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揽月摘星
这瓦楼可是娩娘花了大价钱亲自命人起建,内有乾坤。
揽月楼正处在瓦楼顶上,从上至下共七层,地下还有两层,时人又称九重霄,销魂断命,共赴极乐的好去处。
上三重是揽月楼,环而中空可以看到下面的探博场,里面有着娩娘畜养的近二百多号私妓,这些姑娘们出身不一,来此后先要仔细养两年调教调教,学些琴棋书画、丝竹管弦、点香冲茶之类的技艺以娱宾客,视其姿容技艺分上、中、下三品,分别安置,楼层越高则说明里面的姑娘越极品,若是哪个姑娘能住在揽月楼顶上的摘星阁,那可就是万金难求一面的人物了。
只是娩娘虽出生烟柳风尘地,却是以男色起家,这揽月楼是后来经营的,声名不显,只因这里面没个压得住场面的绝色美人,是以这摘星阁虚置了两年。
下三重是探博场,由二楼至四楼,由低至高所收的银钱各不同,越是身份尊贵财大气粗所处的楼层越高,许多男人们都以出入四楼为荣,那里不仅能赌博娱乐,还能结识位高权重的贵人,让楼上的姑娘们瞧见自己的风采。
若是赢了钱财少不了上楼听听趣儿,看看舞,若是得中意的美人儿准许,宿在里面再好不过,是以这里可是汇集了京都的高门纨绔。
地上一层则是迎客结账的场所,无甚可说。
地下两重正是春风馆,里面多是些颇有姿色的小倌,接客不忌男女,纵是不愿,娩娘也有的是手段让人点头。来这里的男男女女大多有钱有势,且都是背着房里人,若是走漏了风声少不了一顿闹,是以这春风馆设在地下求的正是私密二字。
此时已至亥时,正是夜阑人静之夕,瓦楼上下灯烛喧天,亮若白昼,笙歌艳舞,作乐不休。
揽月楼下的圆形探博场已然是清空了所有的赌桌,重新挂上了蛟绡烟罗紫纱帐,橘红的栀子灯,场子中央搭起了圆形的檀木台,上面铺着蚕丝织就的柔软地毯,体态丰腴,腰肢柔软的女婢翩翩而立,任由那些等得焦灼不堪的客人们拉进怀里揉捏抚弄,调笑戏谑。
"不是说今夜娩娘要搞个摘星揽月夜吗?声势这么大,却不见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听说啊,娩娘子不知从何处弄过来个绝色小美人,预备给大家开开眼"
有客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即是女子,那为何这探博场周围挂起那么多拉着小纱窗的香阁,怎的?女客也来凑热闹?"
"许是有女客像有些男人好娈童一般好女色呢?高门里的阴私多着,指不定有耐不住深闺寂寞的夫人与自家女婢互相慰藉来看看这绝色美人算不得稀奇,可惜了你我,想要抱得美人归可救难咯"
没一会儿,檀台中央响起了浑厚摄人的鼓声,在场宾客莫不屏息凝神静待着,娩娘身后跟着一列美姬施施然上了场,她轻轻拍了拍手,示意来客噤声。
客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歪歪斜斜地倚着,此刻见有了苗头,当即端坐起来,凝神细听,生怕自己因着熏醉困倦错过了什么,场上不时有桌椅挪动的吱呀之声。
娩娘深知这些客人在等什么,为了今夜她可是足足筹备了四五日,当下也不再啰嗦,柔媚的声音听得人酥了骨头:"各位冤家呀,奴家这瓦楼幸得天眷,竟落了两颗明珠,这等宝物,不呈上来给各位瞧瞧,奴家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呢各位且耐心些,奴啊保管您满意"
台下有客人暗自啐了口,心道,我呸!什么幸得天倦,我看不如说是坑蒙拐骗,你这黑心肝儿的恶婆娘,哪个不知道你的糟污手段!
