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飞鸦
叶尔羌人果然率先发动了进攻，漫山遍野的人狂呼着真神的名号、拿着劣质的武器蜂拥着冲向明军军阵，毫无纪律、毫无队形，乱嚷乱叫的冲杀着，如同一大堆乱跑的蚂蚁。
人数众多、杀声震天，但看上去却毫无气势，朱翊钧冷冷一笑，回头吩咐道：“开始吧，这一次不用留手了，让城里城外的人都好好看看大明的真正实力！”
激昂的军鼓声响了起来，火铳手整齐的迈步向前，炮手也开始将各类火炮推入炮位，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只等叶尔羌人冲入铳炮有效杀伤的范围，便用子弹和炮弹将他们喂饱。
大明以各部新军最为精锐，新军之中，又以最早建军的天津新军为翘楚，装备着最先进的武器、接受着最严苛的训练，在此次扫荡蒙古诸部的战斗中更是承担起了天子中军的重任。
但他们却因此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漠南之战时和不颜台吉打着默契仗，到了瓦剌，巴特尔绰罗斯望风而逃，进了西域，又是一路行军种树，仗都被麻贵、马林、萧如熏、杜松诸部包圆了。
如今这些毫无纪律和战术的叶尔羌炮灰似乎是被天子龙旗吸引，大部分直冲中军而来，正好给了他们表演的机会。
鼓乐鸣响，激昂的乐曲飘摇，各个炮队的指挥在最后一次计算射击诸元、调整射角，炮手们严阵以待，只等着一声令下。
叶尔羌人越来越近，尖锐的木哨声霎时间响彻整个阵地，炮队指挥高举的右手猛地挥下，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开火！”
“明军为什么还不开炮？”阿不都克木汗在城外营地里的望楼上，用望远镜遥遥观察着前方的战事，他很疑惑，那些狂信徒和炮灰都快冲到五百米的范围内了，明军的火炮却还没有动静。
阿不都克木汗知道明军火炮众多，在这几日的试探之中，叶尔羌大军可谓吃尽了明军火炮的苦头，如今大战开启，眼看着炮灰们都快冲到明军鼻子前了，为何明军的火炮却哑了火？难道明军准备和这些炮灰贴身肉搏不成？
若真是这样，阿不都克木汗做梦都能笑醒，用一堆炮灰消耗掉明军的精力和体力，简直赚翻了。
就在此时，却听见远处尖锐的哨声盖过漫山遍野的人群嘶嚎的声音，随即便是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明军军阵中亮起无数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焰，一个个黑点腾空而起，如明亮耀眼的天火流星呼啸。
阿不都克木汗赶忙将望远镜移了过去，却只捕捉到黑点模糊的残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那是什么？乌鸦？”
放下望远镜，却见天空中无数的“乌鸦”带着滚滚的浓烟，拖着红色的长长尾焰，如节日绚烂的焰火，星夜中璀璨的流星，发出惊天动地的破空尖啸声，铺天盖地的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向着那些炮灰直扑而去。
阿不都克木汗看着一只“乌鸦”落在一堆炮灰之中，随后便是震撼大地的剧烈爆炸，周边数十步内的人全数被爆炸吞噬，好几人被冲击波高高掀起，又被地心引力狠狠砸下，一时间血雨飞溅，惨叫连天，众多人断胳膊断腿，或是内脏大肠被炸得七零八落，爆炸的碎片带来可怕的杀伤力。
毫无征兆的打击让这些密集的炮灰死伤惨重，飞溅的碎铁瞬间洞穿他们的身体，削断他们的肢体，甚至有人被炸成碎肉，那些一时还没死去的，被削断了胳膊大腿、撕裂了五脏六腑，滚在地上凄厉的哀嚎着。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波打击，那“乌鸦”之中似乎填装了不少铅子铁弹，黑火药爆炸后给了它们无尽的动能，如飓风一般席卷四方，百步之内几乎无人幸免，装备底下的炮灰们哪怕是用血肉也阻挡不了它们的飞射，铅子和铁弹总会一连贯穿三四人才会留在某个倒霉蛋的身体里，满地都是痛苦扭曲、凄厉嘶嚎的炮灰。
