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幻境迷影
桃林一望无际，这里的桃花总是盛开的时间多，粉红一片天，花朵紧密地一簇又一簇。
落英下，衣服样式各异的几人席地而坐，表面上平静一片。
妲己突然开口，打破这份平静：“我好奇，你们究竟要在我这里待多久。”这话犹如石子落入湖水，泛起阵阵涟漪，涟漪越扩越大，最终掀起白浪。
原本各忙各的的人同时停下手头上的事情，五双眼睛一齐看向苏妲己。如此气氛僵硬之下，苏妲己依旧淡然处之，自顾自地斟酒一杯，举到唇边轻抿一口。
桃花酒的清甜香气霎时满了唇齿，苏妲己深深嗅着杯中酒香，连眼皮都不抬：“我可不觉得我这里是个什么好地方，更不觉得世上有什么能驱使你们这些大能把你们困在此处。”
女娲在一旁笑，说：“外面乱的很，我们躲到这里避一避风头。”
苏妲己抬眸，眼神中满是疏远冷寂，她缓缓把头转向女娲，压迫感扑面而来：“呵，表面上疼宠龙渊，实际上只是因为她于那些死去的妖王而言更好说话吧。神魔鬼，寿数这么长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没能力、随时会更换的妖王身上浪费那么多功夫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妲己道，“这些东西，我遭遇过，很清楚你们心里打的算盘。”
这番话将其余人的心思和目的赤裸裸地展现出来，血淋淋地，难看是真的，实话也是真的。女娲等人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话来遮掩修饰，只能保持沉默。
半晌，素来沉默寡言的冥幽夜开口：“就算如此，你，能做什么吗？我们也无非是在为自己守护的做谋划而已，她是一个好的，我也希望她可以活下去。”
妲己没说话，垂眸饮酒。
白芷道：“活不活得下去，她能做不到吗？性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
日暮西山，京城守备森严。突然，北门玄德门的极远处奔来一个骑马的人。城墙上远眺的士兵立即发现了他，一声令下，全员戒备。
“报！驾！”骑马人大声喊道，“驿站急报！镇国将军即将回京！开城门！放我入城回禀！”驿站马匹被此斥候鞭打地没命地跑，“驿站急报！镇国将军即将回京！开城门！放我入城回禀！”声音由远至近。
“来人！开侧门！”眺望士兵挥臂招呼，下方的旗兵立刻挥动手中旗帜。
“轰——”玄武侧门应声而开。
仅开了一个不到两米宽的缝隙，斥候就驾马进入。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在城中的一条宽道上从城门传到了宫门。
斥候道：“驿站急报！镇国将军即将回京！”
宫门的一个小门立刻被守门禁军打开，斥候立刻翻身下马，朝着宫门就冲了进去。势头之猛，速度之快让人都抓不住他的影子。而他骑着的马在他下马的时候瞬间瘫倒在地，身后的禁军马上叫来车，把瘫倒的驿马拉了下去。
一封有些皱巴巴的信，由气喘吁吁地斥候一路交接到内侍宫人手上，最后被最尊贵的那人捏在手中。
傍晚，与龙渊一同到京城的还有建安城破的军报。
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侍奉的内侍都紧闭嘴唇。金銮政殿上站满了京内官员，文武京官排列了一片，文官武将面对面站好，殿门开着，龙椅上的人抿唇沉思，所有人都陷入一种沉寂的气氛中，他们都时不时地瞟一眼殿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没多久，宫殿台阶上传来一阵铠甲摩擦发生的碰撞声。来人的速度极快，快步跑完台阶，长腿一跨跃进金銮殿。
所有人包括龙椅上的天子，都是一种期翼的眼神看向来者。
阔步来到龙椅之下的将军抱拳就要行礼：“臣……”
君王打断将军的话：“免礼。十八部之事，卿有何办法。”眉目之中的恳切，让君王脱口而出一句，“阿姐。”
半低着头的将军抬头，宫殿之中的烛火模糊了她的轮廓，龙渊道：“陛下，臣觉得，应该先肃清朝中叛徒，然后我们才能继续商讨御敌之事。”她的目光冷冷的，转身看着朝中大臣，强势的探查之意在每个殿中大臣的脸上狠狠划过。
如刀锋割肉，被目光照顾过的大臣无一不是狠狠地打了个寒噤，只那一眼就使人从万丈寒窟掉入地底炼狱。有人的呼吸间隔渐渐长了起来，手心沁出热汗，黏糊糊的，一不留神，手中笏板掉在地上，在这静的连掉根针都清晰可听的殿堂内犹如平地惊雷。
掉了笏板的人慌张趴在地上，捡起笏板跪伏在地上道：“臣……臣圣前失仪！还请圣上责罚！”这是胆子小的。
