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第章 绑票
朱翊钧为什么没动那些勋贵重臣的子弟?就是为了和他们打上一架,用最快的方式发掘那些可以培养的“同学”,顺便立威。
七个人不多,但已经大大超出朱翊钧的预期了,这是封建时代,上下尊卑有别,一个勋贵要搞死一家人跟玩似的,甚至都不需要找理由,让这群孩子们去和勋贵对抗,就是让他们去冒着全家死难的危险。
但朱翊钧必须要让这些孩子们冒这个险,半大的孩子,还没被这世道毒打过,很天真、血气方刚,还残留着一丝不屈。
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年轻人,如果这批孩子连反抗命运不公的勇气都没有,小小年纪就被封建礼法压弯了膝盖,朱翊钧又如何能保证他们日后还能坚持住自己的理想和血性,在千难万险的改革之路中,成为自己可靠的帮手呢?
整个小学数百名学生,也只有这几个敢于站出来的孩子才是自己真正的“班底”。
当然,朱翊钧也不会真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锦衣卫之前就把下舍围了个严严实实,防着有人出去报信,而那群勋贵子弟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根本想不到会有人敢对自己下手,警戒松散,奴仆侍从也毫无戒心。
几人也算是计划周详,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一场一边倒的突袭行动。
万万没想到,还没开始意外就出现了。
众人细细谋划了一番,便各自早早睡去,一直睡到大半夜,养足了精神,一齐在院中集合,随手拿着木棍、扫帚、板凳什么的当武器,悄悄推开院门,向着勋贵子弟住宿的小院摸过去。
星夜月光黯淡,学校里巡夜护卫和内侍都不见了踪影,平日里日夜叫唤的土狗也没了声息,正是趁夜突袭的好时候。
小学里连杂役都被换了人,上舍的勋贵子弟们都在疯传皇帝将要入学了,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带着青楼的姐儿来小学里彻夜狂欢,百无聊赖只能早早睡去,倒方便了朱翊钧等人偷袭。
远远便看见那装饰精美的三层小楼,院外便是被奴仆、家丁占据的中舍平房,也是黑灯瞎火,屋内的人明显都在熟睡之中。
穿过它们便能潜入那环境优美的院中,逮了成国公的孙子,便能出口恶气。
众人不由自主的压低动静、加快脚步,眼见着走到中舍区域的中心,异变却突然发生!
一直跟在后面的赵宇忽然向着那勋贵子弟住着的院子狂奔,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有贼人欲伤成国公之孙!快抓贼人!快抓贼人!”
赵宇突然的动作吓得众人愣在原地,也惊醒了熟睡中的奴仆、家丁们,一阵阵喧闹声响起,便有几名衣衫不整、青壮矫健的男子跑了出来,飞快的冲进上舍小院里去护卫自己的主子。
“这贼鸟厮,竟然卖了我等!”李三虎大骂一声,抄起木棍就准备追上去,被林继业一把抱住拦下。
“事不可为,我等速退!”林继业慌了神,大声嚷道,拉着李三虎就要跑路。
“退不得了,这鸟厮待我等进了中舍中间才嚷起,我等退到半路就会被恶奴堵了!”杨栋紧紧握着手里的木凳,脸上发狠,是要拼命的节奏。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沈南言被好友背叛,又慌了手脚,眼泪都掉下来了。
“莫慌!都听我说!”朱翊钧到底是三十多岁的灵魂,打架经验不是这帮小屁孩能比的,当即就想到办法:“这些家奴首要是护着他们主子,我等还有时间趁乱行事,退是不能退,勋贵子弟那也去不了了,我等得转去其他地方!”
朱翊钧一指和勋贵子弟们住的院子相距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重臣子弟住在那,听闻当朝首辅的四子也在其中,我等去抓了他,看哪个家奴敢动手!待学校护卫反应过来,我等便可脱身!”
