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没那么脆弱
出租车行驶在公路上，章可溪守着自己的行李，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便宜买的手机一开机，就接到了未接来电提醒，是爸妈打开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断断续续的打过来，还在微信上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章可溪忍着酸疼的眼睛，给妈妈发了一条微信，说她手机丢了，今天已经又买了一个，现在有点忙，等下给他们打电话。
妈妈赵雯收到她的微信，给她发消息，说【丢三落四，说了你多少次了，那你先忙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章可溪锁了屏，扭头望着窗外，抿起了唇。
赵雯退出微信，对身旁轮椅上的儿子说:“你姐姐回消息了，她昨天手机丢了所以才一直打不通，我赶紧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他估计都到火车站了。”
赵雯说着给章爸爸打去了电话。
赵雯一边打电话，一边扶着轮椅的把手，在轮椅上，章可溪的弟弟章可清听着母亲的声音，苍白清秀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章可溪在一家高级法式餐厅工作，工作内容和普通餐厅的服务员差不多，不过她工作的地方属于高级私人餐厅，只接待预约客户，一般到这里来的客户大都颇有身份地位。
优雅浪漫是法式餐饮的精髓，所以除了菜品之外，对服务客人的工作人员也很有讲究，比如服务员的外貌、形体、举手投足和气质。
当初还是任优优非要拉着她应聘这个工作，说这种地方是接触上流人士的一种途径。
章可溪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陪着她来应聘了，应聘的结果很有戏剧性，她被录取了，任优优落选了。
后来主管姜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被章可溪听到，主管说任优优的气质不行，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廉价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贴客人。
这话说的很重，当时章可溪和任优优还是朋友，她没法把这种话转告任优优，去伤害她。
现在看来，主管的眼神确实毒辣。
章可溪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法餐厅的门口，主管姜妍穿着精致的小西装，抱着肩膀瞪着她，说:“你知不知道餐厅有规定，值班室只允许当天值班的人住。”
章可溪陪笑:“知道知道，我就临时住两天，我马上就找房子，找到了我立刻就搬走。”
主管说:“真拿你没办法，从后门进来吧，别被其他人看到。”
章可溪连忙扛起来自己的行李跟在后面。
主管姐姐踩着高跟鞋忽然扭过来，朝章可溪伸出手。
章可溪愣着眨眨眼。
姜妍说:“给我一包啊，你准备把自己累死吗。”
章可溪不好意思的递了个最小的行李。
姜妍一把拽下她肩膀上扛的，拎到手上，啪嗒啪嗒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了餐厅里。
帮章可溪简单收拾了值班室，腾出一片让她睡觉的地方，姜妍抚了抚自己被行李勒的发红的手指，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把这么沉的行李扛过来的。
姜妍说:“章可溪，你被男人甩了是不是？”
章可溪悻悻的，低头整理被褥。
姜妍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说:“章可溪，你眼光可真差，谈的男朋友丑死了，白瞎了你这么张漂亮的脸蛋。”
章可溪咧咧嘴。
姜妍松开手，说:“等哪天餐厅里要是有个顶级单身男老板看上你，你就跟人家走吧。”
章可溪说:“餐厅不是不允许我们和客人谈恋爱？”
姜妍说:“你傻啊，离开餐厅你们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谁能管的着。”
章可溪说:“还是算了吧。”
姜妍又想伸手戳章可溪了，又怕指甲划伤她的脸，只好恨铁不成钢的算了。
章可溪把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躺下来之后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五点半了。
她忙了一整天，累的腰酸背痛，躺在简易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微信给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章可溪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红肿的眼睛。
她迅速挂断视频，重新打了个语音通话。
妈妈赵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说:“小溪，怎么不视频？”
章可溪说:“噢，我午睡刚醒，屋里没开灯。”
赵雯说:“怎么这么懒啊。”
章可溪笑了笑，说:“可清呢，在做什么？”
赵雯说:“我准备做晚饭，可清在画画。”
章可溪说:“画的什么？等会儿给我拍照让我看看。”
“不让。”一道清冽的男声说。
章可溪说:“不让就不让，反正妈妈也会拍了发给我。”
赵雯笑笑，问她最近怎么样。
