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蛛丝马迹（六）
“那还有其他相关的内容吗？比如什么吸人血食人肉之类的？”白景梦手舞足蹈地问。
“吸食人血？”翎似是不明所以。
“哎，我也就随口问问，随口问问。”白景梦抓着头发，打了两声哈哈，回头再看面前那空地儿，恰好有只肥油油的小山鸡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地晒太阳。
“翎，看见那边的山鸡没？”白景梦赶忙转了话题，“我给你说，等会你就从左边绕过去，我从右边过去。我俩一人一边，非把那只野鸡逼到走投无路不可。”
“啊？嗯。”翎冲着白景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且准备好了，白景梦也点点头，两人盘算着一起蹿出灌丛，结果一只麋鹿忽如其来，还没等嘴巴里的“三二一”口号落下，那山鸡就扑腾着根本飞不起来的翅膀落跑了。
“快追！”
白景梦动如脱兔，翻身一跃而上，翎也迅速跟后，可他一起身就懵了。
四五张黄色符篆风驰电挚地与野鸡一争高下，白景梦相行在左，借林丛枝干起步腾跃，掂符掐诀。山鸡摇摇晃晃左崴右崴躲过符篆，白景梦穷追不舍势不可挡。山鸡继续敏锐躲避，反复横跳，白景梦坚持不懈，再出符篆，迅速捏诀。
“哥哥哥，你平常都这样打鸡捉兔吗？”
天色渐晚，林荫渐暗，后山深处几乎不见光，山鸡的肥胖身影也和黑色融为了一体，难以分辨，只能听见扎黑堆的草丛中不停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白景梦掂了掂手里的山鸡，觉得差不多了，要是再追下去，指不定后山的山鸡都得被牛逼的自个儿给赶尽杀绝虽然他的手里只有两只小山鸡，且那气势汹汹的背后都是被符篆毁得东倒西歪的树杈。
“怎么样？不错吧？等会儿我俩再找个树少的地方把这小鸡仔烤了，什么大盐粒子、胡椒辣椒我百囊袋里都有。”白景梦挑了挑眉毛，满脸得意，“不过这后山上好像没啥野菜，没法让你吃到野菜包肉”
“野菜包肉？”翎没听过这种吃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景梦哼哼，“以前我家里穷，买不起米就吃山里的野菜，野菜用水淘一淘，去了泥巴直接洒在其他有味儿的东西上，那清香那滋味啧啧啧”
仿佛回忆起了那种感觉，白景梦闭着眼舔了舔嘴唇，“以前我都拿食堂的生菜包肉吃，今个儿晚了，食堂的生菜都变熟菜了，自然没法让你尝一尝，等改个时间我也让你感受下，要知道烤鸡配野菜，赛过活做仙。”
翎无声地笑了笑，“说起野菜，其实我知道个好地方，近湖湾，树也少，野菜好像一片一片的，遍地都是。”
白景梦略感诧异，“你是说灵溪谷的后山吗？”
“自然是后山，这么晚了，哥哥莫不是还想再去别的地方？”
白景梦斜觑着翎，没说话，他觉得很奇怪，就算翎昨儿下午跑到灵溪谷四处溜达了，但后山可不是翎一下午就能溜达完的，并且他这个在后山混迹了六七年的老油条都不知道哪儿有野菜，翎如何能在一下午的时间内就刚好逛到呢？
“哥哥要去那里吗？我可以带路。”
白景梦仍旧不说话，疑问和惊异都写在了脸上，他不信翎看不出来。
翎笑了笑，却不解释，“哥哥闭眼吧，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闭眼？为什么要闭眼？”
“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野菜。”
“这算什么破理由？”
“那因为我想哥哥闭眼？”
翎凑近了一些，踮起了脚尖，他看着白景梦的眼睛，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短，周围萦绕的都是翎身上特有的淡淡甜香。
白景梦这次再没躲开，既不后退也不后仰，毫不避讳地直视翎的眼睛，目光像是要把对方的瞳孔穿透看到心里。
“好吧。”
半晌之后，白景梦拿出随身携带的捆仙绳把野鸡的翅膀和脚捆住了，另一头拴在手腕上。
他闭上了眼，两手平放，等着翎给他指引道路其实他是不想这样做的，因为闭上了眼就什么也无法知晓，纯粹生活在黑暗里，只能靠耳听辨别情况，倘若翎这时候要对他动手，取他性命，他也没办法应急。
可他还是做了，有原因他想知道这个翎到底要搞什么鬼玩意儿，当然他还特地准备了一手，给山鸡用的捆仙绳绑的是个活结，要是中途出了岔子，手袖里的符篆一出，捆仙绳一施法，即使不能先发制人也能自保。
黑暗中白景梦的指尖传来一点冰凉，他感受到对方正轻轻地拉着自己的双手缓着步子指引路途。
“哥哥相信我，没事的。”
翎在他的前方说话，声音极其温柔又特别坚定。
