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闯山
耳边风声呜呜作响，刮得脸颊生疼，被黑风卷走的小人儿偷偷眯开一条眼缝，看到底下的景致快速略过，心知自己已经飞出郇州城。他继续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般若心经护住心神，不让那阴煞之气趁机侵入体内。
躲在他袖中的虎妞动也不敢动，生怕被鬼煞发现自己的存在。
感觉飞了没多远，黑风就稳稳落到地面上。
他眯开眼睛瞧了瞧，只见此地是一片深山密林，鬼煞抱着他飘到一个坟堆前，那坟没有墓牌，仅是一个小土堆。
郇雅君猜想这个坟就是鬼煞的埋骨之处。
那团黑雾用一个女子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说话。
“乖宝儿……咱回家……”
“以后娘亲再也不会把你弄丢……我的乖宝儿……”
忽然从远处传来喧嚣之声，像是一股狂风从山顶直刮过来，黑夜中的重叠树影剧烈摇晃，有乌鸦在附近呱呱叫个不停，这异常的动静让郇雅君和袖中的小鬼魂心中一凌，只顾凝心静气按兵不动。
山间回荡着一群尖笑之声，没错，是一群。
那笑声里有细如莺啼的女声，有低沉浑厚的男声，有浑浊气短的老者笑声，也有稚嫩可爱的孩童之声，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一块发出桀桀的奸笑，极其怪异的同时从远处直冲而来。
感觉有东西欺近，郇雅君紧闭双眼。
假装自己被阴气侵蚀，一副神魂失据的神态。
且见山林间出现了一团黑雾，欻的一下就杀到他们所在之地。
黑雾身上所带的阴煞气息，与鬼煞同出一辙，只是强大了两倍不止。鬼煞还能看出人的外形，那团浓浓的黑雾就是无数的灵魂碎片混杂在一起，不停纠缠互相撕咬着。
那东西来到坟前，黑雾里无数的面孔都瞪大了眼睛，神情贪婪的紧盯鬼煞怀中的孩童，但听低沉男人声、娇柔女人声、嘶哑老者声、稚嫩孩童声一同在讲话。
“今晚肉可真香啊……真真要把我馋疯了……”
“嘻嘻嘻嘻……你快把她给我……快给我……”
它露出垂涎之相，对鬼煞步步欺进，无数脸孔急切叫嚣。
“快……”
那鬼煞见它要抢夺手上的孩童，愤然对其张嘴怒吼，甩手打出一道黑风。
这点攻击对黑雾来说，不过是以卵击石，那些脸孔看似气极，全都龇牙咧嘴的，它们生气的说道：“赐予你力量……是让你为我所用……不是让你忤逆我的！！”
说着黑雾里全都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黑色的东西，眼前的鬼煞被扫出两丈远，鬼煞连鬼带人重重摔在草地上。郇雅君浑身摔着生疼，咬牙强忍着不适，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动静。
“也罢……今日你也算立了大功……嘻嘻嘻嘻……这小娃娃灵气真足……只要吃了他……我定能一步进阶为魔……”
“以后也用不上你了……”
“嘻嘻嘻嘻……本魔就大发慈悲……让你们一同成为我进阶的粮食吧……”
那团黑雾像朵食人花般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冲着这一鬼一人直扑而来，要将他们生吞入腹。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打哪儿飞出一条碗口粗的藤条，倏然就朝黑雾甩了过去。黑雾被藤条扫成了两瓣，下一刻两团黑气又瞬间修合在一起。
黑雾看见这藤条来阻扰它，无数怒容勃然骂道：“山神……又是你！”
“再来坏我好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声音直恨得咬牙切齿。
鬼煞怒吼了一声，两手伸出长长的利爪，朝黑雾杀去。
趴在地面的郇雅君暗中偷瞧，只见那黑雾正忙于与鬼煞、藤条缠斗，他仔细观察那团东西，心想这是什么鬼怪，似是以山而生，可这形态又不像书中所说的山魈、魑魅一类的阴物。
忽然他感觉腰间一紧，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腰间被藤条死死缠紧。
他惊呼了声，触不及防被这藤枝拖拽而去。
正在缠斗的鬼怪听闻这动静，倏然转头看来，见孩童被藤蔓偷走，两鬼怒吼了一声急转杀来。周围的藤蔓像是忽然活了一般，齐刷刷朝它们挥舞着杀招，让两鬼无法接近孩子半步。
郇雅君被这些藤蔓缠得像个蝉蛹，高挂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他急声唤道：“小寒！小寒！”
“快帮我把袋子打开！”
有一点小白光从袖中幽幽飞出，飘到他腰间位置，将袋口拉松。
郇雅君闭上双眼，字字如珠念出经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只见袋子发出耀眼金光，那发光的珠子窜上半空，骤然变得光芒万丈！
这片山林被这金光照得跟白天一样，在巨光的压制下，黑雾的无数面孔露出惊恐之相，张着大嘴痛苦的嘶吼，顿时化作一股浓烟逃之而去。
