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吴迪往返天瀑城与天斗城的三日后，通常被更多人直接称为“帝都”而非本名“咸阳”的咸阳城中……
大秦帝国的例行朝会开始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自咸阳城的上空升腾而起，上一刻还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刻就伴随着龙吟声变得阴云密布，待到百官齐聚议事大殿之中时，咸阳城中已充斥着锋锐犹如实质的肃杀阵风。
在突如其来的肃杀阵风压迫下，咸阳城大街小巷上的行人过客皆是慌忙搜寻可供遮风避雨之所；他们可以趋利避害，驻守四处城门以及城中各处紧要之地的大秦官兵，却只得靠头上的战盔在肃杀阵风下硬扛，不少人都在默默祈祷自己的鼻子不要被风削掉。
咸阳地处帝国西北行省的中央盆地之内，北高南低，由北向南的海拔高度呈阶梯状逐级下降；这座与帝国同岁、屹立近两千年的古老城市四季冷热干湿分明，气候温和，光、热、水资源皆很丰富，一年之中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无霜期，完全称得上是一片富饶热土。
按理说咸阳城这般优越的地理条件，是不该刮起这种异样肃杀阵风的，但咸阳城中的军民却都对这种异风习以为常了——城中无论是三岁幼童还是垂暮老者，基本都听自己的爷爷辈说起过“每当龙皇陛下龙颜震怒时，咸阳城中便会刮起异风，届时最好乖乖回家、别在外晃荡。”
主政帝国的那条老龙，自身寿命比帝国更为悠长，不过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老龙今年到底几岁，老龙也从来不为自己办寿宴，理由是劳民伤财……而在老龙主政大秦帝国的这些岁月里，异风也并非是年年出现，毕竟老龙活了那么大把岁数，养气功夫已臻至化境，轻易不会动怒。
议事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比殿外那些军民更熟悉老龙一些，他们自然也知道咸阳城中异风作响就是老龙脾气暴躁的预兆，他们也因为更熟悉老龙一些，而清楚老龙不发怒则矣，一发怒便是货真价实的天神之怒……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把头压低、屁股撅高，像是在学埋沙的鸵鸟。
伴随着一声代表朝会正式开始的钟鸣，空无一人的龙椅之上浮现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空间波动涟漪，没有刺目的光芒与奇异的声响，几乎是钟鸣声传入殿内群臣耳道的同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就浮现在了龙椅之上，并且他是翘着二郎腿坐下的……
群臣们虽大多数把头压低、屁股撅高，但他们全都注意到了龙椅上正主已经浮现，于是他们尽皆悄悄投去眼角余光，去看清龙椅之上究竟是谁。
是的，这是大秦帝国的特色之一：老龙的真身很少来参加朝会，但老龙有九个自建国之初就一直活跃在台前的龙鳞分身会轮流代替他来参加朝会。
老龙的九个值班龙鳞分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高矮胖瘦也各不相一；但老龙早在建国之后就向治下臣民们明确了九个值班龙鳞分身的长有排序，从长到到幼依次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
今天来顶替老龙开会的，是九个分身的老幺，螭吻；而这位螭吻大人的外貌，可以简单用“一个颇为灵动活泼的秦国小男孩”来描述。
这位螭吻大人不是什么少年老成的主儿，这位大人的心性与其外貌基本一致的，老龙在盛怒之时派出这位大人来顶替他开会似乎颇有深意——要知道老龙可没少教育手底下的朝臣“不要在发怒时下决断”。
“狄缨出列。”说起来大秦帝国已快建国两千年，期间螭吻顶替老龙开会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他自始至终就完全是孩童心性，压根不把任何繁文缛节往脑子里记，朝会甫一开始他就第一个开口，且一开口就是点朝臣的名。
