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上苍微薄
秦慕染窘迫道:“才没有!他说他从小便喜欢我,你说好笑不好笑?”
“阿染……”秦晚钦只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轻问,“那你喜欢他吗?”
秦晚钦言语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道。”秦慕染脑中浮现出那个,对她递出手的白衣少年来。
她向来迟钝,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也理不清那些所谓复杂的感情,她突然下意识问道:“兄长,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依旧是平日温润的声音。
“兄长可有心上人?”秦慕染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就当是闲谈吧。
“有的。”
秦慕染心中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那她长得好看吗?”
秦晚钦想起了什么,轻笑道:“好看。”
“那兄长可与她明说了?”
“未曾。”
秦慕染不解:“这是为何?”
她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该要坦坦荡荡,既然喜欢,就要说与他知道,藏着掖着,怎么能行?
“生命可贵,可上苍确实微薄,我残病之躯怎敢肖想太多?能够遇见,赠我一时心动,已是毕生之幸。”
“兄长说的哪里话?兄长在阿染眼中是极好的,你不与她明说,她怎能明白呢?若你们两情相悦,岂不是白白错过一段好姻缘。”
“说来惭愧,你兄长我啊,是单相思,那姑娘……已有心上人了,即便是以后能看着她,也是好的,没能与她相守,确实遗憾。可若是能看着她平安喜乐,倒也不枉此生了。”话毕,秦晚钦嘴上浮现一抹笑意。
秦慕染沉默了会,强迫自己笑了笑:“兄长对她可真是至死不渝啊。”
她心里想着:虽然秦晚钦平日就伤春悲秋的,今日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这么好的福分?
“让阿染取笑了。”
秦慕染深吸一口气,平复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些复杂的情绪:“兄长,你一定要好好的,养好了身子,这样就能和心仪的女子在一起了。”
“好。”秦晚钦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似乎与往日不同。
秦慕染感觉这里的空气莫名压抑,只想赶快逃离这里,对着屏风后道:“兄长,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屏风后的秦晚钦早已眼眶泛红,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阿染会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动而烦恼,他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微躯此外更何求?
秦晚钦拿起案上的洞箫,指尖起落,吹奏起来,悠扬深沉,晃晃荡荡飘到了秦慕染的耳朵里。
秦慕染住了步子,朝着身后的门看了一眼,也不知为何叹息,转身离去。
季亭合上折扇,侃侃而谈:“一个短命的人,确实没有资格去爱一个满身怀着希望的人。”
缘因语气落寞:“怎么就没资格了?有些感情只能不能说出口而已,就像一个平庸的人,不能喜欢一个满身是光的人。”
季亭不认同:“哪有那么多不能开口的?说到底是懦弱,见不得光罢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洛白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了笔,道:“儿女情长之事,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两情相悦便要在一起,若是一厢情愿,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起儿女情长,要重要得多。”
季亭附和道:“是是是!你大义,若是哪日你瞧上了哪家仙子,我可要好好嘲笑你一番。”
洛白轻笑:“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季亭点头称是:“也对,你这样的,是不可能看得见小情小爱的。”
缘因揉了揉衣角,鼓起勇气道:“师父,其实拯救苍生和儿女情长并不冲突的。”
季亭打趣道:“怎么你想要个师娘?”
缘因心里咯噔一下:“才不是!我就是希望有人能一直陪着师父。”
季亭毫不留情嘲讽道:“那你别想了,有我在,谁都没机会,相信我按照你师父的性子,谁要是看上他了,那她就死定了!”
缘因想起之前师父说的话,眸子黯淡了下来,转而又浅笑道:“我知道。”
季亭难得语气平和:“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别提了。”
洛白抬眸看了看缘因,问道:“缘因,你可是有心仪的仙君了?”
有的。
缘因摇了摇头:“没,没有。”
“那就好好修炼,别被世间繁华迷了眼,若你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为师为你做主。”
缘因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抬头看了三尺外的洛白一眼,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好远,这三尺自己穷其一生都近不了。
“将这一封家书,送往军中。”秦晚钦将一封书信递给文砚,另一封封好,放入锦盒内。
“公子,自从两年前小姐进了军营,你就开始写书信,每天都写,却又不送,一月只送一封,你这又是何必呢?”
