显凌乱。他的面前一堆资料,调查结果让他了无生趣。那首诗除了挑动帝国与南召的关系而外没丁点实际意义。地下刻印场都被他端干净了,给钱刻印的人也查到了。只可惜他不敢写结案报告给太后阅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高楼万丈都是从木心里开始垮烂。燕北、两江、关中、湖州驻军年年请战北疆,太后从未批准。与一个草原国家的对战选择万里之外的南人北渡,这就是在打帝国将士的脸面更在蚕食帝国的军费。
可就算南召再恶心帝国,也不是供人谋乱的借口。思及至此,胡靖海整理了下官服袖口。
听到大理寺戒严的消息,刑部尚书还未等天亮便赶到了,他知道这是大理寺要结案拿人的前兆。他得提前知道真相,直接到寺卿办公室,看到胡寺卿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心下一沉。坐到他面前,说道:“你给我透个底!”
胡寺卿瞟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就不能规劝一下你那位舅舅吗?”
刑部尚书卢大人闻言脸色惨白如纸,他今年五十有三,在他看来那位比他小二十岁的小娘舅就是个祖上余荫难盖的混蛋。
卢大人将凳子端到胡寺卿身旁放下坐好,伸出保养得当的白胖小手拉拉其衣袖,低声急道:“老胡啊,你可要拎拎清楚,黄家的名声不能毁。我们可都是鲁国公的门生…”
胡寺卿收回手,一扫袖口像是要跟他撇清关系似的。卢大人见状瞬间变了脸色,凄凄哀哀地拉着衣袖挡着脸颊假声哭道:“学生愧对恩师,愧对恩师。恩师您驾鹤陪先帝去了,新坟之土未干。我等蠢人,连恩师的颜面也护不住啊!”
“闭嘴!”胡大人站起身,直径走到书桌对面从柜脚处拖出口黄铜铆扣的大箱子,使劲的拍了一拍:“全是大理寺给你舅舅挡下的祸事官司,人命官司啊!”胡寺卿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指着卢大人又道:“要哭坟等清明!你有劲在我这儿演戏,不如亲自押着那不肖子孙黄博安去千秋殿请罪,方才不算辱没恩师清誉。”
“胡靖海!你背恩啊!恩师才入土多久,你就拿着一箱子的证据威胁我?!我告诉你,黄家不是普通官宦之家,百年三首辅,弟子皆内阁这句话不是虚言!在京五品以上者几乎都是黄门旧人,你要如实上报你就等着面对全朝的弹劾吧。”卢大人怎不着急,黄家至百年前萧皇复辟成功之后连任三界首辅,可以说黄首辅呆在太极殿的时间比历任萧皇都长。如今的黄门虽无人再出现在内阁之中,可黄家家主,他的小舅舅黄博安每日宴饮之上在座全都是在京要员。
黄门的影响力还在,坊间传言:天子坐明堂,不分皇与黄。大逆之言啊!卢大人知道物极必反,太后迟早是要清理黄派的。
胡寺卿冷笑道:“哼!陛下身体有恙,恩科殿试多为首辅大人主持。故而我们应试之后都回去黄家拜师谢恩,所以你便忘了我们其实都只是天子门生吗?”
卢大人闻言大骇:“你还真想与黄家撇清关系?”他犹疑:“是太后的意思?即便是太后的意思,你也不该当投石之人啊!你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这些事该交给那些愣头青去办!”见胡寺卿仍旧冷眼睨着自己,卢大人终于软了语气,跑过来哀哀苦求:“你我共事多年,你给我个准话。太后是不是有要动黄门的意思?你倒可以全身而退,我呢?鲁国公是我外公啊,我脱不了这层关系!若是太后有动向要清黄,我也好提前安顿家里啊!”
胡寺卿见把他快逼疯了也确定他与逆诗案无关,才作罢。
他起身说道:“黄博安现在是自我毁灭,你要是真规劝不了便离他远些。从黑市刻印场查到了新教教众,除了逆诗还有很多新教教义宣传小册。上到天灾下到战事,他们都在牵强附会以其教义做解释,混淆视听、扰乱人心。”
“确定吗?那就是新教为吸纳教众,所做的不当宣传而已!可以结案了!你知道的,至从沙海王朝覆灭,沙民化为十二部就像土匪一样占据西域商道。打着新教的旗号,商队才不至于被劫掠。”卢大人松了口气。却未料胡寺卿厉声说道:“你见过以颠覆国祚为目的的教义宣传?阙乐大街的新教寺庙,是黄博安当年的杰作!那两座白色尖塔,高耸森然。站在其间能俯视整个东京城,这等违规建筑你们也敢批!”
