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久不见
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划过，夹杂着江恂淡漠又疏离的嗓音。
对视两秒，顾影冲他摇摇头。
电话那头的李思怡还在说话，“我也上桥了，马上跟你汇合，先挂了。”
顾影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应了声。
后面开始有鸣笛声催促，江恂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拿起后座上的一件外套准确无误地丢过来。
顾影眼前一黑。
待她取下头上的外套，视线不再受阻，那辆车已经开远。
手上的外套暖烘烘的，不知道是空调染上的温度还是他刚脱下来残留的体温。
不久前短短两秒的犹豫，顾影心思百转千回，一开始是不想弄脏了他的车，就像她拒绝别的好心人一样。
后来又想，为什么偏偏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到他？
槽糕透了，她觉得。
她曾在异国他乡的夜晚无数次想象和江恂重逢的情景。
也预演过两人见面后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不显得尴尬。
可真正到了那一刻，内心剩下的只有慌乱。
这种情绪貌似只有在面对江恂时才会出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此。
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影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忍着心疼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江恂扔给她的是件黑色大衣，穿在身上衣摆到达小腿的位置，衣服不厚，却很保暖。
除了袖子有点长，穿着也没显得另类，像韩式宽松大衣。
少了那种异样的目光，顾影感觉自在了许多。
思绪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占据，他是认出了自己随手帮同学个小忙，还是对一个刚刚做了件好事的陌生人散发出的友好？
可是在顾影的记忆里，江恂好像没有这种友好，尤其是对陌生人。
但他眼神的确又像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都有些不确定了，自从她高三出国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没见。
离开之前自己是齐耳短发，现在长发及腰。
按理说认不出也正常。
就算认出了，他那眼神好像也正常。
不然还指望他对自己热情不成？
脑子里在想事，顾影没注意前面走来的人，正要越过对方，手被拉住，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魂丢了？”
“思怡？”顾影抬头，眉眼弯了弯：“你怎么走过来了？”
“你那会突然挂断电话，我再打回去又没人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李思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刚不是还说衣服脏了？血呢？这件衣服……”
她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是你的吧？”
“不是，是一个………”顾影脑子里浮现的是江恂疏离的眼神，她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热心帅哥的。”
“帅哥啊？”李思怡挽着她的手往回走，“那有没有留联系方式？我跟你说，缘分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
顾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淡笑：“没有。”
两人说说笑笑，终于下了桥。
下桥后，李思怡带着顾影过马路，“我给小杰发过信息了。”
她指着对面一幢写字楼，“我们等会去那幢楼后面的小吃街吃饭，小杰公司就在楼上。”
“小杰还没下班？”顾影问。
“他前段时间换了家新公司，最近好像老加班。”李思怡说。
“你知道他公司具体位置吗？”顾影建议：“要不我们买点饮料上去看看，拜托他同事照顾一下他。”
“行，还是你想得周到。”李思怡拿出手机编辑消息，“我问问。”
“记得问他们公司现在多少人在加班。”顾影提醒。
不一会，李思怡抬头，“走吧，问到了。”
半个小时后，顾影和李思怡两人拎着十几杯饮料站在“楚一游戏”公司门口，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从里面走出来。
“没打扰到你们吧？”顾影见到他，第一时间查看了他耳朵，在看到上面挂着助听器才放心开口。
杨杰摇摇头，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看得出来很高兴。
他接过顾影手中的饮料带头往办公室里走。
杨杰今年20岁，聋哑人。
据说他生下来很正常，是因为生病用药不当才导致的聋哑。
她们跟着进到一个超大的办公室，里面有十来个人坐在电脑前加班。
见杨杰领了人进来都暂停手下的工作，站起身。
“杨杰，”有人问：“这就是你姐姐？两个都是？”
杨杰笑着点头，把她们买来的饮料分给同事。
“哇哦，还买了咖啡，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正好困了。”