秦晚钦有些不耐烦,说出来的话仍旧是温温柔柔的:“你话太多了,快去送。”
文砚无奈,只好听自家公子的命令:“是。”
三月后——
文砚喜气冲冲奔进画阁,整个人洋溢着开心:“公子!捷报!小姐要回来了!”
秦晚钦将手心最后一捧土撒进花盆内,他抬眼间,欣喜可见:“是吗?太好了,阿染有没有受伤?她何时回来?”
“没有,咱们家小姐那么厉害,公子就放心吧。”
他稍稍安心,起身便要朝门口走去:“那便好,快,我要去门口迎她!”
却被文砚一把揪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家公子:“公子,今日有风,虽说现在天气暖些了,但是你身子愈发弱了,不能在风中久站,大人已经派人在门口等着了。”
“我想要自己等她回来。”
“小姐入宫面圣了,没那么快的。”
秦晚钦转过身回到案旁坐下,自语道:“对了,如今有了新君,想必他们有很多话聊,要晚些才能回来了,咳咳……”
他忙侧过身子,剧烈咳嗽后,手心赫然有几丝血迹,他慌忙用手背擦拭嘴角,再将手心收拢,生怕被人发现。
文砚看他这副模样,以为是在为秦慕染担心,安慰道:“公子!小姐会回来的。”
“是我莽撞了。”语毕,秦晚钦看了看角落的那管萧,低下头捧起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宫殿内,一青年男子身穿衮服,头戴冕旒,端坐高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一众朱绂紫衣的大臣,显得有些不悦,就差骂一句废物了,直到内侍的一声通传,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些,他注视着那扇门,见一身紫色常服的英姿女子,缓步走来,他才露出笑容。
“臣,秦慕染参见陛下。”
楚弈嘴角带着笑:“爱卿请起。”
“谢陛下。”
“爱卿此次领兵,捷报频传,朕很欣慰,能得爱卿这般能臣,是沧淇之幸,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慕染微抬起头道:“臣报效国家乃是本分,若说赏赐,只愿陛下能赏些名贵药材,臣就感激不尽了。”
楚弈仍然笑着,此刻却有些微妙:“朕听说,爱卿每次得胜回来,都只求名贵药材,如今怕是都能开家药馆了。”
“陛下说笑了。”
“朕准了,你想要多少,都是可以的,下朝后,朕有话要和你说。”
“遵旨。”
之后,楚弈处理完了紧急要务,将其他政务能推后的推后,几乎是打发走了满朝文武,众人散尽,他看着对面的秦慕染,从龙椅上起身,缓步走下阶梯,每走一步,就更近了一些。
他眼里带着吟吟笑意:“慕染。”
“陛下,有何事吩咐?”
“朕不习惯你这么叫朕,你还像从前那般就好。”
秦慕染终于放下架子,随和了些:“陛下,昔日您是太子殿下,臣还能僭越一下,如今您已经是九五之尊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楚弈拉过秦慕染的手,她倒也没有反感,和她一起在台阶上坐下,他记得他们之前经常这样,最喜欢坐在台阶上闲聊,他知趣地放开手,婉言道:“朕也没想,这天会来得这么快,朕上次同你说的话,你可愿意?”
确实很快,秦慕染离开三月,昔日的太子殿下,已经成了天下的君主。
“陛下,我只是一介臣子,况且,陛下宫中已经有两位妃嫔了,我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
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即便这个人是九五之尊也不行。
楚弈只是一笑:“话别说太早,之前天下三分,父皇在世时,你和薛将军这些年南征北讨,灭了临国,尤其是你,立下赫赫军功!现在沧淇兵强马壮,加上有你,只要,只要再把寒泗国收入囊中,天下就统一了!慕染,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情啊!”
秦慕染看了一眼眼前的楚弈,在这一刻竟然觉得他有些陌生,是因为这一身黄色衣袍吗?还是因为他的野心?秦慕染一直觉得有野心是件好事,她很赞赏这样的下属,可看到眼前的楚弈,她很茫然,她对这样的楚弈喜欢不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