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静涯位于后山的一处偏僻崖壁，山路陡峭，地势险恶，是寻常修士无法上去的，这里清幽安静，是以最适合那些修炼到了瓶颈或是心情躁郁的修为高深的修士来此静心打坐。
最开始，纪凝谙还算坐得住，但不过一月有余，她便感到十分枯燥无味，没人和她说话，也没有美食相伴，明明之前自己也是一个人待在碧波峰，可换了个地方，怎么也感觉不自在。
其实期间陆陆续续来过一些人，玉棉如、柳任岭、壇尘等等，再有就是谢温、萧冷和路茯苓，路茯苓倒是给她带过一些吃的，但因为在下面，修为太低，上不去，也就此作罢。
就这样硬生生扛到三个月，初冬将至的一天午后，纪凝谙离开静涯，往山下走去，特意避开了所有人。
她没忘，她还记得先前对极玄说过的话，只要离开静涯，便带着桃花酥去看他。
可纪凝谙不知道的是，在她踏出灵清派的那一瞬间，整个灵清派发生了某些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笼罩着灵清派的天地灵气，随着纪凝谙的离开，骤然减少，而变得稀薄。
所有长得繁茂”精神的花草树木在顷刻间变得萎靡不振。
这一变故，在出现的那一霎那，立马被掌门路未舢察觉到。
他神色惊变，似乎想到什么，朝着后山望去，下一秒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然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纪凝谙，正站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地大街上迷失了方向。
“嘶……这卖桃花酥的店铺是在哪里来着？我怎么记得茯苓好像是说过……”
她自言自语地嘟嚷着。
仔细想来，在她的记忆里，压根儿就没怎么出去过，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上一次出门还是在很多年以前。
她又想：“这么好吃，应该是生意最好的糕点铺吧，所以，去找找这里人最多生意最好的糕点铺就行了。”
事不宜迟，纪凝谙赶紧动身寻找，就在快要把这条大街走了个遍时，她看见了人满为患且装潢气派的糕点铺。
就当她满怀欣喜和期待排队到她要买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愣。
这精美的包装和带有烙印字样的糕点，怎么也不像是之前茯苓给她带的，她、她找错了。
“姑娘？姑娘？？你还要不要买啊？后面的人等着呢！”
伙计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眼前样貌平凡的女子。
“是啊！你还买不买了？不买让开！”
后面的百姓开始在嚷嚷出声。
纪凝谙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不是最大的，那就从小商铺找起，终于在一条偏僻人烟稀少的街巷边，在一家看上去有些陈旧破败的店口，她看到自己熟悉的包装和糕点样式。
“小姑娘，来看看，要买点什么吗？”
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痕迹的老人家正眯着眼笑看她道。
纪凝谙指了指面前酥皮上印着桃花的桃花酥，“要这个。”
“多少钱？”
“十个铜板。”
她提着包扎好的桃花酥，伸手摸向腰间，紧接着动作顿住，表情露出一丝尴尬和歉意。
完了，什么也没带。
未等老人家问出口，她赶忙又伸手摸向头上，取下头上唯一一支浅青色玉素簪。
“不好意思，婆婆，我忘记带钱了，用这个可以吗？”
老人家虽然有些眼花，可不瞎，看这光泽和成色，只怕这只簪子肯定很贵重，他们家本身就是老店，做的都是街坊邻居和回头客的生意，赚得不多，但都是心安理得的钱。
为了十个铜板，就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委实不妥。
“没事没事，你就先拿着，下次再给，这簪子太贵重了，老婆子我不能收。”
老人家连忙摆手拒绝。
“婆婆您拿着吧，就当是我抵押给您的，下次我来赎回。”
说完，纪凝谙放下簪子，转身脚步轻盈，很快便走远。
在靠近灵清派的路上，纪凝谙遇见了不少行色匆匆地弟子们，领头的……居然是崔漾？还有其他先生，每个人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了？难不成是后山的妖兽有什么异动？也不对啊，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
她摇摇头，满心疑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刚刚不久前，在她看到灵清派弟子时就使用了隐身术，所以那些人是看不见她的。
纪凝谙微颦起眉，转头继续向前，收回的余光间蓦然看见路边的灵花灵草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好像是错觉般，自她踏进山门的那一秒中，又悄无声息地恢复成原状。
灵清派的灵气恢复如常的那一刻，最先感知的掌门路未舢，他脸色凝重，站在空无一人的静涯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纪凝谙都是把任何人的神识屏蔽在外，既阻挡了其他人的窥视，又切断了其他人对她的千里传音，除非她主动对话，不然她这一走，就是路未舢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自师父仙逝后，他这个师妹再没出过灵清派，所以这么多年，灵清派的灵脉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多年甘愿在灵清派待着的师妹，居然下了山去。
