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丫头，那个人就是你要收的徒弟吗？”
虚木圣人望着不远处的少年，神色莫测高深。
她点点头，拿起茶杯轻抿着，应了声对。
“你怎么突然想到收徒弟？你这丫头不是一向最不耐烦做琐碎之事吗？”
“顺势而为罢了……怎么？是有何不妥吗？”
纪凝谙轻挑起眉，心想着难不成这老头还觉得自己会误人子弟不成？
虚木圣人用茶盖轻刮着茶沫，从烟雾缭绕的朦胧间撇了一眼纪凝谙，瞬间看清她神情，顿时哈哈大笑，“你呀你呀…老头子我对你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谈笑风生间，虚木圣人渐渐敛起笑意，稍显正色：“丫头，老头子也是希望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要让自己后悔。”
“后悔？！我从来都不会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一个决定。”
四目相对，她说得十分笃定。
殊不知方才所说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让她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当然，这是后话。
“那就好…”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呢喃着，沉静片刻，又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去哪儿，就去桃花源，你知道位置的，我曾告知于你。”
“你怎么会这么说？我突然发现你今天很奇怪啊，难道说你是算出什么了吗？”
纪凝谙颦起眉，眼神狐疑地看着他。
“你从来不给我卜卦的。”
虚木圣人淡笑一声，嘴边叹息声随着话语溢出：“丫头…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也该走了，往后你自己一个人须要多加小心……”
这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的样子看得她更加的迷糊困惑。
“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连你也不能说出来吗？！”
眼前的画面一转，两人出现在山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萧瑟背影，纪凝谙忽然悲从心起，脚下忍不住追出去几步。
突然，虚木圣人停下行走的脚步，转身回头，笑道：“丫头，我想听你唤我一声师父，可以吗？”
触及到他隐含着期待的目光，纪凝谙终是不忍他失望，正色微笑起说：“师父！”声音清脆灵动，是面对敬重的长辈该有的活泼俏皮。
“好徒儿……回去吧。”
虚木圣人笑着应声，声音里藏着几分哽咽，心满意足，转身之际动作洒脱利落，却在背对着她的那一刻，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眸顿时微红，一股热泪盈满眼底。
干预天机是会遭天谴的。然，他拼尽全身功力而窥探到的一丝天机，已经让他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大限将至，他已然时日无多，能在有生之年听到他中意的徒弟唤他一声师父，倒也没什么憾事了，反正与他同期的修仙道友们早已经消失了。
剩下他一个人活到现在，还收到一个好徒儿，也知足了。
纪凝谙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寂寥孤独的背影，似有所感，一行清泪划过脸庞，嘀嗒──砸在长了些许苔藓的石路上。
“师父？”
一声呼唤瞬间将沉浸在回想中的纪凝谙拉回现实。
眼前出现的一张充满少年感的脸庞，让她下意识地拉开了些距离。
谢温疑惑地望着她。
纪凝谙摇摇头，手往后撑起，随即站起身，往前走，站在怪石嶙峋的崖岩边处，眺望远方。
数千座大小不一的山峰连绵起伏地或藏在云海之中，或伫立在天地万物中，丝丝缕缕白雾缠绕住那一抹碧色，犹如身穿绿罗裙的少女臂弯处围绕着一条白绫。
如诗如画，仿佛让人置身于仙境之中。
“谢温。”
他缓缓靠近站在身侧。
纪凝谙又道：“你且看着这山川苍峰、云海翻腾，作何感想？”
顶峰忽来狂风凛冽，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墨发飞舞在半空，肆意摇曳。
“畅快…”
可不就是畅快嘛，站在顶峰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就像是世间万物被踩在脚下一般，那种掌控感和酣畅淋漓的肆意感不是亲身体会是无法言语出来的。
“记住现在的感觉，保持灵台清明，现在开始闭眼打坐，它会带领你找到通往修仙的路，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通天大道。”
听言，谢温迅速就地而坐，耳边师父的声音空灵飘渺，像是在远方又像近在咫尺。
“还记得你看过的那些书吗，应该是怎么引灵入体……是这样……”
……
临近晚夏，小雨淅沥。
碧波峰的一处竹林内，一袭松花窄袖交领袍的俊秀少年挥舞着长剑，目光凛冽，横挑竖劈，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忽得，铮得一声剑鸣，一道淡蓝色剑意迸发而出，威力巨大，气势如虹！