“臣在。”吴山桥的前妻、吴迪的生母狄缨并未和绝大多数同僚一样装埋沙鸵鸟，她从进入殿中后就一直不卑不亢地军姿站立，此时螭吻点她的名，她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迅速出列。
“狄缨，每次我见到你这个小姑娘，都要想起蓝家的蓝奇萼。”
出乎许多朝臣的预料，被螭吻第一个点名出列的狄缨非但没受到刁难和责问，反倒被螭吻夸了一通，这可和螭吻一贯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至于螭吻口中的“小姑娘”之称，殿中没有人往心里去，因为在场所有人对于螭吻而言那都是曾孙辈的……
“谢大人赞赏！”狄缨也不扯什么“谬赞”之类的虚词，落落大方地拱手致谢，这实际上是她第一次面圣述职，因为此前没有任何经验，所以她在来时就已决定面圣时自己不做任何伪装，只要在圣上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即可。
她接到面圣通知的时候就动身了，但老龙召见人并不是当天召、当天就能排出时间单独接见，偌大的帝国每天都会有军民接到入京面圣的通知，但等真正到了帝都、离见老龙或者老龙的九位值班分身还早着呢，不过老龙从来不坑自己治下臣民，受召来的一律有招待所安置……
“之前召你来帝都，本来是想聊聊你家那位小子的事情，他在天照国闹出动静着实不小……嗯，再那么闹下去估计天照国都不复存在了；不过那个也不重要，这几日爆出的猛料在座各位也都知道了，狄缨家的小子是个死灵法师，关于此事，狄缨你自己怎么看？”
螭吻这一通发言反倒让大多数朝臣们安下了心——来了来了，这位大人果然不是性情大变，他还是那般行事风格，被他第一个点到名的绝对是触他霉头的……
狄缨在嫁给吴山桥之前其实是西北行省军政界的天才新生代，直到此时西北行省中仍有许多大佬将已为人母多年的狄缨视为心头的白月光。
因此狄缨诞下的独子吴迪实际上早就被西北行省一众军政大佬关注过，但由于吴迪的刻意掩饰，大佬们发现吴迪是个纨绔二世祖后就不再对其保持关注。
吴迪星夜驰援交趾港后，他又重新进入了一些大佬的视线之中，随后他在天照国搞的一系列小动作实际上并没瞒过大秦帝国那些高层人物的火眼金睛，只不过吴迪后来突然进入深渊，处于司马懿实际控制下的江户自治领又短时间内异军突起，这使得吴迪再一次失去了关注。
但这三日来吴迪已经成了全大秦都家喻户晓的超新星人物，一己之力驰援两城是什么概念？
以总数不到一千三的魔法镜像连续将黑暗精灵王庭正规军、洛林正规军、褐帽军全部切瓜砍菜般歼灭是什么概念？
最后……将被自己的魔法镜像砍杀死的战败方士兵悉数复活为骷髅与僵尸协助守城……这又是什么概念？
纵观大秦近千年历史，有谁干出过这样的事吗？
对比起吴迪用死灵魔法操纵死尸协助守城的逆天行为，其先前在天照国做的一系列小动作早被大秦帝国的大佬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螭吻主动提起，谁还记得那些个事呀……毕竟天照国的全境比起大秦帝国也实在太小了……
“吴迪，是我的骄傲，他是我的好儿子，也是东南行省的好儿子，更是大秦帝国的好儿子。”狄缨对于螭吻问话，却是表现得坦荡无比，“自古以来，危险的力量就从没有过正邪之分，掌控危险力量的人才有正邪之分。”
“一派胡言！”
“荒谬至极！”
“大秦天军天威浩荡，何须依靠亵渎死者来协助城防？”
……
狄缨话音未落，十多位先前还在装埋沙鸵鸟的朝臣自以为螭吻是要拿狄缨发难，于是便揣测圣意，振奋精神，开始对狄缨口诛笔伐。
“都给我闭嘴！放你们的屁！”螭吻大怒，一声货真价实的龙吼镇住全场，“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不把他们统统砍翻，难道学你们一样只是察觉起风了就把头埋下、把屁股撅高当鸵鸟装死吗？把敌人砍翻之后如果有能力将他们的死尸废物利用，加固城防，那又何乐不为呢？”
