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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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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念将车开到了海边,好像下定决心要让方执开心一些。

    许念跟方执不一样,好看中带了一点柔气。黑色的长风衣相当的考究,像是一个斯文年轻的学者。

    他拍拍方执的肩膀,意思是小心点啊,很多人盯着你的。

    他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许念,

    “喝酒吗?”

    “你带了?”

    他向后指了指,

    “后备箱。”

    许念从后备箱里放着的密封冰桶中,拿出一瓶酒,是一支98年出产的酪悦香槟,看了几眼,又给塞回去了。

    看人空手而归,

    “没找到?”

    许念懒洋洋地,

    “在这喝那种酒,糟蹋了,没意思。”

    方执手上戴着一枚细雕的纹路银戒,抬手的动作带出一串闪亮。

    他站起来用脚尖碾碎烟头,沿着海岸线缓缓走过。

    许念靠在那,双手环抱,满脸的少年气。

    就好像英俊的男孩开着新买的车去接漂亮女孩看电影,无限瑰丽的未来在身后荡开。

    海风扑面,方执身后的黑色海域仿佛世界尽头,美的让人觉得那么孤单,让人有种要大哭一 场的冲动。

    他站在那,就像贵族少年出猎归来,似从涨潮的海水中来,去往灯火通明处。

    男人啊,要干一些男人该做的事。

    若与恶龙搏斗已成恶龙,那也没办法啊。

    毕竟小怪兽也有好的,大超人也会变坏。

    谁有资格审他,谁又能判他。

    哪怕要定罪,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这世上一定会有喜欢他的看客说,对你好而已,我能比杨予微更疼你更宠你,十倍百倍的对你好。

    但抛开“方执”和“杨予微”这两个名字带来的光环,他的好在她面前是略逊一筹的。

    如果看客觉得付出的疼爱是相等的,那她一定爱得比他多。

    因为杨予微的喜欢藏得比他深。

    就像两个深浅不一的浑浊热泉从深处涌向地表面,要在水平面保持一样的热度、一样的黏稠度。

    深的那个在根源往上涌时,就要更热、更浓。

    因为要经过更长的寒凉土壤,经历更厚的过滤沙层。

    她确认的心意,她在感情里给予他的肯定,就像犀牛认定草原,水鸟认定湖泊,地狱的人认定天堂。

    不背叛,不出卖。

    他喜欢的人这样认真的爱着他,他自己的女孩这样坚贞的忠于着他。

    你说征途是星辰大海的男人能因为另一个人的好,就放弃她吗?

    他也只能像落叶认定秋风,寒冷认定北方,于无数凌乱的一意孤行里,认定她。

    方执心想,没关系。

    —————这场关于你的赌局,我起手无悔得失不计。

    …

    晚间他喝水手滑,一只还蛮喜欢的杯子碎掉了,灯光划在玻璃边,映出一点肃杀地冷漠。

    脚上的拖鞋沾了半边水渍,他站了一会,起身走开,没管那碎片在暗夜下如何凄凉。

    他和杨予微吵过最厉害的一次,也碎过杯子,也砸掉过他一整套顶级珐琅彩

    拿着他收藏柜里的瓷器,眼睛蓄满泪水,强装镇静的问他,

    “没有钱,你买的起这个么?”

    物品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裂开漂亮的碎片,声音美的像音乐。

    她一句句的质问炸在他耳边,她问他,

    “没有钱,你还买得起吗?

    “方执,你好好想想,你的这一切到底是谁给你的!”

    桌子上的酒掉了下来,碎在桌腿边,她站在浓郁的酒香里,大喊着,

    “滚!”

    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动那样大的气。

    他不敢开口,也不敢动身,他怕自己会讲中伤她的话,怕自己会做伤害她的事。

    她那天讲的每句话都正中他软肋,她捏住他的脆弱,毫不留情。

    负气下楼,在车库把马达拉的震天响,跑车轰鸣声像一把出世的名剑,在深夜里寂寞的呼啸。

    在目光扫到她挂在车里的小白免时,他全身触觉的敏感度,一下就翻了倍,忍不住低头小声呜咽起来。

    他打开车门跑回去,一切都还是他走前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

    沙发边有一个瘦小的身体蹲在那,她咬着袖子哭的很厉害,像只濒死的幼猫。

    方执去拉她,她打开他的手,他又去拉,她躲开。

    他坐在她旁边,一双腿虚圈着她,

    “别哭了,我明白你说的所有事。”

    身体微微往前倾,语气轻的仿佛在和将灭的烛火开口,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哭了。”

    她有天大的委屈,觉得这长久时光里所有的不甘都变成了疼痛,让她招架不住。

    方执坐在她周围,心脏的跳动,都慢的要停了。

    他把她轻轻抱起来,

    “腿麻不麻,你生气了就惩罚我好了,惩罚到不生气为止。”

    他小心地绕过碎片,把她按在怀里,她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胸前。

    “笨丫头,我以前患过心肌炎,你听,现在它跳的很慢,你再掉眼泪,我可能会死的。”

    杨予微果然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问他,

    “那怎么办啊?”

