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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回 刺杀不成,余波微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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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一座恢宏的府邸里,鎏金铜镂的灯盏把内室照得十分亮堂。一名高挑的女子站在正堂中央,深衣紧窄,长及曳地,回眸冷冷盯着跪在跟前的武士:

    “一群废物!”

    任务又一次失败,武士惶恐不已,以额触地,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主子骂得对,非常对,追杀那小郡主多年,自己人损兵折将,人家依旧活得坚挺。

    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定远侯不愧是一代名将,征战多年从无败绩,他麾下的侍卫又岂是等闲之辈?武将的训士手段,非主子此等弱质女子所能想象的。

    这些年来,为了刺杀那位小郡主,主子不知派出多少死士,都死了。

    如今这批是他在民间雇请的,有训练有素的逃兵,有曾经在定远侯帐下服役的老兵。别以为曾在侯爷的帐下服役,那些老兵就会顾念旧情,人为财死啊!

    即便定远侯一家是前朝余孽,即便处处受人掣肘,即便他一打完仗就要上缴兵权。可他依旧有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还儿女成群,享尽荣华富贵。

    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享用不到的。

    同样是血染沙场,九死一生,凭什么他们这些往前冲的普通士兵在退役之后要回归故土,继续那种粗衣简食的日子?

    重赏之下,他们为何要把泼天的富贵往外推?

    故而,除了这些老兵,还有悍匪,有来自列国的游侠混混们……有什么用?全死了。

    “尸首呢?”女子耐着性子,微阖双目。

    “被烧了。”武士禀道。

    他久候不到消息,带着几名护卫悄临现场,发现林子的里里外外充满了血腥味。

    真可谓血流成河,树林里遍地一滩滩的濡湿,唯独不见尸首。

    直到发现一处稍微宽敞的空地,有一大堆散发余温的灰烬。他从灰烬里残留的几片衣物判断,这批杀手已然全军覆没。

    由此可见,定远侯对朝堂的防备心极重。

    以前刺杀,他们好歹会留下尸身与活口报官,如今甭说活口,连一片衣角都不留。

    唉,女子步至案前坐下,单手扶额,蛾眉轻蹙。

    不怪手下无能,这些年,连她自己也几度怀疑人生。那小孽种自出生起,便经历种种危机,却阴差阳错地避过了。

    掉池塘里,遇人获救;从高高的树摔下,竟有一条蛇给她垫了底,它还被砸死了;让乳娘喂毒,乳娘死了;下毒,那婢女死了……过往种种,恍如噩梦。

    正如刘太卜所言,若非将星,便是克星,克世间万物。一般人遇上她,不能不认命。

    忆起过往,女子心塞不已。思虑片刻,缓声道:

    “暂止行动,重新培养死士。下次行动若再失败,我就不留你了。”

    “属下明白。”

    贵人之言,自然不能按字面解释。倘若下次再失败,他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只能以死谢罪了。

    ……

    曲府,卫尉曲广平下夜值,回到府中,在夫人的伺候之下换了官服,问道:

    “兰儿呢?”

    “我怎知道?不在院里胡喝海吃,便是在外边惹是生非!”见他只惦记大姑娘,曲夫人替自个儿的儿女们委屈,讽刺道,“您真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连京卫司都怕了她!”

    “啧,有话好好说。”阴阳怪气的给谁看?曲广平满身疲惫,“把她叫来,我有话问她。”

    “叫什么叫?自个儿到那边问她!”曲夫人赌气道,将他的官服挂好,睨了他一眼,“还有啊,今年她的月钱没了!少在那边听她嚎两句又跑回来质问我!”

    “为何?”嗬!曲夫人气笑了,回头指着他,“你养的好女儿,竟敢提着武器挑衅定远侯府那小丫头!还把官家大道给砸烂了!人京卫司今儿上门索偿了!

    她今年,啊不,明年的月钱一并没了!她哭,便让她到皇宫大殿哭去!反正这钱我是扣定了……”

    心头纵有千般恨,万般厌,一时不知从何处骂起。最后恨恨的冲他这当爹的呸了一声,气冲冲地离开了。

    曲广平:“……”

    这事他在宫里已经听说了,被同僚们好生笑了一场。他唤长女来是想问问,是谁怂恿她去当这杆枪的。

    “无人怂恿,”被父亲身边的随从唤来,曲大姑娘神色忐忑,手足无措,“武试在即,听闻安平郡主虽然年幼,却深得定远侯的真传,女儿忍不住与她比个高低罢了。”

    “哦?定远侯父女之前一直生活在边境,真不真传的,寻常人不可能清楚。”曲广平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道,“是福宁郡主告诉你的吧?”

    “嗯。”曲大姑娘点点头。

    寻常人不知道的事,当然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儿女清楚。就算她想否认,也瞒不过阿爹。当然,承认也没什么,她可没说是谁怂恿自己。

    用不着怂恿,她早就想教训教训那个目空一切的小丫头了。明明年岁比自己小,家世也不好,还敢在自己面前端着。

    “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跟她的侍卫打,没伤着她。”曲大姑娘天真道,不满嘟囔,“那侯府也忒小气了,明明她也同意比斗,地面那坑双方都有责任。

    她竟让我一个人赔……下次我专打她的脸,打坏了,我赔!”

    看着女儿的大圆盆脸露出来的气愤,曲广平一阵心累。

    然而,身在京城,很多时候往往身不由己。

    莫说长女,就连他自己也逃不开各种复杂的人情关系,有时不得不做违心事。孩子虽小,既已入局,他身为人父的只能尽量提高她的战斗力,以保小命。

    “今晚到校场,爹教你武功。”除了自保,更为了争一口气。

    那小郡主命硬,将来未必嫁得出去。如此一来,倒和他家的长女同病相怜。即便如此,更要向世人证明,他曲家的女儿不比北月家的差。

    “啊?不用了,爹,我会武功。”曲大姑娘回忆和女侍卫的那场较量,“只是她那侍卫的身法古怪了些……”

    “那就是武功!”曲广平被气得不行,一字一句,语气渐扬且相当严厉,“你空有一身蛮力,没有技巧,将来上到战场就是最好的靶子!”

    “女、女子也要上战场?!”曲大姑娘被吓到了,张口结舌。

    天哪!好惨!

    “……”曲广平闭了闭眼,忍着脾气,懒得解释道,“今晚到校场,爹教你武功,回去吧。”

    “哦。”

    看出阿爹心情不好,曲大姑娘不敢多话,嘴里嘀咕着退了出去。等她的大身板消失了,整间内室刹时空旷不少。曲广平放下茶盏,无力抬头,仰天长叹。

    有女如此,天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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