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商女怪病(二)
几天之后,前去苍瀚城议事的前辈终于上路,灵溪谷的大小学堂迎来了短暂的休沐。
太阳给白云镀上一层浅薄的淡金色,光从云间倾泻,风忽如其来,月霁花和海棠花的花瓣满山谷飘飞,树叶沙沙簌簌。
“唔——嗯——别——别别别——别!”
奇怪的叫声从灵溪谷深院的最里处传出,此院名为长虹苑,是前来白宗求学之人的暂住寝院。
寝院的房间很多,成一连排,最里处无人,仅有白景梦前些日子领来的那两名少年居住。
黑木制作的长廊蜿蜒于各个房间的门口,廊檐上有镂空的精美花雕,淡淡的白氏檀香萦绕在长廊的木柱上。
这是个春季灿烂的阳光天,学堂的子弟无课,便纷纷出来透气,不同宗门的子弟聚集在一起看书论研,穿着各色不同的校服,斑斑点点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眉宇间都是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白景梦一袭流云白衫踏步其间,新来的外门子弟纷纷与其作揖示礼,白景梦微笑着一一回礼。
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关于前去云芳秘境的一事,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到底还是有了一个初步想法——
要去,得先找搭档。
兰凌,和颜蕴自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找别人,他不一定能坑蒙拐骗成功,毕竟前几日才被当众训诫。
好在颜蕴兰凌入学晚啊还真是谢谢白曦前辈搭的红线牵了。
白景梦在心里偷偷地笑。
“嗯——唔——别,别别别!”
才来到房间口,白景梦忽地猛烈一哆嗦,脚下一顿,白净的脸上隐起两片轻红。
“别闹,我轻点就是了。”
另一个沉闷的男声从房间内传出,语气颇是急不可耐。
白景梦怔愣一息,随即意识到是有人正在欺侮兰凌,他当场眼疾手快,抬脚侧踹房门——
“哐当——”
门扇狠狠地撞击两侧,行风扬起白景梦的衣袂,白氏的檀香涌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颜蕴全没想到大清八早的会有人找上门来。
兰凌也没料到景梦师兄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造访,他心知刚才的叫声不妥,可那只是因为颜蕴弟弟敷药的动作实在太轻,弄得他被开水烫伤的地方浑是痒痒。
白景梦大致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当他看见兰凌娇柔欲滴的模样时委实没有多少吃惊,可压着兰凌、不准兰凌动弹的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怎么会是颜蕴?
这人不是前几天还义正言辞地说白宗怎么怎么欺负这只小猫儿么?
敢情这人是深藏不露地心性肮脏啊!怪不得会被苍瀚颜氏送来白宗求学!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四五息,最后还是白景梦打破了沉默。
他跨脚一迈,借由面前的桌凳起步轻跃,凌空横踢,颜蕴的反应相当及时,嘴里的话没脱口,便已经侧身弯腰闪避,躲过一脚。
“景,景梦师兄!小心!”兰凌高呼。
白景梦眉间一抽,未能理解兰凌的“小心”究竟何意,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颜蕴身上,却没见得此人有半点躲闪之外的动作,难道是还有他人?!
落地的一瞬,白景梦点足轻踮,眸子清明犀利,随即他侧身翻转——
“砰砰砰——”
白景梦脚下一个打滑,身子不由分说地向右|倾斜,他没能站稳,栽了下去,跟着一起的还有他妄图拉住什么时弄翻的桌凳。
“你干什么?”颜蕴大声地吼,一张脸涨得通红。
“是你在干什么!你在对兰凌作何!”白景梦摔在地面的水滩里,也大吼,他的足踝崴了一下,一时半会有点站不起身。
“我给他搽药啊,你把我腰带扯下来作何!”颜蕴咬牙切齿,两只手愤懑地拢在腰间。
白景梦愣了一下,瞅眼看向边上的兰凌,兰凌俯身趴在坐榻上,发丝湿黏,眼角嫣红,被拨开衣裳的地方果然有很大一块像是受伤的绯红白景梦眨眨眼睛,呆呆地回看手中的紫黑色锦带。
“这小猫儿在打水时摔了一跤,沸水全泼自个儿身上了。”颜蕴不耐烦地抓回腰带自己系上,“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打他么?”