“杨杰你小子可以啊，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谢谢姐姐的饮料。”
分饮料过程中你一句我一句，办公室渐渐热闹起来。
在场十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男士，只有两个女孩，从他们的互动来看，杨杰跟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他们不懂手语，杨杰跟他们交流靠发消息或做肢体动作。
“我们小杰你们也都知道，这种情况还请你们多照顾他一点。”李思怡趁一个安静的空档说，“沟通方面，可能需要你们多点耐心。”
“小姐姐放心，我们沟通挺好，等忙完这阵子我还打算去学手语。”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搂着杨杰的肩膀，笑呵呵地道。
杨杰摆摆手，又指了指手机，表示没必要，他可以打字。
顾影环顾了一下室内，发现每个人办公桌上都堆有不少小零食，“你们最近每天加班吗？”
他们齐齐点头，“对，每天加班。”
里面暖气开很足，顾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臂弯，开玩笑地道：“你们老板这是压榨员工啊1
其他人也开起了玩笑，“对啊姐姐，你看杨杰都有黑眼圈了。”
“我女朋友都快跟我分手了。”
“还有我，我为了加班，连老妈安排的相亲都没去。”
他们虽说在抱怨，但是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可以看出公司氛围很好，老板肯定也大方，他们才这么心甘情愿地加班。
顾影靠在办公桌旁，眉眼染上笑意：“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替你们找回公道。”
“找我？”
一个低低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顾影循着声源看过去，意外地撞进一双深邃、没什么温度的眸子里。
江恂懒懒地倚在门框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短时间内两次猝不及防的相遇，顾影一时间愣在原地没了反应。
其他员工也面面相觑，都不曾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老板。
不是说出差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是杨杰最先反应过来。
他忙低头编辑文字，走到江恂面前，抱歉地冲他一笑，而后把手机上刚编辑的文字给他看：【不好意思老板，我们在开玩笑，我姐姐不清楚状况，我待她向你道歉。】
江恂随意扫了一眼手机，只是很快，他又把目光落在顾影身上，“你想怎么讨回？”
男人语气散漫，视线在她挽着的外套上停留一秒又抬高与她对视。
顾影就是再怎么迟钝，此时也搞清楚了江恂就是杨杰老板的这个事实。
她突然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杨杰还在跟她笔画手语，告诉他这是他们老板，最近公司要赶一个大项目，研发部全体员工都要加班。
“我……”顾影舔了舔唇，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他对话。
如果换做是高中那会，她估计会回一句：“那我就亲他一下？”
这样调戏的结果往往会换来对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上晚自习，江恂被她问问题问得烦了，责令她换回原来的位置。
“好埃”顾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得亲我一下。”
少女像嘴角含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原本以为会对她要求置之不理的江恂忽然偏过头，缓缓朝她靠近。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顾影心里有无数头小鹿在撞，紧张到接近窒息。
少年长而卷翘的睫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颜色偏艳的嘴唇，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审美上，无时无刻都在诱惑着她。
谁能想到，在最后关头，她居然怂！了！
顾影顶着一张涨红的脸，跑了！
所以她没看到身后少年眼里转瞬即逝的笑意，以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收回飘远的思绪，犹豫再三，顾影选择认怂，她端起一杯咖啡递过去，“我请喝咖啡。”
“……”
她的话让周围霎时陷入了谜一样的寂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江恂嗯了声。
他没接咖啡，转身之前跟办公室其他人丢下一句：“还有最后一次测试，做完就可以下班。”
江恂离开后，办公室内的响起此起彼伏地“噗嗤”声。
“……”顾影看了一眼憋笑的众人，心里却在思考要怎么把衣服还回去。
李思怡见顾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还以为她在为刚刚的事不开心，“没事，开玩笑呢。”
她说完又转向其他人，“你们老板帅是帅，不过看起来有点凶。”
“这就凶了？他不说话的样子才吓人。”一个胖胖的男生边说边警惕地看向门口，“即便没凶过我们也不影响我们怕他。”
