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赏金
当仆固远看到城北冲天的火光时，一股特别不好的感觉迅速涌上心头。
他立即带着回鹘会馆里熟识的人一同赶去。
平乐城不大，所有人都往义民坊集结。
密集的木质建筑群里，不知有多少起火点。爆燃声、屋梁垮塌发出的闷响声，夹杂着坊内民众呼号声，连同袭人的热浪，呼剌剌地传到人们中间。
官军搬来水桶，在街面上堆成小山。仆固远挤开人群，操起两只水桶，最近的水井旁早有士兵打好水等待。
“赶紧救火啊！”
仆固远急的大喊，他将两桶水泼到最近的火堆中，滚烫的木梁接触到冰冷的井水，发出刺啦一声。
杯水车薪。
他又回到水井旁，负责打水的士兵不慌不忙地将水倒进两只水桶。
仆固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救火啊！”
士兵用一种复杂而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第三次回到水井旁，负责打水的士兵已经不见了。
义民坊还在熊熊燃烧。
围观的民众就站在火堆之外，但却没有一个人冲上前救火。
一开始还在扑打火苗的几个士兵，这时也站立不动，只是呆呆看着。
人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冷静，与坊内水深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仆固远逐渐懂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久病床前无孝子。
没错，坊内是他们的骨肉至亲。但是在这乱世，一个人想要苟活而不能。
更何况在渺茫的治愈机会面前，他们几乎注定会变成尸妖，将为脆弱的城市增添无尽的负担。
葬身火海，可能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娘啊！”一位男人跪了下去，对着燃烧的义民坊，狠狠地磕起头来。
“我的孩子！”
“孩儿不孝啊！”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坊内外的哭喊声连成了一片。
但是所有人不约而同，没有一个向前救火。
仆固远觉得，眼前的义民坊像无间地狱，又像是涅槃的庙宇。
通往坊内的廊桥出口处，有人影攒动。
民众向后退去，全副武装的士兵堵在出口处。
只见一个满脸漆黑的年轻士兵，背着一个老者，快步跑出。
窦小七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背着徐复跑出廊桥。
当他意识到吸进胸口的气不再滚烫，他知道，自己活着出来了。
火场外的战友将他背上的徐复扶走，原来，老头已经被浓烟熏晕了。
窦小七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廊桥内再次发生了垮塌，眼看再也不会有人活着出来了。
就在牌坊垮塌将通道彻底堵死前一秒，两个浑身着火的人搀扶着冲了出来，正是独孤错和徐朗。
这时，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通道，陆德均来到了现场。
“怎么起了这么大的火？！徐大夫呢？徐大夫救出来没有？”陆德均大声问道。
独孤错单腿跪倒，用左手腕上的钢刺努力撑住体力不支的身体。
“守备大人！我们发现着火时，已经控制不住了……徐大夫被窦小七背了出来，并无大碍。”
“我一早告诉你，义民坊要严加防范，怎么还出了这么大篓子……”
一旁的副官也扑通跪倒，说，“前些日子叛军攻城留下的余烬还扑灭殆尽，城中百姓悉数流失，实在没有人手一一排查，还有，义民坊……”
“行了，不用说了！”陆德均挥挥手打断了他。
随着坊内最高的建筑垮塌，这片曾经繁荣的街市终于烧成了一篇灰烬。
士兵在百姓的帮助下，拆除了义民坊与其他街坊连接的房屋，使得火势没有蔓延开来。
“属下失职，请守备大人按军法处置！”独孤错俯身道。
陆德均因为抵抗叛军，在军中和平乐城已经有了很大威望。
在这座几近毁灭的小城，他就是定海针一般的存在。
将全城被咬之人集中到义民坊，是在他的极力推动下才实施的。
陆德均知道，自己当初被咬伤，只要用活蛆将腐肉啃食，再吃几次药丸，就能痊愈。这个病症根本就不可怕，只是当时大敌当前，腾不出人手来集中治疗。
现在虽然围城已解，但平乐城早已十室九空。
只要治愈了尸妖之毒，就能带领城中的几千百姓在这乱世苟活下去。
百姓也是出于对这位守备大人的信任，才纷纷将被咬伤的亲人送到义民坊。
可事实根本不如他所料，城里最好的大夫用尽了所有手段，只是将尸变发作时间延缓了一两日。
陆德均站在人群中央，感到所有人的眼神像箭一样射向自己。
“陆大人，你当初可是保证一定会治好我娘的，现在……”
“早知道都是是个死，还不如在家里，还能和家人多呆两天！”
“你知道个甚么？陆大人是为我们好，要是在家里变成尸妖了，所有人都遭殃了！”
“我可是听说陆大人也被尸妖咬伤过……他怎么就治好了？”
“现在在平乐城，他丧门星就是土皇帝，你算什么？他当然能治好了，咱们平民百姓嘛，老老实实等死就行了……”
“咋了，你不服气？你能一箭把卢炯射死啊？”
……
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有悲愤的质问，也有冷嘲热讽。
陆德均觉得，当日在城楼上面对卢炯几万大军，也比现在好过。
又有几名士兵来报，说有若干尸妖从大火中跑出，现在已潜入城里，不知所踪。
民众一片哗然。
“我家门还没锁！”
“这不又变成老样子了嘛！”
“我孩子还一个人在屋里……”
人群开始四散离去。
陆德均心里很清楚，现在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城里肃清尸妖，这不仅关系到平乐城的安全，也影响自己在军队和民众中的声望。
他跳上一块半人高的石墩，对着众人说道。
“陆某在平乐城，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带着大家活下去！这次义民坊起火，没能治好各位的亲人，责任全在陆某身上，我这个人头权且寄下。现在城外到处尸妖游荡，最要紧的事，就是保证城里是绝对安全的！”
陆德均顿了一下，说，
“我下令，任何人只要击杀城中尸妖一名，即可来县衙领赏金币一枚！限期五日！”
百姓听闻，都欢呼起来。
独孤错抬头望向石墩上的陆德均，陆德均也看到了他。
“起来吧，把你一身本领用在消灭尸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