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么么喳喳
对杨宇念旧情的李敏还有李敏和她周围关系密切的那些人,对容教授这个后来省院的内科大夫来说,是有着天然隔膜的陌生人。容教授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怎么会对李敏有隐隐的介意,也许是李敏在自己晋副高答辩时的提问,也可能是丈夫对李敏的无形信赖。
反正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多少觉得李敏有点儿碍眼——那个李敏简直抢去所有女主任的风头。
容教授手里的大部头,挺长时间也没翻页。她突然问:“你想让憨木仔将来去神经外科?”
“嗯。不过得他能入了李老师的眼、考上李老师的研究生。” 杨宇从才划开的ipad上抬头。他手里的ipad图像居然是颌面神经走行。他把对儿子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看妻子的表情,便问道:“容容,可是你觉得神经外科有什么不好的?”
“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怎么不让儿子去移植中心呢?这两科的收入都高,也都是你们外科医生喜欢去的。”
“去移植中心也可以。但自从开始注射执行死刑并一刀切地推行了以后,肝肾供体越来越难拿到。供体来源受限在脑死亡的捐献和亲属的捐赠,数量和质量都不能保证,移植中心这些年实际是在走下坡路。最重要的是如果儿子将来能在外科,无论定在哪科,都得有一个过得去的基本操作技巧。我觉得还是李老师的严格要求,能让儿子在有限的实习时间,打下最好的基础。”
“你对李敏倒一直很恭敬。任何时候提她都一口一个李老师的。”容教授带着丝揶揄的笑意打趣丈夫。
杨宇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刚毕业那两年,她没少教导我。那么叫惯了。再说我们那年回来,也都是她出头使劲的。”
“不是还有你石大爷和罗阿姨在出力?”
“有是有。我俩都不是内分泌专业的,罗阿姨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儿。”杨宇撇开他石大爷石主任不提。但在妻子求解释的眼神里,避不过去了他才说:“我石大爷那时候已经六十多岁,虽然他还是心胸外科主任,但很多手术都不怎么主刀了。胸外科归了潘志,心外科归了他儿子石屹。人情就那么多,用我身上了,留给石屹的就少了。他更多时候得为石屹打算。”
容教授默然。心里话主要是公公没上去,他若是泌尿外科主任,在院里说话也会多些份量。于是她便说杨宇:“我看外科不少人一直管她叫李老师。从你往下,有没有一半?”
杨宇笑:“省院以前挂了三家教学医院的牌子。92年之后进来的,不论是外科还是儿科的,绝大部分都是在省院实习过的。那时任何一个轮转到神经外科的学生,基本都是李老师管的。即便有别人带着,也是她讲课。那讲课不是一般的上大课,而是逐个病例分析的那种教学。上手术,她也会排出次序轮着带上台。”
“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连你这也是外科一主任的人,都对她五体投地地膜拜了。”容教授调侃丈夫一句。
杨宇心甘情愿地说:“过去有一字之师,但李老师教我的比带轮转的实习生多。我开始做颌面整形时,她也支持我不少。”
容教授正色道:“这样说你称呼她为李老师也不为过。不过我看手外科的王主任对她也是极客气的,那又是有什么渊源?”
杨宇见妻子难得有关心省院人事关系的兴趣,便把李敏在年三十带王强做的第一例断指再植旧事、以及王强还曾开玩笑地管李敏叫过李老师、最后被李敏坚决拒绝了等说了。然后他告诉妻子:“和我同时在外科的都知道,那例手术王强占了大便宜。不然且轮不到他当手外科的主任呢。”
“那会是谁当手外科的主任?”
“说不好。没准会是向主任的儿子。”杨宇笑笑又说:“但向主任的儿子吃亏在比我年龄还小且读了六年制的本科。这个是一方面,但主要是他导师出了意外。他若是能顺顺当当读完研究生,极大可能留在京城的。他导师被捅死的事儿你知道。”
容教授叹息:“你说他导师那么好的人,那患者家属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杨宇歪歪嘴角。心说人好有什么用。被捅死的哪一个大夫还少救人了?哪一个不是积了阴德的好人?
他只为向副主任嗟叹:“也是他命不好了。他要是早几年出生,他爹还是骨科主任的时候就进省院,骨科如今就得是父子传承,没有王强和金鑫什么事儿了。”
容教授点点头,眼睛在膝上厚厚的大部头浏览了几行,接着又抬头问:“老杨,你自己带憨木仔不行吗?”
