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还是算了吧,鱼不会溺水鸟不会恐高,你也不会爱我
顶灯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杨予微揉着眼,不适应这么亮得环境。
方执微抬手肘撞上开关,“好点了吗?”
为了等他,她喝了太多酒。
她轻轻“嗯”了一声。
阴影大块大块的吞噬地板,方执递给她一杯水,“别着急,慢点喝。”
“喝完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杯子倒置,晃了晃。
“真棒!下面,该睡觉啦。”
替她盖好被子,没一会儿功夫,杨予微发出了微微的有规律的呼吸声。
浴室镜子里,长眉如剑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单衣,水珠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砸在水池里。
冷水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但困倦仍然映在他眼中。
窗台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蓝色的龙胆花,方执默默地拉上窗帘,低头看见她赤脚踩在大理石板上.
这件用优质棉线织就的上衣不够厚、房间虽然是温暖的,也不免担心她着凉。
方执把椅子上的毛毯裹在她腰上,那纤细修长的腿陷进毛绒绒的暖和中。
她显得很开心,眉眼弯弯,一张脸如软玉般柔美细腻,让人有种想拥抱的冲动。
“怎么醒了?”
“因为我猜到你一定很想我啊……”杨予微凑近前去,他领口的冷香,已到后调,微微泛苦。
“下次不要一个人过来找我。”
她噘嘴,“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方执把她抱到旁边的沙发上。
“杨大小姐出意外我可担不起。”
女孩松开了他的衣袖,却没有收手,而是摸了摸他的面颊,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也能保护你。”
她的话有些答所非问了。好像爱他总是要含着泪。
她的手指修长,骨节纤细,肌肤仿佛是半透明的,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没说话,低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那种要把握自己人生的少女,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他不喜欢女孩子受伤害,这会让他有种无能为力的隐痛。
“你想见我,让我知道。”
她点点头,呼吸温热,喷洒在他脖颈。
“可是上次我答应来看你了……”女孩声音有些小了。
方执松开她的肩膀,缓缓地凑上去,轻轻碰触她温润的、粉红色的嘴唇。
他的亲吻很软,轻柔得像是露珠,叮在皮肤上,痒痒的,烫烫的。
“睡了好不好?嗯?”说完又亲了亲女孩的嘴角。
“可我睡不着。”
一股撒娇的味道,方执笑了,“那你钻进被子里。”
杨予微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耳朵里全是他好听的声音。
她想,这个常常看见的寻常屋顶成了标记她年龄的事物。
是方执赋予了它这样的意义。
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跋山涉水看风景,是能够很快乐的。
但是,有了他,那快乐会成倍的叠加。
可是他想,那天下午,他就已经弄丢她了。
或许,一起弄丢的,还有原本可以幸福的可能,后来他用四个字形容了自己的感情——无缘无故。
没遇上未来的缘分,又恰好遗失了故人。
…
回忆想起来还是那么锥心刺骨,让人难过。
如同一盘死棋,绕转千回也无法脱身。
他做了一个很疼的梦,梦里到处是血腥味,硝烟味焦糊味,山呼海啸般地扑过来。
意识在身边飘来荡去,时有时无,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无线电,心跳几乎要不堪重负的炸开。
他在废墟里抱着一个女孩,一遍一遍的喊她的名字,她身上有好多擦不完的血。
他嘴边一直低声呢喃
“微微,微微,微微……”
夜色微光,他心跳慢弱。
杨予微最怕流年似水,故人不归。
她希望他最后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这样他就能一直记住她。
可她又害怕他最后会娶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因为如果像她,那为什么不是她。
方执认识她以后,从没有错过她的生日。不管有多晚,他都要说一句祝福。
他想他真的知道怎么让他最痛最难过,即便是她的生日也要让他难堪。
即使是在她官宣结婚的那个生日,他也在洗手间一边吐一边给她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祝她年年岁岁有今朝。
他在卫生间抱着马桶快把内脏都吐出来了,漱口时,他的手在颤。
此刻水流下的他有点头晕,闭着眼靠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这半年来,他的胃越发的脆弱了,多喝一点,都要造反。
眼睛垂下去,看起来有种心不在焉的冷淡。
那天的车流尾灯像一条长龙,首尾无边。
她流连在路边,垂着快要掉下来的脑袋。
靠着手臂她流连在路上,垂着快要掉下来的脑袋,靠着手臂哭。
她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她叫着他的名字,感觉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就剩那点沾染他气味的回忆。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看到和他一样的车,就忍不住弯腰去看开车的人。
好在,这样恍惚的日子,屈指可数。
她想她明白了,什么是‘未晓前路难,末惜今团圆’。
…
不久后,朋友去他家,进门就瞧见桌子下摆了很多酒杯,有新的也有用过的。
房间是定期打扫的干净,可也是明显不愿别人整理的乱。
那个房间,进去仰头看到梵高的《星空》。
房间里挂着零散的照片,上面是他和杨予微。
咖啡糖浆袋溢出的糖浆黏在桌子上。
朋友看着一屋子和一个人有关的物品,心下酸楚,他在自己头顶悬一片星空,他坐在这里时,会想些什么呢?
朋友没有提及这个话题,也许他只是需要时间。
杨予微要跟温家公子大婚的事情,在他们圈子里闹的沸沸扬扬。
黄昏的时候,朋友在一个老茶馆的院子里,找到他。
黑色的渔夫帽,白色的棉质t,坐在一株石榴树下,背影一动也不动。
朋友和老板说,
“一个院子里只有一棵树,不好,这是‘困’字。”
老板浇着茶盅,“我就独爱这一株。”
白茶清欢无别事,谁在等朗风明月一归人。
这个茶馆叫醉桂堂,很别致,开在一座山和一片湖的深处。
院落里曾经栽满了桂花树,若是时节刚好来,茶客就要醉倒在这片桂花海里了。
可惜,老板的妻子死后,就把这些桂花全伐了。
如今虽是花香馥郁,景象也是廖廖。
方执定在夕阳里很久很久,朋友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方执的心那么明明白白,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爱情让人委屈得忍不住想哭。
朋友打了一个电话,走过去把方执拉起来,“就算是为了我,去喝酒。”
他扭过头说,“不去。”
朋友顺着他旁边的桌子坐下,要了一泡极品好茶,老曼峨,古树普洱,香味被闷了很多年,茶是好茶,也是铭心的苦。
方执拿过来一盏慢慢喝完。
朋友抬起头,望着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触动,
“苦吗?”
一个咖啡要加两包糖浆的人,“还好。”
终究还是拗不过朋友,还是去喝了酒。
只不过醉的有些彻底,或许不是醉吧。
血液似乎变成了冰血混合物,洗刷着神经,让他分辨不出是麻木还是无知觉。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教你打台球玩卡丁车,陪你试衣服看德云社。
但我不能一直牵着你,不能再时不时抱一下,不能看电影的时候低头吻你。
你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止这样,又只能这样。
你的名字和我无关了,我看向你的每一眼,都清楚的知道,你已经不属于我了。
你的温柔南风过境未回首,你的欢颜紧锁心头末散去。
我不祈祷自己有世界上第一名的幸福,只愿自己不要再如此这般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