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奔跑
【我本想捕获盛夏光景，却反被囚于他的眼眸】
正午时分，徐墨冉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驻场乐队的几个年轻人打着哈欠在小舞台上安置乐器，发出叮叮咣咣的乱响。贝斯女孩依旧化着烟熏浓妆，不屑于将笑容赐予任何一个人。鼓手趴在架子鼓上揉着太阳穴，还没从宿醉的头痛中恢复清明。
只有抱着电吉他的主唱神采奕奕，这声音清脆的男孩好像还没毕业，学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是演出跑得勤。
徐墨冉一抬头便对上主唱男孩笑意盈盈的眼睛，她干笑着抓抓炸毛的头发，目光回避。
玻璃大门上，蒙了层铁锈的铃铛响个不停。
假装没注意到主唱男孩热切的态度，徐墨冉顺势抬起头看向临街的写字楼。大批打工人陆陆续续从中涌出，交谈调笑声点亮了不久前还宁静祥和的咖啡厅。
隔着厚重的眼镜揉揉眼角，徐墨冉把马尾散下来重新梳理，再随手把落在暖黄色衬衣上的发丝摘干净。咖啡厅里衣妆精致的白领们，没人在意这个打扮毫不起眼的家伙。
缩在角落里，徐墨冉仔细分辨着人群中每个人的脸，确定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失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她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从包里翻出速写本架在桌上，手指在画纸上随着乐队的音乐打拍子。
每隔几分钟她都抬头向写字楼的某个窗户望去，再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今天咖啡厅里格外嘈杂。好像是某个创业公司老板过生日，一群大学毕业没多久的男孩女孩脸上写着社牛，团团围住自家满脸羞红的老板起哄。后来这群社牛夺过乐队主唱的位置，俨然将咖啡厅当成了ktv，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在阵阵“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的呐喊中被扰了清静，徐墨冉倒也没觉得烦。藏在厚重镜框下的眼睛笑眯眯看着台上那群人。
看着看着，她不经意间瞄到一边沦为吉他手的主唱。
男孩依旧笑容阳光，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或许还太年轻，或许从未遭遇过挫折，男孩从来对自己的目的不加掩饰，并毫不怀疑地坚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徐墨冉低头不自在地抿了口咖啡。
那些创业公司员工的歌喉令人不敢恭维。虽然徐墨冉没意见，但咖啡厅其他顾客可不这么想。有几个人捧着咖啡杯面色不悦，故意用手指塞住耳朵往外走，临了还恶狠狠瞪着那群小员工。
倒也有些不嫌烦的顾客没有走，比如坐在徐墨冉旁边那一桌的两个人。
台上的嚎叫声过于聒噪，引得其他顾客不得不抬高声音说话。隔壁桌两个人的交谈不可避免飘进徐墨冉的耳朵，也让徐墨冉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们几眼。
那是个满脸懵懂的女生和个打扮得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女生看样子比台上那伙人年龄还小，脸上带着初入社会的天真无害，充其量是个实习生。而那中年男人……
徐墨冉眯起眼睛盯住他的左手，那无名指上有一圈深深的箍痕，凹陷的皮肤尚有些泛红。
实习生满脸期待：“……早上入职的路上我看到悠擎律师事务所的牌子了，他们也在这栋楼？”
“你还关注法律？”中年男人笑容有点垮。
“其实我不太懂的。”实习生笑容中添了份羞涩，略带试探，“不过在这边上班，是不是能经常见到林律师啊？”
这话说出来，她旁边的中年男人，以及被迫听墙角的徐墨冉终于懂了——哦~又是个被林律师一张俊脸迷惑的怀春小女孩。
中年男人暗地里嗤笑一声，摆出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林律师啊……我还真有些了解。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万一你以后告诉别人……”
“求你了！”实习生双手合十，对着他疯狂眨眼，“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咳……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中年男人故作神秘莫测，悄悄朝实习生身边挪了挪，几乎贴在一起。爪子朝着白嫩的小手伺机而动。而满心只有帅哥的实习生竟浑然不觉。
徐墨冉眉毛皱起来，却是按兵不动，她也想听听这中年男人到底能说出点什么。
“你们这些小女生也就能看见他那张长得还不错的脸，但是姓林的这人吧……啧啧啧。知道让他开始发迹的第一个案子是什么不？是离婚案！”
迎着实习生震惊的表情，中年男人愈发大言不惭：“有对四十多的夫妻，丈夫出轨小三怀孕。就想着转移财产，抛弃自己老婆女儿。最后当然闹得很不愉快，夫妻二人对付公堂。给渣男辩护的就是林律师。你应该也知道林律师的能力。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原配妻子不光没要到赔偿，反没了女儿的抚养权，每个月还要给渣男赡养费。”
“诶？”听完他的话，实习生僵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连背影都充满了幻灭。
