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红袍男子点点头，直接承认了。
“是，没错。”
杨思思咬牙啐了一口：“呸，你轻飘飘一句话，好不要脸！可怜我杨家三十二口不仅死于非命，还被你拘走了魂魄。说，你到底把他们的魂带去了哪儿？不然地府官差的册子上绝不会没有我族人的名字。”
“杨姑娘，”红袍男子十分平静，说：“他们的魂魄去了哪儿，我不能说。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果然不老实！”
杨思思手中的铜铃震了两下。对着红袍男子就“叮铃铃”的响：“非但不交代，还想编假话来骗我。”
铃声刺耳，小花猪无法抵抗，忍不住在原地左摇右晃，铃声像是能摄魂夺魄一般，让它感到头晕目眩。还是谢天扶住了它。
红袍男子丝毫不受铃声影响，他开口说：“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便那晚我不杀你。你们全家也会第二天死于一场大火。”
“放屁！”
杨思思神情一凛，手中的铃铛摇的更响了。
她还记得家门口种了两棵桃树，爹娘说是为了避邪的，而他们小孩子就非常开心了，因为每年到了秋冬时分。杨思思就可以跟别的家的小孩一起。
用弹弓打鸟。鸟雀会在桃子半生不熟的时候偷吃，他们就躲在一旁用弹弓打鸟。小时候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好玩儿。
还有前面的那条小巷。巷子里，会有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扛着麦杆扎成的大棒子，一声声呦呵。
还有，不远的地方有一间‘生滚粥肠粉店’，据说是从极南的越州逃难来的一户人家开的。味道不错，粉肠淋上酱油几口下肚，既舒服又爽滑。
然而……
这一切都在那天晚上戛然而止了。
杨思思甚至忘记了爹娘的样子，可这些感觉深深印在心里，证明她曾经活着，曾是一个十四岁的调皮少女。
可这个男人，现在在胡说些什么？说即便他不杀死我，全家也会因为一场火灾而一个都活不下来？就好像他能预知一样，就好像他能如此简单定了所有人的生死！
“你胡说。”
杨思思挥舞着手中的铜钱剑，一下就朝着红袍男子击去。红光伴随着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下一秒，她的魂体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红袍男子双手合掌，“咔”夹中了铜钱剑身。
他仍然表情淡淡的，就像一个新闻发布会上的官员，面对着众多记者的询问只是低头读着稿子而全程没有表情一样。
他说。
“天书记载。玄武年间，杨氏小女思思在院儿中玩火，不慎点燃枯木。因害怕家人责备，匆匆处理后落荒而逃，以致火苗复燃，火势渐大。大火失控，烧毁整座宅院，绵延数公里死伤生灵，万记。”
杨思思一愣：“你说什么？”
红袍男子“咔哒”一声夹断了铜钱剑，手一收一放，掉落的方孔圆钱被他全部收入掌中。他摊开手掌，将一叠铜钱朝她递过去。
他说。
“你杨家一族三十二口的性命，和成万上千生灵的性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为了防止惨案发生，我在前天晚上杀了你全家。”
杨思思整个人都傻掉了，又急又气。
“你胡说！”
“你胡说，你胡说！”
红袍男子摇头：“我有没有胡说，作为罪之源的你，应该很清楚。天书记载，为了在盆兰节烟花大会上大放异彩，你私下研究火炮，将硝石和硫磺藏在瓦瓮里。当时，就是炮仗引燃了落叶，落叶引燃了枯木，枯木火引燃宅邸。然后火势变大，绵延数公里。你全家，包括所有生灵在内，无一幸免。”
“你怎么知道的？”
杨思思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手中的铜钱剑和铃铛，“啪嗒”掉到了地上。这两件法宝，本是她幻化出来的。真实存在的祖传剑和祖传铃铛，早已经在那个晚上，和爹娘一起消失不见了。
不!