众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同意,趁乱向着重臣子弟住着的院子狂奔,李三虎当先开路,连着敲倒几名拦路的家奴,一马当先跑到院子门口,一脚踹开院门。
那群重臣子弟本来听到外面闹出好大的动静,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看热闹,却没想到几个凶神恶煞的“贱种穷货”踹开院门闯了进来,顿时慌了神,逃命的逃命、躲藏的躲藏。
朱翊钧拉住正要往楼里冲的李三虎和紧随其后的林继业,在他们耳边吩咐几句,两人对视一眼,便脱离了队伍,悄悄混入混乱逃命的人群之中。
王安早就打听清楚,张居正的四儿子跟一群阁部重臣的子侄一起住在三楼,便直接领着众人往三楼冲,正好迎面撞上一群沿着楼梯下楼逃跑的重臣子侄,便一齐劫为“人质”,押进一间房里。
还没来得及问谁是张居正家的孩子,楼下响起一片喧闹之声,成国公的孙子朱应桢和一群勋贵子弟领着一大堆家奴、家丁把这三层小楼围了起来。
朱应桢听闻有几个贱种穷货竟然想要劫持自己,早就怒火满胸,好歹还保持着理智,在楼下嚷嚷着让朱翊钧等人放人,否则便要了几人性命。
众人又不是傻子,如今靠着当“绑匪”才让朱应桢有所顾忌没有直接打上来,要是把人放了,那才是找死。
朱翊钧刚想回两句拖延下时间,一旁一名还穿着睡袍的白面小孩一脸兴奋的凑上来,冲着下面的朱应桢高声痛骂:“你这鸟厮没卵蛋,带这么多人来,有种单练啊!你家先祖朱能无能才有你这等儿孙!我若是你爹,便把你那没用的物什切了,送去宫里做小黄门!”
我尼玛,这怎么还有个拱火的小屁孩!
朱翊钧万万没想到这帮子重臣子弟里,还有个这么大胆的家伙,竟然跑出来拱火!
而且书香世家出身的,骂起脏话来竟然这么难听,连人家祖宗都骂进去了。
楼下的朱应桢一贯养尊处优,哪时受过这等骂?气得眼睛都红了,破口大骂,招呼着家奴就要往楼里冲,万幸还有勋贵子弟保持着冷静,紧紧抱住他,才拦住朱应桢冲动的行动。
但朱应桢和家奴们的动作,让一群半大孩子紧张不已,一个个全神贯注准备打斗,只有朱翊钧还算冷静,感觉到不对,赶忙扭头去看那群被劫持的“人质”。
却见刚刚那个拱火的家伙,竟然趁着众人注意力被朱应桢吸引的时候,悄悄打开房里的一扇窗户,已经踩上窗沿,正悄声招呼着同伴与他一起逃走!
朱翊钧大急,喊了一声王安,王安也注意到那人的异常,赶忙上前阻拦,但两人毕竟相距一段距离,王安已经来不及阻拦,只能一把抓住一名正向着那扇窗户逃跑的胖乎乎的孩子,把他推倒在地。
那小胖子摔了个狗啃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着窗沿上的孩子哭喊道:“嗣哲救我!嗣哲救我啊!”
朱翊钧这时才知道,那拱火的小屁孩竟然就是张居正的四儿子张简修!
张简修本来都要跳窗逃跑了,听到那小胖子哭喊,咬了咬牙,叹了一声,从窗沿跳下,指着那小胖子就骂:“你这厮,平日里让你与我玩耍,你只知闭门读什么经书,今日动作这般慢,害我也陷于贼手了!”
骂完,张简修冲着朱翊钧一挺胸:“你是领头的吧?我乃当朝首辅第四子,有我在此,朱应桢等人不敢造次,可速速放了我同窗好友等人。”
好!有义气、有胆识、有智慧、有眼光,朱翊钧在心中给张简修点了个大大的赞,嘿嘿一笑,点点头:“王安,给爷把他绑了!”
