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破了的演出服
灯光昏暗的纺织车间里，乌泱泱地坐满了。
唯有舞台亮如白昼、灯火通明。
郝向南就这么坐在这几百号装着工装的男男女女中间，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舞台正中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孩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沈清欢跳舞。
在那抹灯光最明亮的地带，沈清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扭动的腰身好似柔弱无骨般，一个回眸，竟会让人感觉到酥软。
她时而轻云般慢移，时而旋风般疾转，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这是郝向南完全没有想象过的画面，整个节目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道靓影，视野全部被沈清欢占据，完全挪不开半分。
《草原女民兵》的舞蹈时间不算很长，不过四分半钟的样子。
随着歌曲的最后一个音节停下，沈清欢也随之摆出最后一个动作。
在原地定格几秒后，她干脆利落地收起姿势，领着整个舞蹈队和乐器队对着观众席鞠了个躬。
四周掌声雷动，沈清欢在鞠躬直起身的那一刹那，飞速往观众席里搜寻了一圈郝向南的身影。
奈何台下灯光太暗，什么也看不真切，乍一看去，只看到一排排正热烈鼓掌的手。
但她还是唇角轻扬，袖子下的右手悄悄伸出比了比心，而后毫不犹豫地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就在这几百号人群里，在她看不见的某个地方，郝向南正目光炙热地凝视着自己。
也一定不会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回到更衣室，就看见了李团长和何娟，而那件破了一个大洞的演出服已经被何娟脱了下来，明晃晃地摊开在化妆桌上。
对此，沈清欢并不意外，李团长就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观众席上，自然第一时间会察觉到队伍站位的异常。
李团长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让人不寒而栗，她扬起手中的教鞭往破衣服上一甩，目光如鹰隼般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厉声喝道：
“我竟然不知，队里出了这等下作之事！
这件事是谁做的，谁现在立刻给我站出来！”
两排人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谁会站出来？
谁也不傻，这会站出来就得背着个坏名声被开除了。
沈清欢眼皮微抬，往演出服上扫了一眼，那个洞不像是剪的，倒像是用火烧的，洞口边沿有一圈糊糊的黑焦。
但这个年代没有监控，一间三十来平方的办公室里下午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鱼龙混杂、混乱不堪，要想靠着一圈糊边就查出幕后黑手显然难如登天。
搜身上有没有打火机或火柴？
凶手又不傻，肯定早藏了。
再说了，
谁知道演出服是不是在这里坏的？说不定没到这之前就被人破坏了。
一时间气氛僵到了极致，整个房间静得针落可闻。
没过多久，队里有人小声嘀咕了句：“说不定是她自己没保管好，自己弄坏的呢。”
一般情况下，队员是万万不敢出声顶撞李团长的。但此事事关自己清誉，有些人不服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这话，站在李团长身后的何娟气得脸都绿了。
但她不敢发作，而是转过眼珠子瞥了一眼李团长的侧脸，然后把骂人的话又生生吞了下去。
李团长将手中的教鞭往桌上一丢，踏着军靴一步一步从每一个人面前踱过，强忍着怒火道：
“没人出来承认是吧？很好！从后天早上开始，每人每天增加五公里十公斤重带负荷训练！解散！”
李团长一走，更衣室里就乱了，说什么的都有。
此时的何娟已经恢复了理智，她知道沈清欢说的是真话。
而且刚刚的演出也恰好证明了这一点，她绝对有实力担任领舞，根本无需搞出这些旁门左道的动作。
何娟盯着剩下的人，看谁都像坏蛋，拍了拍破演出服咬牙切齿地说：
“这事是谁干的，谁自己心里清楚。小心别让我抓着，不然的话我会让她碎尸万段！”
放狠话有什么用。
人群很快散开了，卸妆的卸妆，换衣服的换衣服，没人搭理她。
沈清欢的目光往正在换衣服的马冬梅身上顿了几秒，神情若有所思。
……
好在舞蹈队剩下的几个节目都没再出什么乱子，演出很顺利地结束了。
团里放了一天假，散场后住在城里的人可以不用跟车回去，直接回家。
但文英家在市里，她还是要回文工团的。
沈清欢和她说说笑笑着往工厂大门口，刚出了门，就见郝向南和大柱等候在马路边的大树下，他们旁边还站着个多日未见的王香香。
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苍穹上印着淡淡星光。
昏暗的路灯下，郝向南就这么歪着头双手插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
整个人亮眼的犹如暗夜里升起的一轮皓月，直惹得路过的文工团姑娘们频频向他注目。
大柱朝沈清欢招手：“小团花，走，吃饭去啦。”
王香香也冲她笑着喊：“清欢。”
沈清欢弯了弯唇，扯着文英向他们走去：“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团里。”
文英没有推脱，欢快地答应了。
大门口人多，郝向南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推着自行车领着他们往国营饭店走。
但从始至终嘴角都噙着笑意，目光一直落在沈清欢身上。
大柱偷偷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腰杆挺直指了指文英，笑着说：“小团花，不给我介绍介绍？”
沈清欢言简意赅：“文英。大柱哥。”
大柱不乐意了，瞪了沈清欢一眼：“哪有你这么敷衍的。”
然后笑嘻嘻地对文英说：“你好，文同志，非常高兴认识你，我叫李大柱。”
“大柱哥，你叫我文英好了。”文英脸上丝毫没有扭捏，一蹦一跳地跟大柱聊了起来。
沈清欢见两人聊得火热，也就没插嘴，目光看向旁边的王香香。
一段时间不见，王香香气色明显比以前在家里时好了很多，唇红齿白，眉宇间也有了活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沈清欢看着高兴，问了句：“香香姐，你在哪上班呢？”
“就在刚才你演出的那个厂子。”
王香香笑，
“还要多亏向南给我找了个工作，现在还是纺织学徒，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生活不成问题。”
沈清欢宽慰道：“你那么勤快，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也会遇到真心对你好的人。”
王香香听了这话却微微蹙眉，看着沈清欢，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清欢奇怪地看她，就在这时，她的右手忽然被人牵住了。
侧头一看，是郝向南。
他原本是独自走在最前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