如果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族人的死，是因为她贪玩任性。
如果……
“不！”
杨思思痛苦的抱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红袍男人说的细节没有错。当初，她确实是因为不想继承家中的风水术，钟情于烟花炮竹之类的火器，才会私藏硫磺和硝盐。
哈哈哈，真是罪孽。
曾经，她的脑袋里仅剩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
你和我杨家有什么仇，为什么要灭我全族。为什么让我在奈何桥旁徘徊数百年，也无法和自己的亲人相见。
杨思思身上逐渐变得透明。
她低下来的眼泪化作了一朵朵红色的小蘑菇。数万年来的执念，在这一刻散去。所谓的敌人，所谓的复仇。原来“为什么”的答案早就有了。
是她的罪孽。
可他们约好了的呀。
杨家一族世代都有祖训——先死的人，要在奈何桥边等后来的人。然后一家子整整齐齐，携手同喝孟婆汤，一起投胎等轮回转世，再续前缘。
“爹，娘。”
“二伯伯，婶婶阿黄。”
还有好多好多人……
“对不起！”
“我来陪你们了。”
泪水晶莹剔透，化作地上点点红蘑菇。杨思思记得自己死的时候，才十四岁。
用十四年做了一场活着的梦。
用一万年认清现实。
她觉得可笑。
随着女鬼在空中的魂体逐渐变得透明，苏云河又急又气，大声怒吼。
“杨思思，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你留恋的了吗？”
杨思思回头看了小花猪一眼。
只一眼。
她什么话都没说。
女鬼的魂体彻底消散了，全部变得透明。气息消失，留在地上的红蘑菇也化作了粉末。被风一吹，悄无痕迹。
苏云河心里难受：“杨思思，你回来。”
尽管交情不深，可她们也有几个夜晚秉烛夜谈——聊男人，聊八卦，聊吃过的美食，聊做过的梦。她总说，自己没有家。
她说荒木山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说，她是个孤魂野鬼，很寂寞。
说，她喜欢种蘑菇。
小花猪悲伤地抽着鼻子哭，谢天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后背安慰道：“乖，别哭了。”
“如果……”小花猪拱嘴，一张一合：“如果当初我将潢河牙，借给杨思思种蘑菇。或者对她的关心再多一点，是不是结局会改变。”
谢天并没有顺着小猪，而是话头一转轻轻开口说：“云河，总有一天，我也会走的。我走的时候，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哭吗。”
“什么意思？”苏云河一愣。鼻涕都忘了吸、邋遢的挂在小猪鼻子上。为什么有一种要告别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却已经和谢天、青鸢、小萝、帝江、赤风、赤成和杨思思，还有村民们都缔结了深厚情谊。如果要跟他们一个一个告别，那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
苏云河严肃起来：“谢天，你跟我道别？”
“是啊。”谢天轻笑，冰凉的手指在它的小猪脑袋上弹了一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当那一天来到，你一定不要哭。”
谢天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苏云河有点生气了。小花猪挥舞着小蹄子推搡他，就是不让谢天抱。自个儿蹦到地上，在旁边气鼓鼓的站着。
浮在半空中的女鬼魂体消失后。金家兄弟疲惫不堪，不想惹事，也不在乎巷子那头另一波人到底什么身份了。他们只觉得失落。
金家十六个兄弟，都是月神座下的使徒——夜游神。世间称他们为“巡游之神”或者“游荡之鬼”。因常年被饲养而通灵，只认一个主人，绝对忠诚，行踪诡谲，但善恶分明，往往喜欢游荡于人间，看见不公之事就上前搅浑水。
可是现在……
月神做的事情是对的吗？
曾经他们十六个都非常笃信，但是金大明今天晚上产生了一丝怀疑——天书说的都是对的吗？
如果天书所述并不准确，只是有一定概率。
那这个名叫杨思思的女孩“放火杀死数万生灵”的事情，就只是一个“预言”。那么月神，提前一天晚上将他们全家三十二口杀死，就存在漏洞。
转念一想，金大明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怎么会质疑天书是错的呢。天书从来都没有错过。世间万物生灵诸多因果，它全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朝阳城上空的明月高悬，两边城楼上的亭檐在黑夜和月光的映照下，挑弄着淡云。金家兄弟几个三五成群，往巷口处缓缓走去。
红袍男子手一转，将悬浮在他头上的那柄法器——玉如意收回掌中。然后翻花一捏，那柄玉如意又化作了红玉耳环。男人将耳环扣在耳垂上，还用指头弹了一下，发出“叮”的悦耳一声。
他的周遭气息十分冷清，好像杨思思的死以及当年血洗杨家三十二口的案子，对于他来说，只是迎面吹来的一阵风，吹得他眯了眼。
而现在风散了，他要走了。
看到红袍男子如此不在意的样子，苏云河气不打一处来。
小花猪撒开四只蹄子，几个猪突猛进，就从巷尾冲到了红袍男子面前，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拱嘴一开一合怒吼！
“你到底是谁？你当时没有回答杨思思，将她族人的魂魄拘去了哪儿……还有当年害死食铁兽一族的人，熊刚他们口中所说的邪神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