阿不都克木汗嘴唇都在微微颤抖，那些“乌鸦”次第爆炸，一炸便是一大片炮灰倒下，本来被宗教激励起士气的炮灰们似乎被这惨烈的场景吓傻了，或者慌乱的惨叫着狂奔，或者傻愣在原地，连那些狂信徒都在慌不择路的躲避逃跑。
但明军的打击还没结束，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又一次响起，一只只“乌鸦”飞上天空，如流星火雨一般遮天蔽日的冲向炮灰之中。
明军的火炮也开始轰鸣，神威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炮编织起一道火网，将试图逃跑的炮灰拦截在打击范围内，威远大将军炮和各式轻炮则将开花弹和实心弹尽情宣泄出去，火铳手也在鼓乐声中稳步向前，依旧是标准的十进九连环战术，用火铳收割着炮灰们的性命。
阿不都克木汗面目都扭曲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明军中军的火器和火器战法和他们所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同，已经大大超过他们的认知，自己的战法能给予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大量的杀伤，但对明军却毫无作用，因为没人能扛得住这样凶猛的火力，哪怕真神的子民也不行！
这场仗将是一场惨败！叶尔羌会输掉所有的本钱！
阿不都克木汗双目喷着火，回头看了看叶尔羌城，悔不该听信那辛爱黄台吉的蛊惑，大战之后，一定要杀了那个家伙！
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希望明军远道而来、弹药携带不多，这些炮灰能将明军的弹药消耗殆尽了！
“陛下，军需奏报神火飞鸦弹药不多了，是否继续轰击？”佟登皱着眉上前奏道，一旁的军需官脸上有些尴尬。
“不用省，一口气全打出去！”朱翊钧叹了口气，神火飞鸦是百工院发明的新式火箭，型如乌鸦、内填火药，以曲射覆盖轰炸，还可以搭载毒烟熏敌，朱翊钧还参考了后世英军的康格里夫火箭给出了一些改进意见，形成了如今的版本。
杀伤效果极佳，可惜神火飞鸦还是试验版本，军中携带的不多，打了几轮便见底了。
但没关系，这些火箭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不要吝啬弹药，一口气要把这些炮灰打崩，大军要逼到阿不都克木鼻子底下，让城里城外的人都看清楚大明新军的战力！”
佟登领命而去，神火飞鸦又一次腾空而起，砸进了一堆堆哭爹喊娘的炮灰之中，震天的爆炸声响起，便是无数人被收割了生命。
火铳和火炮也在轮番轰击，那些炮灰再没有了冲锋的勇气，哭喊着四散逃命，只偶尔有些狂信徒缩在尸堆里等着明军铳手逼近，狂呼着真神的名号冲上前来欲与明军肉搏，或被火铳打成筛子，或被掩护铳手的藤牌手和长矛手斩杀。
明军军阵缓缓向前移动，一步步压缩着叶尔羌人的，逼迫越来越多的炮灰转身逃跑，火炮也在军阵的掩护下前进，开始向叶尔羌人的营地纵深轰击。
两翼的麻贵部和马林部也开始推进，军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浓烟和火焰，如同杀神一般惊骇着每一个叶尔羌人。
以铁链相连的两个大小铁球呼呼飞舞，它急速旋转着，一路抽打，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巴特尔绰罗斯眼疾手快跳下马来，那匹西域宝马被铁链割掉了脑袋，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着。
一名阿不都克木汗的亲卫跑了过来，在乱成一团的瓦剌马队中找到巴特尔绰罗斯，嘶吼着传递着阿不都克木汗的命令：“巴特尔汗，大汗命令您率马队进攻！”
“攻他娘个屁！”巴特尔绰罗斯怒骂一声，指了指远处不断逼近营寨的明军军阵：“明军火器如此犀利，咱们怎么攻？阿不都克木汗是要咱们也去当炮灰送死吗？”