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显,谁不知这婆娘后台硬着呢,纷纷起哄催促道:"什么明珠啊,还不快让我们瞧瞧"
"是啊,是啊,快把人弄上来"
看着宾客们迫不及待的样子,娩娘娇笑道:"着什么急啊?来奴家这儿都多久了,还不懂这里的规矩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耐心着些,一会儿就好了。"
话罢离场,独留美姬翩然起舞。
下了台的娩娘听了狎司来报顿时黑了脸,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人跑了?我不是让你们喂药了吗?干什么吃的,若是无用不成事,自去厨房取了菜刀剁下手脚去街边行乞罢!"
娩娘当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又呵道:"还不去找,人若是找不回来,我定要把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生吃了!"
她面色狰狞,早已不复先前的美艳,强压着怒气招了招手,立侍在旁的狎司会了意当即上前。
"你速速去催催摘星阁的女婢,让她们半个时辰之内把人收拾好。"
今夜她本是要给前几日从姜姒手中买下的异族男人办个出阁夜,精心筹备了三天,帖子都给那些老主顾发去了,正准备让他当夜上场。
没想到出门采买正巧遇上了姜姒主仆二人,心里一合计,这小姑娘绝色无双,养两年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若让她与那男人一同上场,盛情邀请京都的富豪权贵,这样一来她这瓦楼自是名头更响,财源滚滚。
谁曾想这临门一脚的事,人却不见了!
姜姒吃饱了正眯着眼睛小憩,这两日她都没有好好睡过,困得不行,任由那些女婢摆弄,不是给她擦脂粉,就是描眉梳发髻。
芰荷站在旁边看着有些惴惴,附在姜姒耳边小声道:"小姐,我怎么觉着觉着我们这是在娼楼里呢?"
姜姒白她一眼,心道,这里可不就是娼楼嘛,你小姐待会儿还要被卖了呢。
还没待她说话,身旁的女婢扑哧一笑。
"是呢,这里啊就是娼楼。"那女婢一双妙目打量着芰荷又道:"怎的?你还不知?"
门外忽而响起了敲门声,一道男音传来:"娩娘子让姐姐们半个时辰之内将人打扮好送下去。"
"诶!知道了!"
女婢应了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诶,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一个时辰吗,这下我画的花面如何干得了?霜月快去给娘子打打扇,好吹吹干得快些!"
这所谓的花面,则是用油墨混着脂粉以作颜料在美人面上点的花钿,油墨难干,少不得一个时辰。
婢女手忙脚乱地打着扇,姜姒差点被呼成个傻子,软声道:"姐姐不若让我临窗吹吹风,不比你在这里打扇来得轻省快些?"
女婢看了她一眼,有些犹疑。
姜姒又道:"姐姐总不会以为我想跑吧?瞧瞧我这胳膊腿儿,再瞧瞧这楼多高?七层有余!我还要命呢,再说了,姐姐不是在这里看着我吗?我都快困死啦,吹吹风兴许能清醒些,待会儿,你们要我干什么不是好办些,姐姐~"
她声音软糯,腔调几经变换,最后拖着长长的尾音,直磨得人受不了。
那女婢终是遂了她的意,准她开窗吹风,得了准许,姜姒有些雀跃,总算是不困了,欢欢喜喜地牵着芰荷往窗边走。
见这小姑娘又乖又甜,女婢放了心,在软榻上稍事休息,这摘星阁便如明珠冠顶,在这瓦楼之上,她两个就是想破脑袋也跑不了。
开了窗,迎面一阵凉风,吹得姜姒一个哆嗦,这都快五月多了,也不知为何夜晚如此寒凉。
清冷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姜姒和芰荷往下看了眼,惊骇地抚着胸口深吸气,这也太高了吧。
良久,芰荷讷讷开口:"小姐待会儿你真的要跟她们走吗?"
"不然呢你救我啊?"姜姒看了眼芰荷,心如死灰,她还想着找机会逃跑呢,可是从柴房出来,她二人身边从未离过人,也不知娩娘吩咐婢女给她们喂了什么药,浑身虚软的。
"那小姐千万保重啊。"芰荷看着她,泪汪汪道。
姜姒想着她莫不是以为自家小姐能像那剪红绡里面的相府小姐,虽被卖进了娼楼却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侣,救她于水火吧?
醒醒吧!
姜姒有些语噎,不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而又不那么害怕。
只得仰首望天,谁知竟然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大脚?穿着织金的黑色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