杨杰笑笑没说话，老板虽说脾气称不上好，平时也不这样，更别说是针对陌生人，可能是最近太忙了的缘故。
为了让他们安心加班，顾影和李思怡两人离开办公室来到前台的沙发区等。
顾影盯着手里的外套陷入了沉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回去好像不太好，而且等会还要出门，外面又那么冷。
要不还是另外找个机会再还给他？
等了好一阵，顾影感觉有些饿，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饿了。”顾影纳闷：“他们不饿吗？”
“我听小杰说他们老板每天都会给他们叫下午茶。”李思怡正在跟男朋友聊天，头也不抬地说。
又过去几分钟，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是加班结束的信号。
“姐姐，今晚我们老板请吃大餐，你们一起吧？”先前说要去学手语的眼镜男搂着杨杰来到她们面前，发出邀请。
顾影跟李思怡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好去参加别人公司聚会。
心思细腻的杨杰一眼就看出她们的想法，他进去跟同事和老板解释了一声，之后便跟李思怡和顾影提前离开了公司。
吃饭的地方就在写字楼后面这条街，结果他们三刚到没多久，杨杰公司一群人紧随其后走进饭店。
他们被服务员领着往包厢走，期间有人发现了他们朝这边招手。
走在最后的江恂也看了过来，只是一秒，便移开。
快到顾影都没捕捉到他的目光。
这让她产生一种对方是不是忘记刚刚在桥上借给她一件衣服的错觉。
吃饭的时候，杨杰说了很多公司的事情，说他们公司很好，老板和同事们都非常照顾他。
顾影从他那里了解到，江恂开的是一家游戏公司，目前市面上一个非常火爆的网游就是出自他们家，主设计师就是江恂。
说起江恂，杨杰眼里全是崇拜。
顾影不免想起高中时期，明明这人话不多还没耐心，偏偏人缘很好，班里男生都喜欢找他玩。
他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能吸引人的特质，这点顾影一直都知道。
很久没聚，一时间聊得有点多。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候之后。
才出饭店门又碰到杨杰公司一伙人，听说他们还要去到下一个场子。
在他们又一番盛情邀请下，顾影和李思怡稀里糊涂地也一起来到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酒吧内。
这是一家英伦风酒吧，不会过于喧嚣。
位于正中间的舞台上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正在自弹自唱，略显沧桑的歌声跟他表面看起来的年龄严重不符。
“听说今晚所有的消费都是他们老板买单诶。”李思怡的话把顾影的视线从舞台上拉了回来，“这间酒吧消费很高的，一瓶酒随随便便就上万，可真大方。”
顾影扯唇笑了下，心道这点消费对那位大少爷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喂，又高又帅又有钱。”李思怡碰了碰顾影的胳膊，悄声问：“心动吗？
她们坐的位置是一个小型吧台，位于舞台西侧，江恂就坐在斜对面。
顾影下意识朝他看过去，视线里，江恂仅着一件黑色衬衫，身子随意地靠在吧台边缘，兀自低头看手机。
灯球散发出的彩色光束不时在他脸上划过，光影交错间，偶尔一个抬眸都绝美。
“不敢动。”顾影说。
“谁跟你提感动了？我说心动。”李思怡睨了她一眼，单手支着下巴，“不过呢，这种男人看起来很难搞定。”
顾影喃喃低语：“其实……也还好。”
“你说什么？”李思怡没听清。
然而还没等顾影回答，她就被杨杰叫去跟他同事一起玩游戏。
顾影有点累，不想去，便坐在原地听音乐。
听完一首歌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坐在旁边的人都跑去玩游戏了。
整个长方形吧台边只剩下她和江恂两人。
顾影听歌的注意力渐渐无法集中，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开始往江恂身上瞟。
现在没人注意这边，是还衣服的最好时机，顾影正打算有所行动，有人先她一步走到了江恂面前。
来人一身西装，应该是他熟人。
江恂放下手机，端起一杯红酒跟他碰了下杯。
聊了几句，那人招来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穿一身米色修身连衣短裙，又辣又有气质。
熟人走了，女孩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恂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手里握着一个高脚杯轻轻摇晃，眼睛盯着杯里的酒红色液体，姿态恣意又散漫。
不知道女孩说了句什么，他笑了，低低的笑声带着无法言说的慵懒。
女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恂，在酒吧迷离的光线渲染下，媚态浑然天成。
反观江恂，神色自若，还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懒。
顾影别开视线，忽然感觉有些渴。
但摆在她面前的全是酒，只有离江恂比较近的桌边有一杯看起来像橙汁的饮料。
她站起身，伸长手臂准备端过来。
怎知手刚碰到杯子壁，杯子就被人按住了。
而压着杯子的人还在若无其事地跟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