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与之我(二)
“通灵体”的封印正在进行,白景梦用余光瞥过护法的三人,忽略翎不说,眼见颜蕴和兰凌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也就暂且放下了心头惶惶,他继续佯装毫不知情,掂起第三片柳叶重新运作灵力,准备盖于王玉儿右肩。
如他和颜蕴相言的那般,对于保命这件事他可谓精通得不能再精通,擅长得不能再擅长,或许他的灵力在做别的事上万分不好控制,可这种无需准头、只用注灵的事就算是个傻子也会。
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
白景梦在心中发狠,面上漠然无声,他明白这个“封印之法”是针对他的,便也不再担心王玉儿的安危。
就算自个儿的“魔障”复发,也有充沛的灵力利用“引灵入体”压制,他不会吸食王玉儿的血肉,也不会在师弟们的面前发疯。
现在不揭穿,只是因为他要看看这个翎到底有多大能耐,并且他还要从翎的身上发现相缠已久的“魔障”的真相。
柳叶从白景梦的指腹滑落,一息之内,原本晴朗的夜空被翻涌如潮的云浪盖满,月光彻底消失,狂风大起,电闪雷鸣,整个结界都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颤栗。
白景梦也有些吃惊,但那只是一瞬,紧接而来的是惊惶!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那片落下的柳叶仿佛一只蛭虮把他全身的灵力都抽走了,他没办法调动灵力引灵入体,也没办法抑制这份从心底狂泻出来的嗜血念头。
他觉得自己错了,自己分明那么的渺小,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怎么可能压制得了“魔障”。
夜空中亮起了光,不是月光,而是一种比剑戟更为刺人眼球的光,那种光凝成了一条盘绕在云巅之上的巨蟒,所有的云波都在瞬间变得跌宕滚滚,绝不是用浪潮就能单一形容的。
翎面色发青,一下急了,“哥哥你快撤下那些柳叶!”
同样,颜蕴和兰凌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大喊,可他们三个正处在结界的结点上,不离开说不定还能以护法结界相搏,但离开怎么看都不会是有利之选。
白景梦快疯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面前这个女人用牙齿给撕碎,他想看见鲜红的血和生命一起喷洒,他渴望这吃掉她的感觉,想感受女人的血肉在唇齿间磨砺的滋味。
“混蛋!白景梦你在干什么!发愣吗!”颜蕴忍不住破口大骂。
白景梦剧烈的喘息着,双眼通红,他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尽是赤|裸裸的狂喜。思考在这一刹全部褪去,全身的脉络凸在皮肤表面,他像一头暴戾的狮子般扑上了王玉儿。
与此同时,天上的巨蟒俯身冲了下来,极其快速地向着白景梦的位置!
然而一切的结束都在眨眼间,王玉儿身上的柳叶碎成了灰烬,天空中的巨蟒消逝得再无踪影,狂风停了,雷电隐了,包括白景梦——
他的“魔障”消失了,然后跌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翎是翎么?
白景梦嘴唇嗫嚅,却没有发出腔音,巨大的疲惫之意席卷而来,只有眼缝里能看到飞扬的火红,迷蒙的银白,还有一柄似是扇子模样的法器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有违神阵之意,皆算作外因么!?”
谁?!是谁?!是谁在说这样的话?!
白景梦站了起来,身遭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嗒——嗒——嗒——”
“嗒——嗒——嗒——”
水声,满耳的水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雨,遍地都是湿哒哒的黑。
他摸了摸身边,身边好像一堵墙,墙上有大大小小的穿孔,没有为什么,他觉得这些穿孔很熟悉,并且认为这穿孔会引领他走出这个黑黑的地方,于是他死死地贴在了这堵墙上,两只手摸索着孔洞一步步向前。
他走啊走啊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有了光明!
白景梦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光亮看着很近,可他怎么也跑不到,细细碎碎的,只有一缕,像是握在手中就会马上消失不见,可他还是想把那光握在手里,因为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脚下一滑,白景梦猛地扑倒在地,额头上湿漉漉的,不是血,是这个黑暗里一直滴落的水,他想要再次爬起来,却呆在了原地。
离光很近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是名少年。
少年浑身发抖地缩成了一团,他靠在光的边缘,蓬头盖面,杂乱的发丝后藏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既是凶恶又是贪婪,像一头饿狼,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清光,有血液从唇角流了出来。
“不,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
少年讷讷地摇晃脑袋,目光中的狠戾褪去了几分,他用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两只手都青筋暴起,流云白的衣裳也沁出一流一流的鲜红,像是正在阻止自己去做什么。
“诗讣,饮我的血如何?”另外有一个少年声响起,是从空荡荡的黑暗那头传来的。
“不,不,不行,不行。”
蜷缩着的少年疯狂摇头,面上的神情越来越癫狂,“不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他突然咆哮起来,两眼通红,神志似乎不再清醒,他的手边窜出一条小蛇冲着他口吐信子,他一把扯过,将小蛇硬生生拉扯成了两段。
血涌了出来,少年痴痴地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面部狰狞,眼睛闪着嗜杀的光芒,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诡异的赤红。
白景梦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里衣,他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他以为学会了“引灵入体”就能逃离那个地方,可那个地方每次都是他自愿进去的,又怎么会有逃离一说。
“哥哥你醒了?”床榻沿边传来翎的声音,“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喊医师吗?”
