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能差点意思,又或许是,我没意思
“时间真的证明不了什么,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任何人在任何时间突然分道扬镳很正常”
空气里的水汽密度像是饱和了,屋檐廊上的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
“都说了没必要再见面。”
方执的眼睛低垂,被她头发边的阴影笼罩,不再是那种纯净的琥珀色,而像是卷云下起伏的海面,暗蓝似墨色幽深
“听起来有些伤感了,不过总会见到的,是吧,杨大小姐。”
他调笑的语气敛住了他眼里的凉意。
算是老友告别么?算是老友告别吧。
杨予微没说话,自从那天过后他们也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每次朋友说他们见面就像仇人一样,她都哑然失笑,现在看来好像的确如此。
女生走了几步就停下了那只踏出去的脚,转身望着他,没有星星的夜晚,黑色的天空把他的身影吞噬了。
那一刻,杨予微好像理解了小兰在游乐园里看工藤新一和自己说拜拜的心情,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此断掉了。
——“你扮的是什么鬼,可爱鬼吗?”
——“六一儿童节为什么没有给你的大朋友买气球?”
——“睡哪边?左边还是右边?”
——“春节是去你家过,还是来我家过?”
——“你求我,求我就让你抱。”
——“怎么能为这点小事伤心呢?”
——“我是因为工作才这么晚还没睡,你要是没有正经理由,我可要生气了。”
——“这么大的人了,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一下飞机就给你发消息了。”
——“梦里只能有我!我就是这么霸道!略略略!”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因为里面极深的地方有一小块微微颤了一下。
太大的水汽密度让空气变成了导体,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顺着水线咕噜噜的滑到很远的地方,最终被冲进下水道。
沾满雨珠的黑色panamera停在外面的树下,雪亮的灯光证明它还是未熄火状态,正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方执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雨,遮着额发小跑了过去panamera切开雨幕驶向林荫路的尽头。
很多人都觉得他拉风拉到爆,数不完的女孩子都想要是跟他谈恋爱,那得是多酷、多长脸、多开心的事。
他要是摸摸那个女孩子的手,估计没说完不好意思,就早已脸红。
可他的手很金贵吗?被他摸了就会幸福?
外面瓢泼大雨,路灯曲折蜿蜒去向深空,车内的凉风吹过副驾驶座位。
方执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喜欢我时,她以为她喜欢的是方执。那个不用带她去最贵的店,不用请她吃意大利、法国菜,没有豪车可开去兜风的方执。
那个在她头上别一只不值钱的hello kitty 发卡,在地摊上请她吃五十支变态辣串串的方执。
耀眼夺目,少年意气,偶尔反差萌,有一张迎着阳光就能吹嘘的脸。
但是只能在摊子但是只能在摊子上请得起串串的那个方执也希望有人喜欢。
可怎么“我爱你”就成了一句这样让人难过的话。
像一只被猎枪逼到悬崖的猛虎,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落荒而逃。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咬断敌人脖颈的路上。
跳起来的那一刻,月光照亮猎人的脸,他在清冷的山风里看见女孩猎猎作响的战衣,和那张美丽冷漠的脸。
他身上冲天的杀意一瞬无影,只余留下浩瀚的温柔。
子弹自枪膛穿过他腹部的时候,他想起自己与她并肩作战、追赶野风的日子,于是努力扑过去要再抱抱她。
他已无路可退,想着死也要死在她怀里。
只是连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草履虫都知道趋利避害都知道避开高浓度的盐水。
那么我想渐渐放下你,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于是,他亲手推开的她。
门被推开了,廊外的阳光反射到来人身上。
光芒如一道利剑切开暗面的一角,从白色墙壁上投来的漫反射滑过方执的小臂,光斑落在他脸上。
一个女孩坐在桌子的斜对角,他抬起太阳镜下的眼睛,目光就直直的撞了上去。
米色的裙子,白色的t-shirt,很普通的衣服,只有点很特别。
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大家多少都有些燥热不安的感觉。
可她没有,她安安静静的,像一株立在水池里的植物。
“我们迟到了,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你们俩都早了。”
“你是合作对象?”杨予微半侧过头,半张白皙柔软的脸被阳光照的半透明。
光影破碎凌乱,不过此刻显得无关紧要。
方执戴着墨镜,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墨镜下的半张脸上面无表情。
他没说话,沉默是因为他走神了。
绕过她时才点了点头,像是有点懒,不怎么关心谁和他讲话的样子。
杨予微眼角的热感忽然消失殆尽,男生从她背后走过,漫不经心地抬手拉动窗帘,遮了半页窗户,刚好是她靠近的那一块。
“很久没见了,补一句恭喜好了。”他扯掉墨镜,歪头笑了笑。
大家都知道他那声“恭喜”所谓何事,她和温儒景的喜讯在京城的圈子里热闹了许多天,大概想不知道都难。
“谢谢。”
男孩随手翻着手边的文件,久久不说话,眉头微微的锁着。
蝉在不知处的地方无休无止的叫着,房间的中央空调吹出愜意的冷风。
在这个本该百无聊赖的夏天午后,方执拾眼看着杨予微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
她不把自己搞的如同圣人那样不真实,她有欲望也有胜负心,但她不虚荣,不急切也不张扬。
女生时不时接话的音线带着懒散笑意,被光泡的倦软后就显得无比真诚
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眼里面既不轻挑有余,也不傲气过甚,满是清澈的少女爽甜,笑着的时候骄傲真挚。
他心里忽然就有了点莫名的欢喜。
“你是怎么想的?”
杨予微忽然对他发问。
“啊?”
方执长的太过精致,平日不笑时,杀伐凌厉的气势外露,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可此时这般全然懵逼,又掩饰笑起来的模样,却又让人觉得真实。
杨予微合了合眼,
“这个合作我不接了。我们公司也不需要炙手可热的电竞明星来增添光彩。”
太阳逐渐西沉,他的影子在落日下拉得很长。
戴着一副墨镜,墨镜里倒映出大厦玻璃幕墙映出巨大的、昏黄的夕阳。
车库里48升v8引1擎强劲地咆哮起来,7速pdk双离合器的齿轮绵密的咬合,把推动力均匀的送到四轮。
方执踩紧刹车,宽阔的轮胎如同野兽扑击之前蜷曲的爪子那样扣紧地面
松开刹车,油门到底,引擎欢呼起来,阳光如瀑布一样洒在车前挡风玻璃上,暗蓝色的车如发狂之剑刺入阳光之中。
成年人都在掩饰、在试探、在权衡利弊、在看谁能被先引出底牌。在故作精明、在避免行差步错、在始始终终维持体面。
所以。
我想请你吃饭。
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就像老朋友,见面了吃个饭。
就特别不容易开口。
他看了看手机,车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以一个摆尾的方式进入了返程的路道上。
还是当面约吧,当面约她,趁她还没离开。
车底隐隐咆哮,税利的热风像是能把摇曳的绿叶都切断。
可是,有的人就是用来错过的。
她早就不在了,桌上的人也早已换了,就像现在站在她身旁的也不是他了。
——有一个人,曾让你对未来充满期待,但却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在她忍泪放手给他自由的那一刻,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无条件的爱。
可下一瞬间就永远失去了。
他明白了谁最爱他,却又永远失去了世界上唯一能给他这份爱的人。
她将他归还给人海。
那个女孩真心实意、高高兴兴拥抱的方执,被他关进了心门内。
你可不可以再一次,在黑暗中找到方执,然后带他逃离这一切负面的东西。
这变幻莫测的繁华里,场场情歌的遗憾又有谁能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