徐墨冉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戳了戳实习生，等人回头便凑过去：“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但是小妹妹，其他漏洞就不说了，林律师专精刑事案件，不会接他说的那种纯民事纠纷的。”说到这她停顿片刻，眼睛向下瞄着那两个人几乎挨在一起的大腿，充满暗示地说，“还有，在外面可得留意心怀不轨的人啊。”
实习生懵了片刻，回过头才突然发觉两个人之间近得不正常的距离。她脸色变了又变，捧着咖啡留下一句：“领、领导，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回办公室了。”便慌慌张张逃走了。
中年男人抬手像是要挽留，但实习生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他尴尬地低下头，眼睛鬼鬼祟祟转了转。等确定了徐墨冉是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他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徐墨冉的鼻子开骂。
骂声越来越大，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他的声音影响了台上那伙创业公司员工，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
这时，电吉他落地发出鸣响。
主唱男孩矫健的身影三两步跨过大半个咖啡厅。随即那中年男人就被薅着衣领从座位上拎起来，按在地上。
这下子连徐墨冉都没反应过来。
二话不说，主唱男孩扬起了拳头……
然而男孩的手离中年男人的鼻子仅剩五厘米的时候，咖啡厅门口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这一拳打下去，我在悠擎等你。”
男孩拳头刹住，看向来者。
逆着正午暖绒阳光，那人笔挺修长的身影被晕开一圈光芒。他穿着休闲西装，背倚玻璃窗伫立在门口，嘴角噙笑眼底却冒着凛凛寒光。
他目光落在男孩身上仅仅一秒，便越过他，直直看向徐墨冉。
“林……”徐墨冉呆愣片刻，不由自主想喊出他的名字。
可那人打断她，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过来。”
男孩虽然不认识他，但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扔下魂飞魄散的中年男人，起身隔开落在徐墨冉身上的目光，一步步朝着门口那人靠近。待和那人只有半米距离的时候，男孩压低嗓子，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哥们，先来后到懂不懂？这妞是我先看上的。”
此话一出，对方目光更加不善。但他没有翻脸，反而挑眉轻笑：“是嘛？那我还得谢谢你觊觎我女朋友，然后赶紧让位呗？是不是要因为你能欣赏到我女朋友的魅力，而感恩戴德？”他说话时，声音可一点也不小。
没再理会呆愣在那里的男孩，他斜着身子，表情阴沉沉的：“徐墨冉，过来！”
整个咖啡厅的男男女女，从店员到顾客，各色各样的眼神都落在徐墨冉身上。视线包围下徐墨冉浑身汗毛倒竖，手忙脚乱开始收拾桌上的画纸画具。
刚把最后一支笔装好，就有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一把接过她的双肩背，另一只手圈住她的右手腕。抓着人不由分说迈步就走。
主唱男孩还愣在门口，眼神古怪地看向他们。他看着徐墨冉被近乎粗暴的动作从座位上拉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她稍稍动了动手腕尝试挣脱，失败后反而被攥得更紧。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挣扎。
男孩攥紧了拳头。
路过他身边时，男孩听见那人低声道：“就当是感谢你保护我女朋友，这次不揍你。从今往后记好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想的别想。”
这句话男孩听见了，徐墨冉也听见了。感到诧异的同时，竟然还有点想笑。嘴角刚露出点笑意，她就被瞪了一眼，急忙收敛。
被拉着手腕走在街上，徐墨冉试探着喊他：“林蔚臻？”
没有回应。
“林律师？”
依然没有回应。
“姓林的？”
林蔚臻停下脚步，黑着脸回头瞪她。
相比现在媒体上自信睥睨、或者高中时阴郁沉默的样子，徐墨冉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别扭傲娇的家伙才是真正的他。
两个人一时谁也没开口。徐墨冉眨眨眼，摆出一副因吃痛而委屈巴巴的样子，垂眸瞄着自己的手腕再眨眨眼看向林蔚臻。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可林蔚臻仍是沉着脸。
这好像是意识清晰的情况下，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徐墨冉微微失神，很快摆出无辜又疑惑的样子：“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行吧，手腕上刚松了点的力道又紧回来了。
林蔚臻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睡都睡了，你不打算负责？”
午休期间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路人纷纷投来诡异的目光，仿佛在围观一个玩弄感情的渣女。徐墨冉没想到最后尴尬的还是自己。
怎么这么欠，非要逗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