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偏房内,谢温端坐在床榻上打坐,闭目静心,似乎无论外面是多么的狂风暴雨也无法扰乱他的心神。
就在这安静的时候,一阵嗡嗡颤动的剑鸣声惊动了床榻上的人。
他睁开眼,眉间轻拧,转头望着一旁架子上鸣叫着的剑,问:“无垢,怎么了?”
被叫起名字的古剑噌得一下,自己挣脱剑鞘,直奔门口飞去。
“你去哪儿?!”
眼看着剑消失在门口,不明所以的谢温赶忙起身,带着疑惑,他追着无垢剑,经过了走廊,一路来到纪凝谙的屋外,却惊讶地发现此时里面正亮着光。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发现表面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高傲得不容侵犯的纪师叔,其实挺平易近人的。
就单说一点,按理她的修为是已经不需要进行吃饭睡觉这些世俗之事,但是她偏偏吃饭睡觉一样不落,更尤其爱吃路茯苓从山下带回来的零嘴儿。
简直和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这与他从前听见的传闻一点也不一样,刚开始时惊讶是有的,不过到现在是习以为常了。
所以在看到三更半夜的时候,纪凝谙的房间依旧亮着,他才会如此的诧异。
越靠近房间,无垢剑越激动,让他不得不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古剑听师父说,在很久之前就斩杀过无数妖魔,所以对妖魔的气息尤为敏锐,难不成是师父捕捉到什么妖兽之类的吗……
正当他自顾自思索时,房内传来一声轻喝。
“谁在外面?”
谢温连忙回过神,恭敬地道:“师父,是徒弟谢温。”
房间内,纪凝谙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极玄,由于失血过多导致脸庞和唇部一点血色都没有,又因过分瘦削的身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虚弱和脆弱。
不受控制的愈发对他产生怜爱之情。
每回见到他这副惨样,纪凝谙的心总是比对其他人要软上三分,这也造就了她在任何事情上很不理智的对极玄要放纵不少。
当然,她还没有清楚的意识到这点。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谢温来得重要,一听见外面是徒弟谢温,她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莲步轻移,款款走到门前,语气柔和: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温握住颤动不已的无垢剑的剑柄,收起背在身后,怀疑地打量着房间周围,轻声道:
“徒儿并无甚要紧的大事,只是碰到了些疑惑,忽见师父房间灯火通明,一时冲动,才如此冒失前来请师父解惑。”
“是徒儿失了礼数,望师父见谅,打扰师父并非徒儿本意,徒儿这便告退。”
话虽是这么说,但谢温的脚步可半点儿没挪动。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突然响起,门后的纪凝谙心想:她这便宜徒弟还挺勤奋好学的。
“慢着!”
“既然来了,但说无妨。”
果然,谢温了然地轻扬唇角,道:“徒儿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在这世间人和妖是否能共存?师父认为呢?”
此话一出,里面有短暂的静默,迟迟得不到纪凝谙的回答,谢温眉宇微皱,忍不住想再次开口询问时,房内终于传来了声音。
“当然。”
语气十分的掷地有声。
谢温很是意外,探究的视线仿佛要穿过木门看到站在里面的那个人。
她语气稍显停顿后又接着说:“这世间万物相生相伴,没有谁是绝对该死的,更不能因为我们是人,就要剥夺其他生灵的存在。”
“即使是成为了最强修仙者也同样能容忍妖魔的存在吗?哪怕他们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如果这般容忍他们的存在,那人族岂会有安生的时候?”
这话听来有些激进了。
纪凝谙半垂下眸,微不可察地叹息,“谢温,你要明白世上是没有绝对的善恶,也没有绝对的黑白分明,一堆苗子里必然是有几颗坏种。”
“不能因为某个先天的身份,且在还没有实施的罪孽时,就对其抱有极端的恶意,要将其赶尽杀绝,我们的职责只是拨乱反正,只有遇到一意孤行、执意如此的,以杀止杀没什么不可以。”
这回是轮到谢温陷入沉默,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听过这种说辞。
在他看来,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妖是邪恶的,是修仙者都应该除之后快的存在,现在有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这让他以往的认知产生了些许混乱。
“夜深露重,谢温…回去吧…”
话音刚落,里面透出来的亮光骤然熄灭。
谢温忙不慌回过神,双手作辑,轻声告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纪凝谙有些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这前脚刚进,后脚人就来了,真是赶巧了,也或许是她生活太过规律,偶尔的一次违规才引来人注意。
这谢温有多敏锐她是知道的,生怕他知道,往后她就解释不清了。
纪凝谙转过身望向床榻上的少年,走过去,将他在外面的手臂放到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
看着乖巧俊美的睡容,她忍不住伸手轻戳带着凉意软乎乎的脸颊,笑着自言自语道:“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好了。”
做完这些之后,她走到屏风后的贵妃榻躺了下去,半柱香不到,静谧再次笼罩整个房间。
窸窣──
床榻上忽然响起轻微的响声。
极玄缓缓起身,坐靠在床头,淡漠地目光透过若隐若现的屏风落在软塌之上酣睡的可人脸上,神色莫测难辨。
没有绝对的善恶?真是可爱,这么多年都在这山上与世隔绝,或许她现在怎么也想不到,有些恶是天生的,杀人只为取乐,也是宣泄。
要是没有杀戮,那就太过无聊无趣了。
黑暗中,闪烁着幽森的蓝绿色光芒,他转头看着肩膀处快要愈合的伤口,眼睛不眨一下,宛如利刃般指尖插入伤口,噗呲一声,紧接着就是血肉被撕扯开。
压抑的情绪总算是好多了。
光是听到那人的声音,就足以让他厌恶透顶。
他下床,赤着足,一步步靠近屏风,垂在身侧的右手沾满了黏稠猩红的液体。
“让我来做你的第二个徒弟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看见我,不会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