慕衿没理会此人，视线向右手下的龙渊看，说道：“京中，不干净啊……”这一声感叹，让除龙渊之外的群臣全数跪趴在地上，齐声呼喊道：“圣上息怒！！！”
慕衿也没理会跪了一片的臣子，对龙渊道：“阿姐，拿证据吧。朕就看看，撕破了脸皮之后会有多么难看。”
“臣领旨。”龙渊抱拳。
高声念道：“工部左侍郎廖和与吏部尚书张奇勾结，贪下机输院新造武器——破空六十枚，交易边境，流入长生十八部手中，致三大营其一鹰营鹰甲损毁十件。”
张奇已经出列跪在甬道中央，一言不发。
而那位廖和则从官员群中连滚带爬地摔出列，他道：“信口雌黄，圣上！”
慕衿捏捏隐隐作疼的眉骨，没有理睬。这个廖和是寥丞相膝下嫡子，正妻早亡，他将整个嫡子捧上了天。自己只是看在老臣的面上对于他们的小动作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想到叫他们得意忘形，真的以为自己耳聋眼瞎，是个软弱骨头，连军火都干私自贩卖。
廖和见无用，于是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寥丞相刚张口，就被龙渊打断：“寥丞相，您是主谋，交易的凭证，是签了您的姓名摁了手印的。”
寥丞相心下一凉，他依仗太皇太后韩重锦在朝堂上威风了数十年，就连眼前的这个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私底下大逆不道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如今看来，小皇帝不是软弱可欺的傀儡，他只是养精蓄锐避其锋芒，玩的是捧杀一招。
“带人上来吧。”慕衿声音有些懒散，他气愤极了。
两个禁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匠人来到殿中。
龙渊道：“机输院造物都是有数的，哪怕是废件。此人是机敏，知道在破空烙印数字之前取走，可是他却不知道，单独的零件也是有标记的，破空中只要一个零件不合格，就要全部重铸，重铸的数不变，和下一批成品再一起运输到库中。”
廖丞相求助的目光投到朝中剩下的那一位丞相韩丞相的身上，不料韩丞相也冲他摇头，这下可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随后，龙渊又抖搂出一众勾结在一起害国的大臣，慕衿烦躁地命有司发配处置。
收拾了一圈，回归最重要之事，那就是如何抵御十八部围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十八部扫荡一圈建安城再行军兵临城下，只剩下一天一夜的时间准备。
“郊区，城外，城墙。”龙渊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只有三处是我军有力攻势地区，城墙防线是最后一道，不可破。”
“郊区绊马索，陷阱坑洞。郊区失败，大军全部挡敌于门外，守城官兵封死城门。”
此话一出，在殿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城门封死，就相当于断了城外杀敌者的全部退路，就是去送死的！
果然，有人发话：“这不就是让城外人去送死吗？”
龙渊怒目而视：“身后就是京城皇都，若是城破，一样是死！”
那人噤声。
扒拉了一下手头的兵数，一共六万一千人，龙渊道：“龙家将一千守皇宫，禁军一千外派城外同三军挖战壕。六万士兵中的三大营从里面抽出一万守城墙。北门玄德门是离建安最近的城门，留兵两万，剩余三万分别为西门承德门、南门奉德门、东门顺德门各拨一万。”
守门兵数安排下，那么还缺主帅领兵杀敌。
龙渊犯难，京城中实在人才凋零，西北那么偏远的地方尚有方临川这种良将可用，京城这么繁华富庶官员林立的地方，竟然连个能拿得出手的人都没有。可是没有时间给龙渊考虑，她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
西南东三门全部安排好后，就剩了最难的北门玄德门。
龙渊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口：“北门玄德门，龙渊！”
慕衿几乎是要从龙椅上跳起来，下面站着的龙渊熟知自家弟弟什么脾性，可现在不是慕衿能矫情的时候，她转身就对慕衿道：“陛下，您觉得呢？”