嘎吱嘎吱……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某个方向越来越近。
身穿鸦青刺绣抹胸和白色襦裙的纪凝谙手持纸伞，不紧不慢地走来，姿态从容优雅。
她望着雨幕中的身影缓缓开口：“谢温，雨势渐大，回去吧…”
谢温听言撇了一眼，动作未停，只道了一声好。
纪凝谙见此，微微蹙眉，唇瓣轻抿，并未多说什么，视线在他手中那柄挥舞的剑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旋即转身离去。
离开竹林的她转眼间来到藏宝阁门口，纪凝谙抬头凝望着上面那块陈旧厚重的牌匾，抬起步伐朝前走去。
这时，雕花木门无风自动，嘎吱一声，朝两边缓慢打开。
“多谢。”
她走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直奔四楼而去，那里有把她心中属意最适合现在谢温使用的剑。
四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上去了，打开门，飞扬的灰尘扑面而来，纪凝谙微偏过头用帕子捂住口鼻，轻轻挥动衣袖，拂去空中漂浮的尘埃。
看着四周明珠蒙尘的宝物兵器，琳琅满目却又被人毫不在意地随意摆放，杂乱无章地样子真让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抬起脚步，刚落在一处，就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硌到，她疑惑地抬脚，低着头往后倒退一步，视线落在地上的物什。
是一个挂着铃铛的黑色项圈，看着应该是戴在灵兽身上的东西。
纪凝谙不以为然，径直跨过去，走到房间最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把满是灰尘的长剑被很多东西堆叠在下面，很不起眼，若不是有心人发现，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她将压在上面的东西搬到一旁后，终于拿到那把剑。
“呼──”
纪凝谙轻吹起附在上面的灰尘，目光微微发亮，面露欣喜。
只见被吹去灰尘的部分剑鞘呈赭石蓝的颜色，古朴大气，上面雕琢着一只上古凶兽威严凶猛，单看剑鞘识货的人都知道这是难得的一把上好古剑。
撕拉……
她握住剑柄的手一用劲，像是生锈了一般十分晦涩的声音响起，拔得有点艰难。
看着剑身锈迹斑斑的模样，纪凝谙倒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她知道只是这把剑还没有认主，所以才没有露出它真正的样子。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原本已经走出去，但她的目光在触及地上的东西时，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出去时，地上的东西已然不在原地。
难得下起蒙蒙细雨，看着笼罩在薄雾中的古建筑和山景，非常的清幽雅致，这让她想起了独属于江南烟雨的诗情画意。
好心情的她决定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回去，可不到一会儿，在经过一处甬路时，被一阵大声训斥的男声所惊扰。
“你到底有没有扫啊？！扫一天了还是这么脏！你别以为下这么点儿小雨就想偷懒，我告诉你就算是瓢泼大雨你也得给老子把所有的地方弄得干干净净的！”
“十四师兄说的话你小子听见没有！！哑巴了不成？？”
不远处，几棵参天古木的台阶上，站着三个人，看衣着是两个内门弟子和一个外门弟子，结合刚才听到的话，很容易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
无非是仗着内门弟子的身份作威作福，欺凌弱小。
这种事情多得很，她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凡事还得自身强大起来，所以她并没有去干涉，脚步一转，打算绕条路走。
扑通！
那个是外门弟子的少年，被一旁矮胖的内门弟子伸手猛然推倒在地，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谩骂。
“你小子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算你是长逸长老带进来的又如何，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你看看这两个月来，长逸长老有来看过你吗，他要真看重你，你就不会是个让人挥之即来的外门弟子。”
矮胖子叉着腰，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神情嚣张得意。
另一个内门弟子满眼嘲讽，嗤笑说：“让他做个外门弟子已经是抬举他了，这小子废物到两个月了连一个术法都没学会。”
而地上的少年垂首，始终不言不语，低垂的鸦发将脸半掩，让人看不清神色。
纪凝谙倏地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脸上一双眼眸渐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这俩家伙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吗，没关系，她会让他们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