“你翻这些旧黄历干什么?没有新教,商队无法西去。你家里吃的胡椒从哪里来?”卢大人劝慰。
“你!”胡寺卿瞪视一眼,气得吹胡子。
卢大人双眸黠光忽闪笑道:“这些事其实跟黄博安没多大关系,他没有动机写那首逆诗!”
胡寺卿闻言再度冷笑,他坐回位置,黄门把持朝政百年时间,返京官员到京第一之时不是回部堂报到而是去拜会黄门。即便如今黄家家主黄博安无官无职,这一惯例也未曾改变。胡寺卿知道若非太后将黄家封赐在京畿,圈住不外放,黄家或恐以成毒瘤难剜。
“要问他的动机,只有把人请进大理寺!”他冷不丁地道。
“老胡,胡老!案子止于新教,让西克国师交个教职出来认罪不就行了?”卢大人急道。
“哼!金主呢?都知道如今新教最大的奉养人就是黄博安!”
“这好办,最大奉养人是黄博安,可这批教义小册子是另外奉养人捐资。你随便安排!”
胡寺卿再度冷笑:“你是想让我做假案?你也说了我没几年就退休了,我不要名声了。”
卢大人谄媚一笑:“那…这些我来办,你等午时再动手去新教寺庙。给我点时间,保证证据链充分!”
胡寺卿喝道:“等等!此案由太后交办,我劝你不要搞这些小动作!既然你来了,在拿人回来之前,你也不要离开!”
“我说你这是何必?”
“卢大人,你不知道吗?糊弄谁都不能糊弄太后!这是首辅大人对每届新科进士都要说的话!”他站起身,从卷宗堆里抽出一个极薄的卷宗丢进逆诗案里,再抬眼时寒光忽过:“这有件断头案子,两个并在一起拿人审讯。或许能转移太后的注意力。”
“什么案子?”卢大人问道。
胡寺卿道:“你们不是对北疆军费颇有微词吗,或许这一次能让太后把南风回渡!”胡寺卿望了眼卢定远,后者背后是江南氏族卢氏。与被困京畿人口凋零的黄家不一样卢家在江南、江北势力不小,卢定远的两个儿子把持两江军政。卢家与黄家两代姻亲早就将黄家积攒百年的政治资本渡成了自己的金身。
各地方早就觊觎帝国支付给南召一笔又一笔的军费,搞死南召一直就是黄门宴饮上热议话题。
卢大人一听来了精神,伸手便要去拿那薄薄的卷宗。趁着在卢大人看卷宗的空档,胡寺卿命人端来热水洗脸,洗脸之后就着热牛乳配着烤饼慢慢过早。
通过大理寺调查卷宗,卢大人知道有人在六天前密报有证据证明南召此次送来的圣女郡主是假的,卢大人瞬间热血沸腾。可越往下看越觉心凉,告密人失踪。接触者皆死!现在与告密人有关的就只有他的妹妹,一位有京城户籍的小裁缝。
“这算什么?你还为此支付了三万经费?”
“经费的事都是小事,我端了周发财的窝,早回来了。你不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消息应该从南召方面传来,而非从一个在京城生活了十年的小混混口中得知。”
“可这股小混混生死不明,接触之人接连死亡。哼!唯有皇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小混混一定知道关键人物。你要知道,南召若是没有圣女供萧皇延绵子嗣…这天下或许便是另一番模样。”
“可现在你缺失关键人,这个案子你要报给太后就是个笑话。同僚也会取笑你失察,被骗了经费而已。”
“我亲自见过那个叫周阿财的掮客,他说了些关于南召炮制圣女的细节。那个小混混应该知道些什么。只可惜让南召棋先一步,那个叫罗彪的混混估计已经死了。死了那么多人却留着个小裁缝,没斩草除根,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你想怎么办?”
“要把小裁缝请进来,问问才知道我是不是被骗了。如果证明南召郡主是个冒牌圣女,那么太后就管不了逆诗案。如果我真被骗了,那么小裁缝就是逆诗案的金主!”
“得了吧,一个裁缝能供养新教?”
“这个小裁缝是林墨谦的新妇!罗家不行,林府有能力出资!”
“林墨谦?林家?那你还等什么,去拿人啊!”
“林家背后是太子,我不能直接上门要人。再等等!”
卢大人闻言心情大好,朗声大笑:“靖海兄啊,如今你谨慎过头了吧!林墨谦无非仗着太子的恩宠,得了几个跟皇商沾边的营生。太后最是厌恶太子那些娈客,你就是把林家全部逮来问话。太子也不敢说个不字!”
胡寺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推诿道:“我没几年就退了,还是小心点好。”说罢,眼睛瞟向喝乳吃饼的卢定远,眼中满是讥讽与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