慕衿眼下恨不得说不愿意，可龙渊清明的眼眸让他因为处置大臣而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起来，他的眉峰软下来，目光中是不舍与哀求，嘴里的话是被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的：“将军，很好，就、按将军，的建议，办吧……”
挥手遣退了朝臣和内侍，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姐弟两个人。
这一刻，慕衿委屈的表情瞬间显现，他一手拎着龙袍快步从高位上下来，脚步踉跄在下最后一阶台阶时竟然一脚踩在了下摆边，脚踝一歪，整个人直愣愣地就往面前的地上摔。
一双柔软的手伸出，稳稳当当地扶住了要摔下台阶的帝王。那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和触觉跟幼时即将摔倒伸过来的感觉一样，一瞬间，慕衿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阿姐的手能护住他一切。
鼻尖酸涩异常，眼眶一热，慕衿吸了一下鼻子。
龙渊见他没出息的样子，扶稳他后用手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多大的孩子了，还要为了差点摔倒掉金豆子？”
慕衿揉揉酸涩的眼眶，借此动作偷偷揉掉泪花，他张臂抱住了龙渊：“才不是呢。”这么一抱，那个原本自己小时候经常趴着睡着的肩膀现在竟然如此单薄，原来自己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可到头来还是要阿姐来保护。
“腻腻歪歪的。”龙渊推搡了他一下。
慕衿识趣地松开手，道：“阿姐，我不想你去。”
龙渊佯装怒相，抱臂道：“好啊，我不去，那你能找到最适合的人选来顶替我吗？”
“我——”
慕衿止声，他找不出来，这是事实。
“所以啊，”龙渊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身上的甲衣她穿的时间太久了，骨头都有些别扭的难受。
“这种时候你就不应该感情用事。”龙渊道，“我是可以带你、紫烟还有小逍遥去能护着你们一世平安喜乐的地方，但是，那些每年给你交上赋税的百姓呢？你能扔下他们不管吗？能忍受他们在异族铁骑践踏的时候安心享乐吗？”
“我做不到。”
“我是龙瑶的女儿，效忠君主，安定四海，这是我们的使命，是对慕家王朝的承诺。”龙渊吐出一口浊气，她潇洒转身，“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情。”
龙渊踏出殿门高高的门槛，月光照耀在她身上的银白色铠甲上，一个渡有银光的黑暗背影落在慕衿的眼中。
背影，又是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这是龙渊给他最多的、印象最深刻的画面，自己永远都记得龙渊当时把自己领到这个冰冷皇宫中在韩重锦出现前离开的那个背影，跟现在这个一样。
就仿佛她生来如此，就该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地来去。
慕衿无力的松开手指，一只柔软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恍惚偏头，是紫烟。
“你阿姐就这个样子。”紫烟将头轻轻靠在慕衿胳膊上。
慕衿道：“我知道，可我就是舍不得。”
一天一夜已经过去，浩浩荡荡的十八部敌兵杀到城外十里处。
宫门缓缓关闭，埋伏在城外民宅里的士兵蓄势待发，这一批，弓箭手占了大多数。
毫无防备的十八部骑兵看大燕弓箭手不把箭往人身上射，反而一个个射在了骑兵群中的地面上，纷纷开始嘲笑这些弓箭手是些半吊子，被拉来充数的，可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落下的弓箭在敌人中炸开，一时间十八部骑兵被炸的人仰马翻。这回轮到弓箭手高兴起来了，他们的弓箭被机输院做了改造，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破空，当弓箭炸开时，就是一出好戏！
龙渊看第一关反响不错，高兴起来。
突然，龙渊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绷起，头晕目眩之中被摔进一个平坦开阔长有无边无际绿草的草原中。
此时已经是秋季，哪里会有绿草，这，分明就是一个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