“那,那倒不是”白景梦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那个声音能像是被打了么”
兰凌的两只猫耳一颤,潮红当即从脖子涨到了耳根。
“你说什么?”颜蕴没听太清。
“无事无事,我什么都没说。”白景梦把面前的桌凳扶正,咬着牙站了起来。
颜蕴顿了顿,目光在白景梦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忽然,他顺手将装有烫伤膏的白玉盒子抛给了白景梦,转身进了里屋。
“你先给小猫儿搽药,我去找个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洒了一地的水,”兰凌说。
颜蕴摆摆手,白景梦摇摇头,他上前一步在兰凌身边坐下,“我轻点给你搽药,你别乱叫。”
兰凌紧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憋屈道,“景梦师兄,你,你下手还是重点吧,太轻了我觉得痒痒。”
天光透进,空气里漂浮着一层层小小颗粒,屋子内很安静,白景梦和兰凌都没说话。
颜蕴还在里屋内倒腾,白景梦已经给兰凌搽拭完了药物,依照兰凌的要求,他刚才的下手极重,毫无怜惜,好在兰凌果真没再乱叫,整个人如同小猫儿般温顺地趴在坐榻上。
“诶,对了。”兰凌忽然道,“景梦师兄这么早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我记得这几日学堂不是休沐吗?”
“喔。”白景梦故作恍然,张口就来,“是休沐,但白曦前辈让我带你们出任实习。”
“白曦前辈?出任实习?”
“嗯,白曦前辈委派的。”白景梦点点头,一本正经。
对的,就是白曦那个臭女人瞎使唤的,反正那人去苍瀚城议事了,你俩想要求证也无处可求。
“白曦前辈交代给我们什么任务?”
白景梦想了想,打算对这俩人来个小小的了解,当真有了出谷揭单做任的念头。
另一个声音从房间的里屋那边传来,白景梦抬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即将正中脑门的白色瓷瓶。
“我去!你干嘛?谋杀啊?”白景梦反手接过瓷瓶儿,对上颜蕴的一脸嫌弃。
颜蕴翻了个白眼,继续问,“什么任务?”
“使馆的揭单任务。”白景梦说。
“好啊。”兰凌爽快利落的应声,扑闪的眼睛里含有兴奋,“景梦师兄,我们几时出发?”
“今日未时。”白景梦头也没抬,张口胡来,他拔掉瓷瓶上的瓶塞,抽着鼻翼嗅了嗅,一股浓重苦涩的草药味嗯,并判辨不了此乃何物。
颜蕴皱眉,默了片刻,扬颌点了点,对白景梦道,“你不是受伤了么?金疮药,试试吧。”
白景梦抬头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颜蕴点点头,继续道,“但我明说,今日的揭单任务我和小猫儿都做不了。”
“为什么啊?”兰凌和白景梦同时出声。
颜蕴没说话,目光扫了扫白景梦受伤的脚踝和兰凌赤红的后背。
“我,我没事的,妖族的自愈能力很强,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兰凌说。
“噢。”颜蕴斜睨着兰凌,一挑眉毛,“那你要不要再摔一次,过过瘾?”
“我”兰凌一时语塞,缩了缩脖子,将脸埋进披散的金发里,只露出两只可怜巴巴的眼睛。
“兰凌确实是受了伤,但你总没事儿吧,今日未时如何不能去使馆做揭单任务?”白景梦道。
“你不也受伤了么?怎么去?瘸着腿去?”颜蕴回怼道,神情比训|诫兰凌时凶神恶煞了一万分。
“崴脚是小伤。”白景梦道。
“小伤?”颜蕴冷笑。
“我我也是小伤。”兰凌不服气的说,声音闷闷的,两只猫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
“而且而且我想和颜蕴弟弟一起做一次任务。”兰凌说。
三个人不再说话,面对面互相僵持,唯有不变的眼神坚定如山好吧,兰凌并没有坚定如山,他很快就败下了阵来,眼睑低垂,两只黑色的眼睛失望地看着湿漉漉的地面,默然不语。
“行行行。”颜蕴实在没忍住,他挑起右眉,对白景梦扬颌道,“你的脚当真没事?”
“其实还有点疼?”白景梦道。
“那没办法了”
白景梦一撩额发,哂笑道,“但我还是能站起来走几步,做个简单的揭单任务并不碍事。”
说着,白景梦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足踝还有点疼,但确实如他所言,并不碍事,他对着颜蕴怂了怂眉毛,颜蕴一声不吭地默然看着他,黑着一张脸。
白景梦也看着颜蕴,兰凌趴在床榻上投来可怜巴巴的目光。
良久,颜蕴轻笑了一下,别过头去,“行,今日末时见,小猫儿由我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