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雪怀子
杨梓把最后那点儿工作丢给妹妹以示“惩罚”,然后他转去后面,却见甘露红着脸在看手机。那好看的手指,那似乎反射灯光的莹润指甲,越发地吸引他想握住,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可甘露见杨梓凑过来,明显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并略歪斜一下身体。在拉开距离后,她才说:“杨梓,你妹妹说要吃西米露,我才看了一下,有挺多种做法的。库存里正好有西米,明天的甜品咱们就做西米露吧。”
“行啊。”
“那个芒果西米露应该受欢迎。你明天到超市看看有没有好芒果……”甘露不正常的脸色慢慢消减了红晕,声音也趋于平稳。
杨梓见甘露平和地谈起明天的工作计划,明白自己表明心意的机会已经逝去。他略颓丧,但也只能打起精神明知故问:“好做吗?都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甘露把自己查到的几种西米露做法,挑着自己能做好的转发给他。
三色西米露?
“这个看着名字和搭配就好。但雪莲子店子里没有。我看看某宝上有没有卖的。”杨梓装模作样,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三色西米露这种甜品名称。
“雪莲子要挑好的买。”甘露提醒他:“做甜品的东西必须质量好,不然一羹匙进嘴,顾客下回再也不来了。”
“明白。”
杨梓在某宝上迅速找到同城商家,约好明天上午送货上门后,下单。
烧仙草西米露?
“这个材料现成的,糖桂花我记得还有半瓶。”
杨梓找出果酱瓶子给甘露看。
香芋西米露?
“这个要买紫色芯的香芋。”甘露再度提醒杨梓。
“嗯。”
芒果西米露?
“买焦糖桨。椰浆我看剩的也不多了。芒果这里提示菲律宾的那种大芒果。柠檬是一定要新鲜的。”看完制作程序的甘露叮嘱杨梓。
“好。”
杨梓又在网上下单焦糖浆。
荔枝西米露?
“枸杞店里有。这个看起来简单。就是荔枝这时候基本都下市了,价格上去了不说,偶尔有晚熟的荔枝,味道没有桂味那么甜,也没有糯米糍肉头。”
甘露觉得杨梓的话很奇怪,便说:“雪怀子正好这时候熟,味道也不比怀枝和糯米糍差。那个怀枝和糯米糍都是晚熟品种,但十天前基本就没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广州长大的啊?
她哪知道杨梓虽是在广州长大的,但他就真的没听说过雪怀子、这个在七月下旬才成熟的荔枝品种。他所知道的荔枝晚熟品种,只有糯米糍,他连怀枝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对荔枝了解不多,是因为他小时候,亲奶奶还在世时,每逢荔枝应季,他父亲都反复提醒他莫贪美味,免得上火。最后导致他对荔枝退避三舍。没有敬而远之,已经是他心理强大了。
说起他父亲控制他吃荔枝原因也很普通,不少荔枝产区的小孩子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贪吃清甜的荔枝后上火,喉咙肿痛,以至稀饭都难以下咽。治疗的老方法既简单又有用,就是连喝几天荔枝核煮水就能消肿。
可有一次他喉咙肿痛期间,他亲奶奶(严小芬)打电话来广州和他说话,得知他生病的原因,竟然用长途电话先骂了儿媳妇一顿,然后又在电话里跟亲家母干起来。若不是他姑父刘卫武能抗住事,他奶奶都得杀来广州、抢他回东北的……从那之后,在父亲的提醒下,他只等桂味和糯米糍上市,略微尝尝表示自己吃过了荔枝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学会了克制自己。
可现在,杨梓见甘露看自己的表情奇怪,就遮掩着说:“我吃荔枝上火,每年就尝几个桂味和糯米糍而已。”
甘露点点头说:“不少人吃荔枝上火,但我和我弟还可以。我读高中要住校,要到7月中旬放假才能回家,基本就错过了每年的荔枝季节。我老窦和我妈麻就换了雪怀子这个品种。要不我给我妈麻打电话,让她明天送过来一些?”
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走?杨梓立即狂点头,还问甘露:“你家种的雪怀子多吗?”
“不多,就后院里有几棵树。我老窦和妈麻是特意淘换了那个品种,给我和我弟在暑假里吃的。”甘露有点儿小得意、小自豪。自家虽然没钱,但父母亲也没委屈了儿女。自己和弟弟从小到大,也是父母掌心宝一般长大的。
“几棵树?那可就不少荔枝了。我以前去过荔枝园,一棵荔枝树在小年也能挂果三公斤以上,大年能挂果近十公斤。”杨梓感慨:“你父母真的很疼你们姐弟俩啊。”
为了孩子能吃上鲜荔枝,竟然能换了荔枝树的品种。
“雪怀子的产量比较稳定,没有大小年的说法。一棵雪怀子基本能挂果七、八公斤左右。”甘露笑笑,给杨梓补习荔枝树的常识。
“那你和你弟弟吃得了那么多吗?不上火?”杨梓诧异。好看的丹凤眼里全是甘露心动的光芒。
“也不都是自家吃啊。亲戚家会送出去大半,然后再晒一些荔枝干就没了。”甘露觉得杨梓的话好笑。吃荔枝不上火,一天吃一斤也就顶天了。那荔枝的糖分多高啊。谁敢敞开了、毫无顾忌地吃啊。
“那送到这儿来做甜品,岂不是不够了?”