“正因为明军火器犀利，才要马队进攻！”那名亲卫不知去多少地方传递了消息，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巴特尔汗，明军有能够曲射爆炸的‘乌鸦’，若是按原计划守在营中、节节抵抗，那是被动挨打，只有搅进明军的阵中，他们的‘乌鸦’才会失去效果，我们才有一战之力！”
巴特尔绰罗斯默然不语，他心里知道这个亲卫说得有理，但出阵便是九死一生，他又如何能不犹豫？
就在此时，内营的营门大开，骑着西域高头大马、人马全副具装的叶尔羌重骑列队从中踱出，他们似乎没有受到明军火炮的影响，对周围的爆炸和轰鸣视而不见，缓慢而不失流畅地集结成了阵型，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没有一丝杂音传出。
“大汗将叶尔羌最精锐的骑兵都派了出来，巴特尔汗，全部由您指挥！”那名亲卫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巴特尔汗，这一仗决定着叶尔羌的命运，也决定着您和瓦剌的命运，若是您需要，在下也会随您一起冲锋！”
巴特尔绰罗斯咬了咬牙，看了看那三万纪律森严、装备精良的叶尔羌精锐重骑，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突破第一层营垒的明军，扫了一眼身边的瓦剌将佐，见他们人人都是求战的眼神，狠狠跺了跺脚：“他妈的！人死鸟朝天，跟明狗干了！”
阿不都克木汗本来的计划，是用炮灰消耗明军的弹药和锐气，以溃兵据守第一层营垒，以杂部据守第二层营垒，待明军攻击陷入停滞，便驱动骑兵反冲击，将明军赶出营垒、继续拉锯。
所以大战之前，前两道营垒的营帐、器物大多都被清空，土地也被整平，只保留了营墙，就是为了方便骑兵跑马冲锋，如今明军突破第一层营垒，整队完毕的叶尔羌重骑和杂部骑兵开始缓慢提速，步卒和杂役将碍事的营墙推倒、炸开，为骑兵突击开拓更多的冲击通道。
巴特尔绰罗斯立在阵前，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在身后炸响，奇怪的喉音在数万人之中引发，无数叶尔羌骑士和瓦剌勇士齐声呼喊起来。
巴特尔绰罗斯感觉热血沸腾，那是成吉思汗的血脉在燃烧，他仿佛见到了当年那支纵横亚欧的无敌铁骑，无人可挡、天下无敌。
明军已经紧随着溃军涌入了第二层营垒，见到严阵以待的骑队，慌忙开始组织起阵形，尖锐的哨声响个不停，听在巴特尔绰罗斯的耳中，却是明军胆怯的象征。
巴特尔绰罗斯哈哈大笑，大吼一声：“进攻！”，身后的骑兵一起放开了马蹄，战马提至极速，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没有战鼓，万马奔腾的威势，却比战鼓更加震慑心魄，这是晴天，但那轰隆的响声却仿佛上万个惊雷一起爆发！
明军阵形尚未集结完毕，木哨声越来越焦急紧凑，巴特尔绰罗斯看得哈哈大笑，马刀直直指向前方，三万叶尔羌重骑当头，四万瓦剌骑兵随后，其他杂部骑兵掩护两翼，将近九万骑兵一齐纵马狂奔，那些仓皇逃命的炮灰也被铁骑卷入蹄下、踩成肉泥，叶尔羌骑兵不管不顾践踏而来。
明军的炮火开始砸在骑兵之中，不断有战马被打断四肢、带着骑手一起滚落在地，又被无数马蹄踏碎，升腾的火焰和轰隆的爆炸声惊得战马放肆嚎叫。
明军的火铳手也开始列阵齐射，火光闪烁、白烟连绵，明军试图用铅弹编织的火力网阻挡叶尔羌重骑和瓦剌骑兵的突击，但骑兵的冲击来得太过突然，他们的阵线还很薄弱，火力也不足够，叶尔羌和瓦剌的骑兵依旧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过来，势不可挡、威势震天。
明军只能将火铳手撤了下去，长矛手迈步上前，寒光闪闪的长矛密集如林。
巴特尔绰罗斯用黑布蒙上马眼，见状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在马上直起身子，放声大喊道：“成吉思汗的子民们！杀明狗！”
叶尔羌和瓦剌等杂部的骑兵，轰隆一声撞进了明军前队的长矛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