白景梦横了心地迈步，第一脚跨出去，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和害怕，两眼微眯，争取挤出一条不易察觉的眼缝但眼睫颤动后，他忍住了，换来的是一个姑娘家才会踏出的小碎步。
“等，等等翎，你走慢些。”白景梦说。
“嗯。”
右脚在看不见的地面踩踩探探，确定没有什么崴脚的大石，白景梦才小心翼翼地跟上左脚，正式站稳。翎不急不躁，恰到好处地护着他，在白景梦的看不见的地方。
再往后白景梦大胆了些，步子也迈得大了些，他觉得大不了就是摔跤，顶多在石路上磕个皮破血疤，他不知道翎在所有行径的地方都施了法术，把那些七七八八的石块都粉碎了渣末。
走久了，白景梦闭着眼也开始轻松得意起来，并且还莫名其妙地去了警惕，翎一直看着他，脸上始终带着浅浅淡淡的微笑。
他们沿着小道走，灌木草丛渐渐变矮，前方也慢慢开阔，迎面有风吹来，是草木的气息，脚下的石子变得有几分膈脚，是湖畔边才会有的那种小砂石子。
进了后山深处的湖湾畔。
两个白色的身影行径在草丛间，晶绿色的萤火虫升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整个湖面泛着白莹色的微光，微弱的光芒在空中漂浮纷飞。
“哥哥，到了。”
翎停住了脚，将唇抵在白景梦的耳边轻语，呼吸间有灼热的鼻息扑上耳垂。
很痒，拼命挠心的那种痒。
白景梦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他睁开眼想要说什么，却在嘴唇翕动的瞬间无言相尽——
远处有风吹来，云破月出，星空显现，漫天闪烁的清光海潮般涌入他的视野，山涧在谷洼中汇成一方湖畔，墨黑色的山影在水面投下巨大的影子。湖水潋滟，粼波碎星，浩瀚无边的灵溪谷内，每一株花草都点着莹莹璀璨。
头顶的辽阔的墨穹中星星流泻成了一道银色的川河，川河流到尽头，淡青色仙光在漆黑的夜空底下变化莫测，像一落在天边散开的长裙。
白景梦被震撼了，好半天没说得出话来，在后山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见到这个景色。
这里风景好美，离天空好近，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
望着这片天，世界好像顿时变得渺小起来。
白景梦看着天，翎看着他。
“哥哥可还喜欢这里？”翎弯了弯眉眼，浅浅扬笑，“这附近的野菜多，哥哥喜欢吃哪种，我就去帮哥哥割哪种。”
白景梦无声地笑了笑，摇摇头，侧首道，“我”
他顿住了，在看见翎的眼睛时，这双眼睛那么的乌黑漂亮又那么的明净澄澈，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万千山河，白景梦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和一同争绮的万千星辰。
“我我自己去就行了。”白景梦滚了滚喉头说，心尖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像流水一样散开，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觉得很温柔。
“翎先去找柴火吧，我去找野菜。”他抓了抓头发掩饰不自在。
翎眨了眨眼睛，浅浅地笑，点头去了另一边。
白景梦斜眼偷瞄着翎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呼出一口长气，其实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对于很多事情，对于那些事情，所有的事在心底窝着感觉比麻团还复杂，可一件一件数下来却又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你说宗主把你当别人养育，可宗主不也是一把啥一把啥地把你牵扯大么，你说他看不见你，待你冷淡，可他还是在你变成街头小混混的时候伸出手来救了你，并且还给了你一个家。
那么你为什么要难受呢？
是啊，没有难受的理由，也没有难受的资格。对于“帮助”这个词而言，讲究的是情分不是义务，既然宗主在七年前救下了他，那他就该满怀感激，想太多要太多，说到底都是得寸进尺。
他凭什么得寸进尺？
白景梦狠劲儿地甩了两下脑袋，他终于打起精神来了，承蒙眼前的好景和那一短暂刹那的倒影，他喜欢翎的眼睛，喜欢里面倒映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