兰凌和颜蕴闻声从外屋冲了进来,急切得像是要去食堂抢食。
“白景梦你还好么?有事没事?”颜蕴上前一步挤开翎,抓着白景梦的胳膊就上下左右地看。
“景梦师兄,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兰凌也在边上问。
白景梦拍下颜蕴的手,揉了揉眉心,又摇头示意那仨先别慌,等他自己调节调节,他现在哪有心情考究昨晚的事,所有的余悸全给了那个噩梦。
屋内天光透彻,空气中弥漫着清灵檀的香味。
清灵檀,一种价格极其昂贵,用以回复灵力的香。
白景梦深呼吸了一口,缓了缓心绪,也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首先,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晕倒之后有没有暴露“魔障”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嗜血的冲动,撇开见过一次的臣茗的不说,对于其他人,他还真没那个胆子坦诚相告,他不想被人当做怪物。
“昨天倒下后,王玉儿的情况如何?”白景梦拐着弯问。
翎犹豫了一刻,兰凌摇了摇头道,“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颜蕴道,“你都那样了,要怎么成功?说到底,你那‘通灵体’的封印法子究竟适不适用都是问题,没见你施法时起了那么大的动荡么?”
“噢”白景梦点点头,“那之后我怎样了?”
“你?”颜蕴挑了挑眉毛,“你能怎样?肯定昏死过去了啊,我渡了一部分灵力给你,翎在床边守了你一晚没睡。”
白景梦翻了个白眼极其想怼回颜蕴,但兰凌从颜蕴身后探了个头,“颜蕴弟弟也一晚没睡,一直守着景梦师兄。”
“我没有,小猫儿你别胡说。”
“可是颜蕴弟弟”
白景梦眨眨眼睛,懒得掺和那俩人的瞎掰,垂首与一言不发的翎开了正题:“翎,昨晚那个封印之法,你且说说怎么回事吧?”
他懒得和翎继续玩局了,别的事可以,但这种触碰底线的事坚决不行“魔障”是白景梦最深的疼痛,谁也不能碰。
“对不起,哥哥。”翎埋低了脑袋,似是不敢去看白景梦的眼神,“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阵法也算作‘外因’,我很抱歉,哥哥。如果可以我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翎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哥哥以身涉险。”
白景梦眉间一抽,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翎的大喊确实十分焦急,而最后救他的人好像也是翎如果翎真的要用“封印之法”害他,那大可不必救他才对。
并且从认识起,翎就一直拄颊看山的,那番模样的翎他还真不曾见过。
“那什么是‘外因’?”白景梦也说不清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没有继续深究昨晚的事。
“外因”。
这个词白景梦听过,可他忘记了是在哪儿听过。
颜蕴和兰凌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住了聊摆,回过头来满是狐疑的看着翎。
翎顿了一下,抿着唇瓣犹豫了半晌,“是我师傅以前研究术法的一个方向。”
他抬起来温柔无比地看着白景梦的眼睛,“师傅说很久以前有许多能人异士杀兽坐镇。
那个时候还有上古神兽,世间的生灵万物每逢神兽出没便会毁灭大半,而那些能人异士在杀死神兽后便用制造的神法仙器在大陆上布下了‘万物阵’,以此保佑天下苍生安康太平,万世不遭神兽侵扰。
这是非常古老的书卷里才有的记载,而与此同时,与‘万物阵’相悖的所有秘法都称为‘外因’。”
“那按你的意思而言,我们昨晚施行的法术便是与这个‘万物阵’相悖了?”颜蕴又开始提问了。
翎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
兰凌怂了怂猫耳尖,似是想要说什么,可什么都没说。
白景梦暗自沉吟依照翎所言的内容,那自己身上的“魔障”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和“神阵”相关还是和这个“通灵体”相关?
屋子里静静的,四个人都没说话当然,颜蕴是因为翎不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翎俯身前倾,凑近了白景梦询问,“哥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要问翎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