章可溪说:“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我，爸爸呢？我想给他买个毛衣，妈叫爸爸接电话，我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赵雯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儿子，说:“你爸出去买馍了，刚去，还没回来。”
她没有告诉章可溪，因为从昨天晚上一直打不通女儿的电话，所以章爸爸上午买了火车票，打算赶往章可溪工作的城市去找她。
赵雯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丈夫刚上火车，得知女儿没出事，章爸爸改签了车票，打算半路下车再座回来。
“噢”，章可溪没听出来妈妈的隐瞒，她的心情很失落，听到妈妈的声音时一直很想哭，只好努力找话题，说:“对了，我去过云瀚国际野生动物园了，里面非常大，很好玩，过两天我去接你们来玩，可清可以拿着他的画板在动物园写生。”
赵雯:“我们——”
“我不去。”章可清打断妈妈的话，说:“你不要胡乱花钱。”
章可溪眉眼弯弯，“带你们出去玩怎么算胡乱花钱。”
章可清说:“你的嫁妆存好了吗？章可溪，你不想结婚了是不是。”
章可溪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拼命忍住眼泪，说:“我，我暂时不结婚了。”
“为什么？”妈妈急声说，“张浩家里不是一直催，让你们尽快结婚吗，怎么又不结婚了？”
章可溪说:“妈，我才23，还小呢，我不想那么早……”
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是颤抖的哽咽声还是泄露了情绪。
“你怎么了！张浩欺负你了是不是？”弟弟突然厉声问。
“溪溪，你说话啊。”
章可溪哑着嗓子，说:“我和张浩分手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片刻后，章可清说:“姐，是因为我吗？你告诉张浩，我不会拖累你的，我——”
章可溪忍了好久的眼泪瞬间决堤，“你胡说什么，和你没关系，是不是张浩和你说什么了？他是个王八蛋，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妈，可清，他出轨了，他和任优优背叛了我！”
章可溪捂住脸，终于还是破防。
她失声哭起来，哭自己眼瞎，哭她蠢的把张浩带回家，让那个混蛋对弟弟胡说八道，她也没有多喜欢那个混蛋，可是一想到爸妈和弟弟曾真的把张浩当成家人，她就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弟弟，都是她看错了人，才让爸妈和可清一起替她伤心。
章可溪使劲擦了擦眼睛，抽噎着说:“我没事，我也不是很喜欢他，分了就分了。”
十七岁的清瘦男孩坐在轮椅上，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恶狠狠的瞪着手机，恨自己双腿不能动，不然一定要冲过去把拳头砸在张浩的脸上。
安静了一会儿，赵雯说:“溪溪，我晚上包饺子，你回家吧。”
妈妈总以为她包的大白饺子是世界上能治愈一切的良药，仿佛在外面受了伤、受了委屈的孩子只要回家吃上这一顿热乎乎的饺子，蘸着醋和辣椒，就什么伤口和痛苦都能忘掉。
章可溪擦了擦鼻涕，说:“我明天还要上班，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家，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又聊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章可溪把手机压住枕头下面，用被子蒙着头睡着了。
这两天过的太累了，她一口气从下午六点睡到了夜里十点。
章可溪被饿醒，穿着拖鞋去值班室外面上厕所。
她上完厕所回来，看见主管姜妍坐在她的床上，一旁的简易桌子上放着一碗汤，米饭和小菜。
“你可真能睡，过来吃饭，这个汤我煲了三个小时。”
章可溪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没有吃饭，白天只顾着伤心不觉得饿，睡了一觉以后有精神了，闻见饭的香气顿觉饥肠辘辘。
她说了谢谢，坐过去端起米饭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
姜妍说:“吃慢点，喝点汤，别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章可溪捧住碗喝了一大口，鲜美的汤汁流进胃里，像妈妈做的饺子一样熨帖。
姜妍看着她的脸上因为喝了热汤逼出一丝红润，笑着说:“我妈说的没错，伤心的时候就要回家煲汤喝，喝完什么事都能忘了。”
章可溪说:“我妈说是饺子，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姜妍拍她的脑袋，“明明是煲汤，我们南方人都喝汤。”
章可溪说:“饺子，我们北方人都喜欢饺子。”
姜妍说:“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都端走了。”
章可溪闭住了嘴，认真吃完了所有的东西，然后说:“主管，下次我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
姜妍拍拍她的脑袋，说好，端着餐盘出去了。
大人是怎么安慰受伤的心。
不是痛哭，不是找父母倾诉，是煮泡面的时候流着泪还记得给自己煎个鸡蛋，是心痛如绞的时候也要大口吃饭，是伤痕累累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