甘露抿嘴一笑:“做甜品也用不了多少的。一碗里最多五、六颗荔枝罢了。再说我和甘泉都在这儿打工,晚上也不回家。假如我明天不给老窦打电话,这一两天他和妈麻也会给我们俩送荔枝过来。”
杨梓深吸一口气问:“甘露,你那天说的不会上网找工作的人,是指你妈麻那个年纪的邻居吗?”
“是啊。我妈麻和她们一样。”甘露不避讳这点。“我和甘泉都是我妈麻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我妈麻操持家务,老窦赚钱养家。嗯,我和甘泉都在县里读的初中,早出晚归。等甘泉上高中住校了,我妈麻才闲下来。”
甘露把弟弟上高中以后,妈麻就沉湎打麻将的事儿留下没说。
……
清脆的碎碗声打破了杨梓和甘露刚从工作转到生活的暧昧气氛。
俩人赶紧转到前面,就见杨蓉含着两包眼泪、惊慌无措地看着碎碗,还蹲下去想把碎碗茬捡起来。
“你别动!”杨梓匆忙的这一声大喊,吓得她妹妹差点坐了一个屁股墩。还是甘露也跟上去扶了一把,杨梓才架住她。
“哥,露露姐,我手滑了。我想捞到碗,结果碰到地上了。”惊慌、委屈的表情,令杨蓉看起来简直像个几岁的小姑娘。她愧疚地说:“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胆怯的模样,令甘露差点都要同情她了——要不是她坚信杨梓是个温和的个性,要不是昨天看着杨梓的同学打碎了三个碗,杨梓都没说什么,她这时候真要说杨梓一句:不就一个碗吗?至于把你妹妹吓成这样吗?!
可杨梓还是喊杨蓉, “小蓉,你过来,赶紧把手好好冲冲,我看看划破了没有?” 他担心的是妹妹的手。
“没有。我没碰到碎碗。”杨蓉嘴里说没有,但还是挺乖地伸手给哥哥。
杨梓打开水龙头,拽着妹妹的手冲洗。谢天谢地,果然无事!他念叨一句“碎碎平安”,去拿扫把和撮子把碎碗打扫了。而甘露看着洗碗池里的那几个汤碗,如今都泡在浓厚的泡沫里,明白杨蓉刚才用的洗洁精太多了。她戴了胶皮手套,把那几个盛过牛腩粉的油碗清洗干净,送去消毒碗橱里。
甘露把消毒碗橱启动,回头安慰眼泪含眼圈、窘得眼睛跟随自己脚步转的杨蓉:“没事儿的。昨天他同学打碎了好几个碗,你哥哥什么都没说呢。今天才一个。你不用害怕。”
杨梓倒了垃圾回来说:“你倒了太多的洗洁精,自然滑了。那儿有手套,再洗碗记得戴手套。防滑。”
“嗯。”杨蓉很难为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就没洗过几次碗的话。幸好有昨天打碎碗在垫底,或许是因为有甘露在,哥哥才没说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都怕胖”。
……
杨梓这是没听到杨蓉的心声,所以他还假装没看见那几张桌子擦得也不干净,只对甘露和妹妹说:“走了,咱们回去休息。这都九点多了。明晚得再早点儿收档。”
“嗯,是你说的那样,八点半以后就没什么人来了。”甘露配合着说已经商量过的事情。俩人都想把打碎碗的事儿带过去。
杨蓉讪不答地跟在杨梓和甘露的后面挪。
杨梓发现妹妹没跟上,就停下来等她,还对她说:“小蓉,你今晚跟你露露姐一起睡。你们那边的厨柜里有床单枕头什么的。”
杨蓉呆住。
杨梓拽了她一把,说:“赶紧走了。”
“哥,咱们不回家睡觉?”杨蓉都快哭出来了。“哥,我什么都没带。我这书包里就两本英语书。不信你看。”
杨梓无奈地说:“我明天六点要开门,六点半之前我今晚定的食材都会送来。从家里到这儿要多长时间你想过吗?”
杨蓉突然兴奋地说:“哥,我可以给你开车啊。”
“你可拉倒吧。你要开车回去拿妈/的车练手,我的车你甭想沾边。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杨梓拽妹妹一把。“大晚上的,赶紧上楼冲凉睡觉。你不累我还累呢。我干了快16个小时了。”
提起前科,杨蓉再不敢为车的事儿和哥哥磨牙。她就嘀咕:“哥,我什么都没带,牙膏牙刷,还有化妆品……”
“洗漱的东西有。化妆品跟你露露姐借用一下。明天一早你自己打车回家取东西。这个暑假你跟我住在这面了。”杨梓使劲拖一把妹妹肩上的书包带,差点把书包拽脱了,才拉动不情不愿的杨蓉挪窝。
杨蓉无法,就对走在前面几步的甘露喊:“露露姐,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面奶?”
“小护士。”甘露站住了回头答杨蓉。“我用的都是小护士。沐浴露是六神。”
杨蓉震惊,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间被路灯下哥哥的骇人表情吓住了,而哥哥嘴里说出来的话更可怕:“你下学期还想从我手里拿零用钱不?”
?懵圈的杨蓉,怎么说起这个了?
“今晚好好跟你露露姐一屋睡觉。她用什么你就用什么,可以不?”杨梓的模样像拿糖诱骗小孩子。
杨蓉却笑得像童话里的小狐狸般狡黠,她凑近杨梓提条件:“哥,那下学期的零用钱要翻番。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