“不行。”杨宇摇头。他耐心地给妻子解释:“容容,我那边是烧伤为主、整形为辅,主治医师以下去烧伤专业,没有牢固的外科基础,个人操作技术不过关,很容易沦为打杂、换药的。那对咱们儿子将来的发展不利。嗯,主要是我那科只有见习的学生,没有实习的。还有这些年下来我并没有更多的带本科生实习的经验。咱们省院的外科带教,若是李老师自认第二,没人敢大言不惭地去认领第一的。”
?
“李老师除了不参与骨科的手术,其它手术她都能拿下来。要是陈院长和梁主任现在还活着,他们恐怕会很遗憾。”杨宇满脸的缅怀和感慨。“谢逊不碰神经外科和骨科,潘志和石屹从来不碰神经外科。”
“那神经外科是李敏的自留地?”
“差不多吧。李敏和谢逊一样,从来不碰骨科的手术。其实石屹结束普外的轮转后,听说也不曾有机会摸过肝胆。唉!我跟他们比更差得远了。如今啊,再没有谁能像他们老一辈那样从头到脚都能拿起来的了。”
“他们那时候是广而不精罢了。你用不着妄自菲薄。”容教授持有不同观点。“人的精力有限,外科分□□么细,我不信他们在专科外领域的水平及得上现在的副主任医师。人家可是二三十年浸润在专科领域的。”
杨宇笑笑接受妻子的安慰。他不与妻子争辩。个人经历不同,未必局限在专科里,就能比那些老一辈的精深。这也是自己带妻子回来时,陈院长和梁主任都已经退休了,她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的风采。不然单提梁主任能给臀位胎儿转体位的绝活,别说现在的助产士,便是产科的那几个主任也没这能耐,还不都是一遇到臀位就推去做剖腹产了。
杨宇又把注意力放到手里的ipad上。他习惯在ipad上画图,然后重叠患者期望的整形效果图。
容教授见丈夫专心画图,便也去看书。可隔了一会儿,她觉得心烦起来。那什么静心口服液根本没什么用,自己得去中医科找人调理一下了。
“老杨,你说你带憨木仔不行,那你的研究生怎么办?”
“你知道我历来倾向招收有几年临床经验的、而不愿意从刚毕业的学生里招研究生,我就是为了避开应届生基础操作的弱点。其实我觉得像现在的外科大夫定科越来越早,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看吧,想当骨科医生,外科实习时,一大半的时间都泡在骨科。以后真能当外科大夫,若是骨科还好,若是其他专业,实习时走马观花的那点儿,且有难处等着磨呢。”
外科实习有这样的弊端,内科也同样有。这一点容教授深有体会。她突然踢踢杨宇的小腿说:“杨宇,要是李敏在外科造/反,你说咱们的院长大人会如何?”
杨宇被妻子这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提法惊住了。他想了想才说:“谢逊是李敏的半个老师,潘志媳妇严虹跟李敏一直很好,李敏和刘红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我想李敏要是有什么想法,只要她开口了,谢逊和潘志还不帮着她达到目的了啊。她造/反?造谁的反?”
也是。
“哎,老杨,你说李敏怎么没当上院长呢? ”
杨梓撂下父亲的电话,思及妹妹给父母亲做了耳报神,又是生气又是欢喜。顺着妹妹的话把甘露家情况挑明,父母亲也没说什么反对意见,他的心就忍不住地飘起来。可想到今天两次被妹妹打断的一诉衷肠,他颇为不甘。看看今天的时间还早,便拿起手机给甘露发微信。
“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甘露回复:“还没。有事儿?”
这一会儿简直等得杨梓要看穿手机屏幕了。见甘露回复自己,他手指如飞地打字:“想不想去天台看看夜景?这附近挺好看的。”
“不想动。太累了。”甘露婉拒。她没想好怎么面对杨梓已经挑明的意思。但说完又觉得拒绝的太生硬了,便有些后悔。撤回来吧,杨梓又肯定看到了。于是她便继续发信息:“我今天收到的那两本做甜品的书,刚刚才拆封看。”
“有参考价值吗?”
“具体做法写的很粗略。但是铜版纸,图片逼真。”
“做法应该能在网上查到更详细的。”
“嗯嗯。”
“明天想做什么糖水?”
甘露顺手翻开的那一页,只有三五行字。她很快看完,便回道:“香滑么么喳喳。”并拍了一张那页的成品照片发过去,说:“我记得店子里还有海底椰。”
杨梓翻看手机上存着的材料单后确认:“是有。”
俩人于是先敲定明天的新糖水。
然后杨梓发消息说:“甘露,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