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多时到了秦府,秦仲年是京城富商,祖上以丝绸发家,如今掌握着与西域商人交易往来的几条命脉,轻易不敢有人撼动。
这样的富贾之家,府宅果然气派,处处透露着一股老子我不缺钱的豪门风范。短短几分钟里,孙灵陌见识了不少造型精巧的亭台楼阁,游园水榭,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了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秦仲年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抄手回廊,最后在南苑一间卧房前停了下来。
秦仲年恭恭敬敬把孙灵陌请了进去,待往里走了几步,转过屏风,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一二岁,一张脸生得俊美非凡,倜傥风流,简直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长长的头发散在枕上,衬得他三分病弱的脸更添七分娇美。
长成这样都有人下得去毒手,实在是暴殄天物,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她暗自痛心疾首了一番,放下药箱,坐在床边替他诊脉。
脉息微弱,时起时伏,游移不定。若不尽快解毒,恐怕这位秦公子活不过今天晚上。得亏秦仲年碰见了她,否则一代美男岂不是就此香消玉殒。
她长松了口气,可听在秦仲年耳里却成了叹气,一张脸刷地白了,急急说道:“孙大夫,难道你也救不了?”
孙灵陌道:“秦老爷放心,灵陌自当尽力。只是不知令公子是何时中的毒?”
秦仲年老泪纵横道:“他是六日前从外头回来,晕倒在府前。这几天该请的大夫能请的御医我都请了,却都只是束手无策,说我儿万难逃得此劫!孙大夫,我儿他是我的命,老夫这半生家业都是为他,只要你救得了他,老夫府中财物可尽归你有!”
孙灵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咳了几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仲年:“所有财物?”
秦仲年面不改色道了个“是”字。
果然有门手艺到哪儿都饿不死。孙灵陌心中窃喜,竭力藏下脸上的笑,收拾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来,说道:“在下自当尽力,烦请老爷将公子这几日吃的药方拿来我看看。”
秦仲年立即遣人去拿。
拿到药方,她一张张细细翻看了遍,说道:“倒并非庸医,帮令公子延缓了毒性。”
她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个药方出来,交给旁边一个小厮:“除了这些,还要准备一两紫檀,加二钱芍药花蕊,磨成细粉,制成熏香给我送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送来研制好的熏香并一干药物。
孙灵陌把人都请出去,关好门窗,将熏香放入香炉点燃。
屋子里很快升起一股似有若无,似甘又苦的气味来。
过得半刻钟时辰,她把那病娇美人身上的被子一把掀掉,嘴里轻声说道:“不是我要赚你便宜,实在是我们做大夫的,视人身体如视白纸,从来也没害过臊。”一边念叨一边把他上身衣物给扒掉了。
没想到这家伙看上去清清瘦瘦的,身材却是好得过分,该有的腹肌一块没少。
她满目欣赏地把他看了个遍,第一次意识到做大夫的好处,能理直气壮扒帅哥衣裳……
看也看够了,她伸手解下他肩膀上包扎的布条,拿温水细细清洗了伤口。最后取出针灸包,松油灯,开始给他施针。
不消片刻,秦公子肩膀处的伤口开始渗出黑血。孙灵陌端起盐水仔细漱了漱口,在他胸前趴下来,把他肩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吐入床边银盆。
她自小泡在草药里长大,遍尝百草,身试百毒,体质自与常人不同。别人碰不得毒,她却是碰得了的。
待将毒血完全清除,她拿出最后一根银针,在灯上淬过,刺入秦公子风府穴。
昏睡中的秦洛只觉头脑剧痛,难以忍耐,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了一起。想睁眼看一看面前的人,眼皮却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过得半晌,疼痛稍减,肩膀处的伤口清凉一片,再不复剜心刺骨般的难捱。
一炷香后,孙灵陌把银针尽数取出,拿金疮药敷在他伤口上,用干净布条重新给他包扎上了。
床上的人竭力想睁开眼,急得脑门上不知不觉渗了汗。
他觉得自己像是醒了,又像是陷在梦里,无论如何也逃不走。
眼皮终于撑开了一条缝,视线里却都是雾,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雾里隐隐约约浮着一个人影,瞧不清楚面貌,只闻见她身上清淡寡然的药香。
那人似注意到自己,凑过脸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就要看到她,她却突然伸手,拿针在他颈下刺了一下。
雾也消失了。
“中毒了都不老实。”孙灵陌嘟囔一句,施针让他重新安定下来。
待给他理好衣裳,过去把门打开,告诉外面等得焦急不堪的秦仲年:“毒已经解了,您进去看看吧。”
秦仲年赶忙跑到儿子床边,开口叫他几声。可秦洛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正要问,孙灵陌已道:“那毒毕竟十分厉害,伤了他肺腑,需些时日调养才可好全。”
秦仲年道:“那我儿何时会醒?”
“少则四五天,多则半月。这几天我都会过来给他舒筋活血,帮他把余毒清理干净。你们记得每日喂他些米粥,粥里放佛葵同煮,日进三碗,不可中断。”
俞灯山以为这小伙子不过就是信口胡吹,来骗些银钱使费。明眼人一看便知,秦洛已是油尽灯枯之人,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除非是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才救得回一线生机。可她竟然只用了几样最普通的东西就替他解了毒,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心下有所怀疑,忍不住过去替秦洛把了把脉。
结果真是如她所说,秦洛脉象从容和缓,节律均匀,流利有力,毒性果然已被彻底压住!
俞灯山不由得一惊而起,对孙灵陌抱拳作揖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神医,万望孙神医见谅!”
孙灵陌谦虚道:“不敢不敢。”
秦仲年听了俞灯山的话,心里最后一丝怀疑烟消云散,激动得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要给孙灵陌磕头。
这老头富甲一方,却因为自己儿子几次三番要给人下跪,可见秦洛之分量。
孙灵陌承受不起,跳着脚躲开了,伸手将他扶起,说道:“我也不过是为了糊口而已,你我各取所需,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秦仲年恍然大悟,对她道:“神医放心,从此后我秦府之物便是你神医之物,神医需要什么,只要我秦府有的,尽皆奉上。听俞掌柜说神医背井离乡孤身来至此处,至今无落脚之地。神医若不嫌弃,便在我秦府住下。我秦府上下一干人等定将神医视为再生父母,好生供养。”
孙灵陌正喝茶润嗓,闻言呛了一口,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好手好脚,自有去处可去。秦老爷若真心言谢就多给些诊金吧。”
秦仲年二话不说,让小厮去取五千两银票过来,交到孙灵陌手里:“神医有用钱之处,尽管到我秦府来取。”
孙灵陌双目放光,直直盯着那几张银票。
五千两银子,能买多少个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