朱翊钧压根没想过放人,人质当然是越多越好,让王安扯了被单将张简修绑了个严实,便与王安一起扛着出了屋,把他挂在三楼栏杆上。
那两个跟着他们的下舍“同学”早趁乱跑了,杨栋拿着木棍防着涌在三楼楼梯口的家奴和家丁,沈南言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留在屋里管着“人质”,朱翊钧也只能亲自上手了。
好在楼下的勋贵子弟们都知道当朝首辅的四儿子也陷在三楼,朱翊钧把人往栏杆上一挂,王安一嗓子吼下去,除了正在气头上的朱应桢,原本喧闹的院子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这一群贱种穷货竟然如此大胆,先是试图袭击国公孙儿不说,现在又公然绑了当朝首辅的儿子,这是真不怕诛九族啊!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朱翊钧等人这“不要命”的行为确实有了效果,势单力孤的情况下竟然形成了双方对峙的局面,哪怕朱应桢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敢上前。
张居正如今是内阁独相、文臣领班,一不小心伤了他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条火龙从学校外汇聚而来,却是护卫学校的锦衣卫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楼上的朱翊钧长出了口气,楼下的朱应桢却面若寒霜,狠狠一咬牙,回头对身后侍卫一旁的一名矫健青壮问道:“王五,阿爷平日待你如何?若非阿爷救助,你早全家饿死了!阿爷和我如此信重于你,你怎能一动不动?若小爷与阿爷说上几句,你一家还有今日的平安?”
王五面上一怒,却只能无奈的一拱手:“少主爷只管吩咐,王五必万死不辞!”
朱应桢哈哈笑着点点头,扭头吩咐一旁的家奴:“带人拦下那些锦衣卫,报了小爷的名号,看他们敢不敢为几个贱种穷货恶了我成国公府!”
那家奴乖乖听命,便带着一群家丁、奴仆去阻拦锦衣卫,院子里一下空了大半。
朱应桢回过头来,指了指三楼的朱翊钧,命令道:“给小爷把那些贱种拿下!不要顾忌他人,只管拿下他们,旦有反抗,打死无妨!”
一旁的一名勋贵子弟闻言大惊,赶忙上前阻拦:“万万不可!首辅四子还在那些贼人手中,户部尚书、吏部右侍郎的子侄也在上面,万一伤着了,我等如何交代啊!”
“一切我自承担!与尔等无关!”朱应桢大吼道,把那勋贵子弟一把推开:“管他什么首辅尚书,这些贼人污言辱我,辱及先祖,便是张居正今日在此,小爷也要给他们好看!”
吼完,又强令王五冲楼,王五无奈,只能领着几名青壮矫健的家丁冲进小楼,去给主子抓那几个贱种穷货。
朱应桢见状才转怒为喜,王五的本事他是清楚的,在京营里早就扬了名,否则自己爷爷也不会选他做亲兵家丁,更不会把他派来当自己的护卫。
更何况他带着的那几个青壮,都是京营里一等一的好手,楼上那群半大孩子,在他们手下怕是连蚂蚁都不如。
朱应桢在心里已经给三楼那群贱种判了死刑,只等着王五捉了人送到他面前,自己再将他们好好羞辱一番、打断手脚赶出京师,以报其辱骂自己之仇。
哪想到异变突生,一旁围着看热闹的重臣子弟里头,忽然钻出一个一米八的“大汉”,手持一根破扫帚一路乱打,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向着朱应桢的位置直冲过来!
朱应桢大惊失色,赶忙调头就跑,好在他的护卫虽然跟着王五冲楼去了,但其他勋贵子弟的护卫还在,有几人反应极快,赶忙迎了上去拦住那发疯一般乱打乱冲的李三虎,才没让他冲到朱应桢面前。
但这些护卫首要任务是护着自己主子闪避,又被慌不择路逃命的勋贵子弟和重臣子弟还有无用的书童、家仆冲乱了队伍,朱应桢身边一时竟没人护卫,留出了好大的空挡。
混在逃命的重臣子弟中的林继业趁机飞奔而出,一把揪住朱应桢的袖子口,手里的木棍敲在他膝盖弯里,疼的他跪倒在地。
林继业扔下木棍,紧紧揪住朱应桢的衣领控制住他,一手摸出一块碎瓦,锋利的一面架在了朱应桢的脖子上。
“成国公之孙朱应桢,已在我手!尔等还不投降?”林继业声音颤抖,浑身也抖个不停,却依然死死揪着又疼又惧、涕泗横流的朱应桢,大喊不停:“速速退下,尔等真要朱应桢死吗?”
院子里又陷入沉默之中,这时,虚掩着的院门被一脚踹开,一名锦衣卫百户一手提着滴血的钢刀,一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凶神恶煞的冲进院子里,虎目一扫,大吼道:
“锦衣卫在此!来呀,这些互相殴斗之人,不论是何身份,统统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