真是太不寻常了，想起这些日子，纪凝谙所有的反常不外乎都是关于那个叫极玄的外门弟子，是以，今日的举动只怕也是和他有关。
原本催着她收徒，是想要她一身术法有人继承，未曾想麻烦事接踵而至，令他头疼万分，唯一有点安慰的也只有谢温，他天资聪颖，努力刻苦，比之当年的纪凝谙也毫不逊色。
他这师妹本就不好掌控，看来得想想法子怎么才能让她听话一些。
寒冰洞。
纪凝谙左手提着两壶竹清酒，右手提着包着油纸的桃花酥，脸带笑意地站在洞口，未曾犹豫，穿过结界走了进去。
“极玄？极玄？！”
清泠泠悦耳地声音回荡在结满寒冰的洞穴，地上、石壁中倒映出女子的虚影，唯独没有本应该在此的少年。
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雾蒙蒙的。
怎么回事儿，人呢？
带着困惑，她渐渐往深处走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里面的路这么长……”
越往里面走，道路越宽广，最后她来到一处腹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瞳孔地震，惊得立马停住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出现一池冷泉，雾气氤氲缭绕间，乌黑的墨发随意散漫地披在线条流畅的肩胛骨处，一张介于少年与男子精致无害的俊容隐匿在白茫茫中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下，喉结突出性感的弧度。
往下是略微凹陷的白皙锁骨，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肌肤上，几缕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和肩膀处，碰撞出黑与白的极致反差，给人一种视觉上对于美的冲击。
再往下，便被浓郁的寒气所遮掩。
他闭着眼眸，轻抿起的薄唇殷红几欲滴血，整个人看上去闲适自得，仿佛丝毫不受这冰天冻地的寒气所影响，反而还乐在其中。
他不是天资愚钝，修为低微吗？怎么……
纪凝谙不自觉捏紧指尖，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怀疑。
泡在冷泉中的极玄，突地眼睫轻颤，放在池边的纤长指尖微动，即使不睁眼也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饶有兴趣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咚、咚咚……
心口跳动的一次比一次重。
纪凝谙双手抱胸，歪着头打量着， 指尖有节奏的轻点手臂，似乎在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
良久，纪凝谙挪动脚步，发出动静，佯装刚出现般轻呼出声，慢悠悠地转过身，听着身后池水涌动拍打，发出激烈的水浪声，唇角露出一抹俏皮的笑。
极玄猛然睁开眼，站起身上去，快速拿过岸边的中衣穿上。
“这这么冷，还洗澡，你…挺爱干净的啊……”
她说着话，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身后人的回应，她不禁微蹙起眉，悄摸摸地想回过头望去，刚一转身，眼前便出现一堵白色的墙，惊得她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纪凝谙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瞪圆了眼眸，急忙往后退，突地，脚底一滑，整个人身子往后倒仰，慌乱之下竟忘记使用法术，直接紧闭双眼，等待疼痛的来临。
结果意外的是，腰间倏然被一只强劲的手臂揽住，五指骨节分明宽大的手心笼罩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向前一拉，炽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裙径直传入肌肤。
几乎零阻碍的接触瞬间让纪凝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四肢开始有酥麻发软的迹象。
他整个人将她纤细的身形笼罩住，隐隐透露出强势地意味，和之前乖巧害羞且胆小的模样实在有些对不上。
纪凝谙惊诧地抬眸看去，莹润白皙的脸颊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浮上一抹胭脂色。
就是这一抹胭脂色让出尘脱俗的清冷仙子，转眼多了几分烟火气。
形貌旖丽的仙子惊慌失措地落入怀中，他垂眸里满眼满心都是她，仿佛除她以外，世间的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就连神色和举动都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不过三个月未见，不仅是样貌，就连性子也发生了些明显的变化。
她看着有些陌生的人，疑惑地喊：“极玄？”
极玄在看到她面对自己陌生的神色时，瞬间反应过来，缓缓松开手，带着些许恋恋不舍的感觉。
那眼睑一眨一抬，眸光转瞬变化，再看向她时，气场也变得内敛无害。
他微垂下头，往后退，主动拉开距离，乖顺地道：“师父，极玄不是有意冒犯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