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赖府疑云（十一）
酒过三巡，秦家大院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不胜酒力的小孩和女人早已先行退场，只剩下一些年轻人在桌上推杯换盏。
赖天来和老管家搀扶着早已喝的醉醺醺的秦父向里屋走去，身后是紧跟着的伏熙三人。
秦老爷的屋子里没什么装饰，最珍奇的物件就是一台外国的摆钟，这是他的一个忘年交送给他的。
赖天来费劲的将一直嚷嚷个不停的秦众勋扛到床上，冲着身后的老管家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先出去了。
走过前厅，大院中的客人都散完了，只剩下秦家的下人在收拾院子。
“赖少。”“赖少好。”
带头的长工看见赖天来后，招呼着下人停下手上的活计，院里十来个下人齐齐向赖天来问好。
赖天来点了点头，冲为长工找了找手，他有话要说。
这些下人都是这一年来他一手招进来的，现在的秦府上下，除了几个最开始跟着秦众勋办事的老人，剩下的都是他的人。
“今天晚上大家伙辛苦一下，把府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了，明天就是秦大小姐回家的日子，别扫了秦家的面子。”
赖天来摆出一副冷脸开口说道。
看着众人连连点头的样子，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了站在身边的长工。
“明天早上你带着兄弟们出去吃顿好的，就当是小姐的一些心意。”
“谢谢大小姐。”众人齐声说道。
赖天来心情大好，手一挥，下人们便一哄而散，各自干活去了。
“那赖少，我也先下去了。”长工把头一低，慢慢向后挪去。
“等等。”赖天来叫停了他，“事情办的怎么样？”
“赖少您放心，秦老爷和老管家会一直睡到明天下午，不管别人怎么叫都不会醒，到时候赖少作为秦家的下一任管家，明早就会带着下人去城里接小姐回家。”
长工对答如流，而他，就负责明天早上带着所有人去城里呆一早上，去接小姐，便只有赖天来一人。
“很好，东西我放里面，你自己去拿吧。”赖天来笑着点了点头，摸出一把钥匙扔给了长工，转身向门外走去。
“有了那东西，你娘的病，很快便能好吧。”
“多谢赖少，我秦达，不，赖达，谨记赖少爷的恩情。”
赖达将头埋得低低的，他知道这句话是在敲打他，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赖天来能救他娘俩的命，便也能要他俩的命。
打点完赖达之后，赖天来走向自己这四年一直住的老库房，虽然秦老爷在秦府里给他留了屋子，但住来住去，还是这老库房住着最舒服。
四年前，秦雅去了国外读书，而他赖天来还是留在秦家的老库房中看门。
但是他没有一直颓废下去，卖掉家里的老宅子，重新接起给报社抄报纸的活计，又将每个月秦家给他发的工钱攒下，悄悄咪咪的做生意。
一开始有赔有赚，半年下来还是赔多赚少，那一天，秦家总管让他收拾库房，机缘巧合之下，他从压在仓底的旧书之中发现了几本旧账本，上面写满了秦众勋早年间走南闯北的事迹，和秦家发家的旧迹。
赖天来本就聪明，他一下就明白这玩意可以让他咸鱼翻身，从那天起，他便苦心钻研，白天做生意，晚上学习，将秦众勋的经验学以致用。
虽然有些经验早已过时，可赖天来聪慧过人，他借助报纸上记载的城，乡，县里的各种事迹，寻找着里面的商机，接着这条道，还攀上了不少关系。
一年下来，还真让他做出了点名堂。秦众勋听说后，把赖天来调到自己身边，他年事已高，但却膝下无子，虽然从小到大秦雅一直他疼爱的女儿，老秦家总得有个传宗接代的呀。
可老管家年事已高，自己手下又没有能力的人，他总得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个帮手，省的自己哪天撒手人寰，秦家这一辈子的家业就散了。
秦众勋听说赖天来搞出了不少名堂，思来想去，便有了培养赖天来成为下一个秦家总管的想法。
他把赖天来调回秦府，出门在外，必有赖天来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一年下来，赖天来不说鞠躬尽瘁，那好歹是个毕恭毕敬。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聪明。别人一个月才能学会的东西，赖天来五六天就能吃透，做事面面俱到，还特别有眼色，说话办事对人下菜，能屈能伸，颇有自己早年的样子。
秦众勋看赖天来是越看越满意，两年前借着酒意便收下赖天来为义子。
赖天来也对得起秦众勋对他的期望，他眼光极其狠辣，能嗅到别人发掘不了的商机，出手必有赚。
而且赖天来还不吃独食，一直秉承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理念，用自己独到的投资理念在城中资助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同行，不管赚了多少，名声是打下来了。
现在商行里的人，都称呼他一声富贵爷，跟着富贵爷干，准有钱赚，可要是站在他的对面，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落个倾家荡产的下场。