“难道我们大秦的后生仔就只许玩儿道术，玩儿内力，玩儿兵法谋略？为什么大秦不能出一个死灵法师，甚至是死灵法神？我看吴迪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实力，假以时日进阶到死灵法神恐怕问题也不大嘛，届时位面战场上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一员悍将呢？”
“不要总是用经验主义看待事物，不要总是用所谓的‘传统’、‘历来如此’、‘祖宗之法’限制、禁锢自己的思维，老龙的那些谆谆教导，先前聒噪的那些个大人估计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螭吻说到此时话锋一转，讲完道理后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挖苦朝臣，这其实才是他的本性。
“我觉得吴迪在天瀑城和天斗城干的几件事都干得很好，狄缨今天的发言也很好，传我令下去，狄缨官升三级，吴迪择日再赏。”螭吻接连数语，就彻底给吴迪的合法存在定了性——有他金口玉言，吴迪从此以后便可以在大秦境内招摇过街，光明正大以死灵法师的身份行走。
“螭吻大人圣明。”螭吻话音刚落，朝臣们立即拜倒一片，口称圣明，这一通理中夹骂、骂中夹理的话语确实高明得很，在场的这些朝臣毕竟真没一个笨人，那些个妄自揣测圣意的大人们回过神后也皆是羞红了老脸慌不迭拜倒——螭吻这一通话语他们还是听到心里去了。
瞧瞧螭吻这思想高度，这就是为啥人家能顶替老龙参会，而我们顶替不了……与寿命无关，还真就是智慧与格局上的巨大差距……
“好了，舒心的事说完了，说几件糟心的事。”螭吻随手一挥，迸发出一股浑厚内力将拜倒的朝臣们柔和地搀扶了起来，“我收到消息，英特兰斯王国与巴黎贝斯教国还有诺顿公国的三方混战已经停止了，停战的原因不是这三家蠢蛋想明白了，而是有人偷袭了他们的大后方。”
“偷袭者是神之鹰合众国，现在英特兰斯王国与诺顿公国已经迫于形势与神之鹰合众国签署了大量对神之鹰合众国单方面有利的霸王条款，怕是接下来英特兰斯与诺顿境内也都会出现‘总督’。”
“至于巴黎贝斯教国这个倒霉蛋……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巴黎贝斯教国了。”
螭吻说到此时刻意停顿了一下给朝臣们消化信息量的时间，但他从来不是卖关子的性子，停顿一阵后便继续说下去：“巴斯贝斯教国，由于种种原因，解体了；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圣殿十字军被彻底屠灭，屠灭它的凶手不是神之鹰合众国的任何一支军队，而是……恶魔们。”
螭吻不等朝臣们回过神来，紧接着就丢下一记重磅炸弹般的惊天消息：“两日前，西大陆北境战事全线溃败，神之鹰合众国派遣出的近百位位面战场强者有近八成人临阵倒戈，协助恶魔大军屠戮同袍……一日前，恶魔大军借神之鹰国境过道，血洗巴黎贝斯全境。”
“而今日，神之鹰合众国的来使已抵达长安，想必我们在朝会的同时，神之鹰合众国的来使正在向长安城城守，我那位暴脾气三哥睚眦下正式的宣战书。”
朝臣们先是目瞪口呆，而后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怕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是惊异于神之鹰合众国丧心病狂的举动——世上竟有如此倒行逆施之蠢货？联结恶魔大军、意图利用恶魔大军的兵锋成就自己的霸主地位？
这已经不能用老秦人的俗话与虎谋皮形容了，这是在与屎壳郎谋屎壳……
同一时刻，长安城中。
“放他妈的屁！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神之鹰三天前不宣而战，三天后派人过来下战书？老子斩的就是他家来使！”
刚亲手砍完人的睚眦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把带着血污的随身配剑狠狠扎进了地砖之中，“传我令！把地上那颗死人头装殓起来，快马送到咸阳去给我九弟螭吻，就说我吩咐的，把死人头悬挂咸阳城城头三日，以振奋举国上下将士的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