藤蔓逐渐撤走，将郇雅君轻轻放到地面。
小少年展开手掌，空中的珠子收回光翼，平稳的落到他的掌心。他将佛珠重新戴上，躲在他身后的白光飞落在地，显现出小姑娘的模样。
虎妞飘上前，看着地上的女鬼对郇雅君唤道：“公子，你快看！”
经过金光的洗濯，鬼煞身上的黑煞之气尽数散去，露出了原来的面目，是个寻常妇人的模样。她适才与黑雾吃力缠斗，又经佛珠巨光的冲击，如今仅剩一息残魂滞留于此。
郇雅君缓步走过去，拿出腰间的乾坤八宝袋，欲将女鬼收入袋中。
忽然山间有声急急劝阻：“尊者，请勿伤她！”
转头看去，只见夜色山间一片空寂，他开口问之：“阁下是谁？”
回答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位年长的老妪。
她缓声回说：“吾是岐黄山山神，在此修炼已有五百年余，庇护岐黄山的生灵万物是吾之使命。”
但听声音轻轻一叹。
“尊者，这女鬼是埋在我山脚下的一缕孤魂，本性纯良是位善女子，只因生前遭遇不幸，死后一心只想寻回女儿，由此才被那煞气利用。”
“煞气？那黑物并非鬼怪？”
郇雅君惊道。
山神回言：“岐黄山本是道门仙山，很多年前，道门中人将这煞气之源禁制于岐黄山中，年深日久那邪物生出一道怨煞之气，煞气日渐壮大，开始吞噬附近流连的游魂。”
“进而捕食山中兽禽，它如饥似渴，急需血肉来增补力量，已有不少上山采药打猎的百姓遭遇毒手，我虽多次出手相救，但终会百密一疏……还请尊者归去后，令百姓不要再到山上来。”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
“不知这煞气之源是何物，为何禁制在此？”
山神叹道：“这邪物自天上来，当年道门集结了不少高人齐聚岐黄山，合力将此物封住，才没让它祸害人间。”
这么说，想将邪物的根源拔除，是不大可能了。
既除不去，也只能按山神所言，让百姓避开岐黄山。
他虽是顺国公府的公子，但人微言轻，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呼吁百姓远离岐黄山，此事定要府衙相助才行。可是如今府衙并不相信鬼神之论，他该怎么做才能说服他们呢。
小少年不禁心生愁意。
郇雅君默了默，低头看着地上一抹浅浅的白魂。
他对山神说：“这鬼魂我会为她诵经超度，愿她能尽快放下心中怨恨，自行回归冥界。”
山神了然而道：“如此……尊者费神了。”
小少年喃喃念咒，地上的残魂变作一点白光，咻的一下钻入八宝袋中。
他将八宝袋挂回腰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对山间问道：“山神可知这女鬼从城中掳走的孩子，如今可是……”
凶多吉少。
最后的字眼如鲠在喉，回想那煞物凶狠骇人的模样，那些孩子只怕已被它……
山神没有回答。
郇雅君诧异的跟虎妞对看了一眼。
虎妞两手搭在嘴边，高声呼喊：“山神——你还在吗——山神——”
忽然树林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声，他们转头望去，借着月光看到葱郁树影里似有一个白点，正扑棱着翅膀朝他们飞来。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鸟雀出没。
只见白点落在他们头顶上的枝头，发出吱喳的鸣叫声。
但听山神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请随我来。”
那小鸟张开翅膀朝别处飞去，又停在了前方枝头，似是在等候他们跟来。
小少年摸黑在山间艰难行走，虽有虎妞在旁提点，但还是滑了不少跤，身上衣裙印满泥浆不复原样，很是狼狈。他们一路跟随鸟儿走进一处山涧，在往深处走百步，鸟儿停在古藤上不再往前。
郇雅君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山壁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像无数长蛇安静的盘踞在地盘上。他小心走入，忽然有声哗然作响，前方的藤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渐渐往两盘抽离而去，不一会儿，露出一个泛着点点绿光的洞口。
一股让人身心舒泰的气息从洞中迎面扑来。
他忍不住闭上眼，感受充沛的灵气从头顶灌入，慢慢充满全身。
那山神又言：“尊者请进。”
少年睁开了双眼，折腾了一夜的疲惫与惊慌都被这灵气安抚下来，他神采奕奕启步走去。
走入洞穴，蓦然看见藤蔓之中躺着三名女童，他心中一惊，赶紧奔上前去。
山神说道：“吾以山间灵气滋养她们的神魂，每日喂食花蜜，可人类的身体仍会日渐枯竭。你们要是再晚来几日，她们真就活不成了。”
“尊者只需清去她们身上的阴气，她们自会醒来。”
原来是山神护佑了这些孩童，郇雅君松了一口气，对山神虔诚深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