如此一来，赖天来在秦家的地位也便水涨船高了。
一年前，秦夫人有喜了，把秦众勋可高兴坏了，把重心从事业移到了家庭上，不重要的事情，统统由赖天来一手操办。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秦夫人年事已高，生下气息微弱的早产儿，便撒手人寰去了。
那个月，秦府上下笼罩在一团阴云之中，亲眼看着发妻在自己怀中没了气息，秦众勋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精气神跟被抽走了一样，那个月过的浑浑噩噩的。
就在秦家上下群龙无首之际，赖天来站了出来，秦府上上下下都被他一手包揽，大事小事事事亲为，给秦夫人举办了一场盛大且体面的丧事，让她走的风风光光的。
经此事后，秦老爷缓了过来，从此便更信任赖天来了。
说来也是巧，赖父一场丧事，把赖天来从云端上拉下，整个人摔在不见底的泥泞里，秦夫人一场丧事，却让他平步青云，从此更上一层楼。
“造化弄人呀。”赖天来背着手走进屋里，点起灯躺在那张四年没换的皮椅上。
赖天来从椅子座地下掏出一本账本，深蓝色的书皮上早就破破烂烂，书页发卷，一看就是不知被人翻阅了多少个日夜。
赖天来将账本放在烛台上，旧账本遇火即燃，一眨眼就烧掉了半本。
比起秦府用的油灯和城里兴起的电灯，他还是更喜欢从小用到大的烛台，在某些时候更方便，比如说此时此刻。
这是最后一本了。
赖天来看着账本烧成一团灰烬，一脚将它踢散，火星在空中飞舞，随后悄然熄灭，有几点落在了他的手上，但他不躲不闪，似乎丝毫不在意。
他已经用不上这些旧账本了，留着也是徒增事端，自从四年前和秦雅分离，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
赚钱，赚钱，还是赚钱！
他要成为有钱人，成为比秦父还有钱的人，到那时候，所有人都得高看他一眼。
快了，快了。
火光照在赖天来的半张脸上，让他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阴险。
这些年来，他已经接管了秦府的所有生意，上上下下也换成了他的人，秦众勋到底还是老了，还守着他之前那一套，连工厂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还想来分一杯羹，真是可笑。
现在城中的商行里，早已不再提及秦众勋的名号，说起秦家，人们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他富贵爷的名号。
看在秦众勋对他有恩的份上，他一直没对秦家下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媒正娶，和秦雅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可如果秦众勋不识抬举，哼哼。
赖天来眼中凶光一闪，笑中带着残忍的味道。
那就别我心狠手辣了。
赖天来回到住所便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踏着晨曦就走上了村里唯一一条前往县城的路上。
伏熙三人紧随其后，他们发现这个诡域深层的时间似乎是紊乱的，在他们的视角中，赖天来刚躺下没一个小时天就亮了，而他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精神饱满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睡了一个好觉。
赖天来进城之后没有直奔车站，他先是去了一家私塾，叫上了在里面教书的小豆子。
“天来哥，你来了。”小豆子明显是在私塾中等候赖天来多时，一想到秦雅姐今天就回来了，他激动的睡不着觉，鸡叫三声便起床等候。
“走吧，我们去接秦雅回家。”赖天来拍了拍小豆子的后脑勺，爽朗一笑。
章程和小豆子是他除了秦雅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这么多年三人相互扶持，一同等着秦雅回家。
刚到车站，赖天来远远地就看见章程蹲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扇风，敞着个领子，嘴里还叼了根烟。
章程现在混得出息了，当上了城里的巡警队长，每天穿着一身黑巡街，又体面又气派，可私底下却依然没个正形，每每看到他这样子，赖天来总为城里居民的安危而感到心疼。
怎么摊上个这玩意。
章程也看到了二人，把烟往地上一吐，踩上去拧了两脚，带好帽子系好扣子向二人走来。
“天来哥，豆子，来了呀。”章程扯着嗓子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声，一路小跑到赖天来身边。
三人聚头，气氛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就在章程捉弄小豆子，赖天来在一旁看笑话地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天来！你是来接我的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