    说完又哭了。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像一块潮湿的木头,

    “不哭的话,我还能多陪你几年。”

    他拉过沙发里的丝绸睡衣,用袖角轻轻擦她的脸,

    “皮肤痛不痛?”

    说完伸手去摸她的脸。

    一如曾经无数次那样,她低垂温和地眉眼好暖好暖,他好怕它会融化掉。

    “碎了好多东西。”

    杨予微嗓音哑哑的开口。

    方执环着她,

    “我知道,有喜欢的吗?喜欢的我再买给你。”

    “那些东西你不是很喜欢嘛。”

    她慢吞吞地说,

    “那你有没有开心一点,要是会开心,我再买给你砸。”

    杨予微愣愣的看着他。

    他抬手轻抚她的头,

    “其实我真的,特别的,非常的生气。可看见你哭的样子,我都想问你,杀了我你会不会开心点啊?”

    杨予微的嘴角又开始下弯,方执贴过去吻她,

    “你今天哭多久,我就吻多久哦。”

    她抱住他没有说话。

    “你问的,我都听懂了。你说的,我也都明白。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弱弱的身形是孤胆英雄般的模样,他抬起手臂,护在她背后,

    “靠过来一点,我给委屈的小丫头唱首歌,好不好?”

    其实回忆往事,遗憾、悔恨都不可怕,最怕回忆稀薄又锋利,把后来的你,割的痛不欲生。

    大概是,很想你,很想你,还不如不认识你。

    你要如何,原谅时光遗失的过程,要如何才能容忍它发生,要如何才能想而不问。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像看客问他那样,问自己:

    ———自己喜不喜欢她?

    ———自己懂不懂爱?

    少年人热血玄冰难凉,志高飞鹏落败。

    一剑挑江湖的风流意气,探龙渊虎穴的无知无畏,敢为先人先的义无反顾,都是迎风高挂的旗帜,标志着他的野心。

    要成英雄,要有荣光,要衣着华贵,要彬彬有礼,要璀璨如夏花,要披挂漫天的星辰归来娶她。

    所以喜欢啊,不然怎么想要自己牛逼哄哄,变那么厉害不就是想给她看。

    可后来望向他的瞳孔已经不在,看着他的女孩已经走了。

    剩他一人送走日落,一人等待星光,孤单的连星星都想坠落。

    所以是他不懂爱吧。

    她爱自己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大英雄,还不是那个有能力给她一切的方执

    紫霞爱至尊宝时,至尊宝还不叫齐天大圣,还不是斗战胜佛。

    也许在她想和自己结婚的那一刻,自己在她心里就已经大闹天宫、位列仙班,成为盖世英雄了吧。

    人们都说陈年旧日事可以被埋葬,方执后来明白,这是错的,也许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他总在十一月想起她抬手遮雨下车跑向自己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下是双温暖关心的眼睛。

    也在北京落雪时想到一起踩雪的经历,她拿着热红薯,像小孩子一样牵着自己左踢踢右踢踢。

    杨予微离开后,没有人会有人在雨天给他送一把伞,也没有有人关心他感冒吃没吃药。

    可他始终眷恋自己起床就有她拥抱的日子。

    不想再经历异地恋,不是害怕也不是孤单,他只是想好好存放当时那段感情里她给的耐心。

    他只是再也不想给谁那样的认真。

    他很乖,她不在的每一个晚上,他都是一个人睡,都轻轻讲过“晚安,好梦,”

    他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人,岁月经年仍拉住他不放,不许他孤单,不许他掉泪,不许他堕落沉沦。

    遇见她后,就渴望她一人,只是他明白的太晚,所以身处深渊她也不曾知晓。

    就像他不确定她话语里的真假,她也不曾笃定他的心意。

    不是爱情不够忠贞,是爱有时候就会这样。分不清前因后果,断不出是非对错。

    方执放不开她,舍不得她,想娶她。

    而方执扛得下全世界的谩骂,扛不了她一句,

    “我不要你了”,这样的重话。

    不是不能为她刀山火海上一次,黄泉冥路走一遭。

    只是没看清自己有多喜欢她,只是不明白这份感情多重要,只是忘了,是她让自己有真切做父亲的想法。

    因为忘了,所以弄丢了她。

    他以为所有深夜里的疼痛都是失恋的后遗症。

    他总告诉自己,忍忍就好,忍过去就没事了。

    他果然不会再每夜每夜的疼,可他却清晰的知道,她是自己不爱所有女孩的理由。

    哪怕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可以忍受刚离开她时的难受,却没办法载动她彻底和他毫无关系的难过。

    他想要一部时光机,回到故事最初发生的那一天,再好好爱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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