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黎冉正想上前, 追上紫衣女子,奈何面前人群太过拥挤,一不留神,摊贩前已然没了女子身影。
她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 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陈姨。
侍从面上不耐之色愈重, 不一会, 门后走出几个侍从小厮, 开始驱散聚集在一起的人。
锋利锃亮的剑挥舞着, 百姓一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人群散开了。
黎冉没动, 和钟离宴并排站着。
此时, 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走出,望见瘫倒在地不起的陈姨, 直皱眉头。
“你那女儿私奔事早已水落石出, 你还想怎样?”
他态度恶劣, 看上去相当腻烦。
“我女儿我还不了解吗?”陈姨伤心欲绝, “她动个手指头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会私奔!?”
“你们这些官府不作为,这分明就是有预谋地绑架!拐卖!”
官员挺着肚子,厌恶地摆摆手,“还绑架?你能拿出多少银子?城门每日出入行人登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你所说的什么拐卖。”
他边说边嘀咕着:“自己的女儿看不好,小小年纪做这种事,还赖上我们”
没想到, 听到这话的陈姨倏地从地上爬起,猛然拽住官员的衣角,拉住恶狠狠地咬了他大腿一口。
官员痛得直吸气, 嗷嗷直叫,想要用力甩开,但陈姨力气太大,他没有成功。
陈姨抱得很紧,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歇斯底里喊叫:“樱儿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许这样说!”
官员用手扒拉着腿,面上无奈,只能先连连答应。
一旁的侍从急急赶来,拉扯住疯了似的陈姨,把她拖到一旁。
官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呸了一声,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手抬到空中,正要大怒。
他一抬眸,蓦然看见钟离宴,举在空中的手抖了抖。
有点眼熟。
他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这不是近来京城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吗?
见状,立马迎上前去,阿谀谄媚道:“竟不知四皇子在此,真是污了您的眼。”
钟离宴一时没回答,敛开眼皮望向身边的黎冉。
官员顺着目光看去,思索一番,谄笑着,“黎小姐也在”
黎冉点了点头,微微抿唇,“先松开她吧。”
陈姨被两个侍从架着,身上衣服皱了,头发也散开,一把鼻涕眼泪的,十分狼狈。
被放下后,她似乎没有力气站起来,直接倒在地上,双目空洞。
黎冉走到陈姨面前,蹲下,柔声道:“这位大娘,能不能细细说说那日发生的事?”
陈姨原本涣散的眼发亮,激动地拉着黎冉胳膊,像是找到主心骨般。
“小姐行行好,我家姑娘一定是被掳走了。”她语气祈求,面容不安,竟想磕头。
黎冉拉住她,陈姨没能磕下去,随后便瘫坐在那里流泪。
半百的人一时哭得像个孩童。
“你先说说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似是黎冉镇定的话语给了她莫大安慰。
陈姨慢慢地说起来了。
和刚才看热闹人所说的一样。
那日沈樱独自一人去买黄豆,行为举止和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她拿着篓子和银两出门,片刻后陈姨则前往自家铺子。
只是沈樱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后来大理寺的人来了,找到了藏在门后的信。
可事发后,陈姨早就翻遍屋子的上上下下,也没发现什么信。
“樱儿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吗?”陈姨似是累了,眼眸透着倦怠,“再说,那日我明明翻过的,根本没看到那封信!”
黎冉微顿,握住她干枯的手,眼眸沉下,“那封信真的是沈樱的笔迹吗?”
陈姨哽咽,随即点头,“是樱儿的字没错但绝不是她的口吻。”
“好的,我知道了。”黎冉站起来,扶起陈姨,“陈姨你回去歇着吧,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这件事有疑点。
那封信出现时间点就很奇怪,陈姨翻遍屋子都没找到,大理寺人来了后倒出现了。
而且据陈姨所说,沈樱性格大大咧咧,根本藏不住事。
像私奔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的。
任凭陈姨怎么回想,都不觉得那日的沈樱有任何奇怪之处。
钟离宴站在一旁默声,风吹过衣袖,鼓鼓作响。
黎冉低头沉思,街道安静,天上漂浮着块状的云。
“你要调查?”少年清朗的声音随着风飘入她的耳朵。
钟离宴语调有点奇怪。
黎冉点点头,沉思片刻后,她猛然看向钟离宴。
他不是月老所说的任务对象,那他的身份
想到那日的小黑狗,黎冉的眸子古怪起来。
阳光洒落在钟离宴优越的侧脸,眉骨如刀削般,瞳孔在浅金色中如同琥珀,里面无波无澜。
似是等的时间太久了,他神情恹恹。
黎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生为灾星,命格崎岖。
黎冉之前看古籍看到过,承载灾星之身的凡人,会比平常人身体还要弱些。
不属人不属妖,虽然算是魔,但除了会带来厄运,体内不稳定时变身,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钟离宴站在那里就像被抛弃般,瞧着有点可怜。
黎冉收回心思,打算去打探一圈——然后,去找秦纳。
任务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费。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终于有私奔案的家属愿意聊一聊了。
黎冉心中隐隐有数。
这些私奔案有共同点,那些失踪的女孩们都是周边出了名的水灵漂亮。
同时,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些案件没能引起重视了。
像是找到可抱怨的人,那些家属们拉着黎冉斥骂自己的女儿。
像什么“养到那么大,白吃白喝的,还没补贴家中,就和野男人私奔了。”
还比如“小小年纪就看出来是不安分的,白眼狼一个!”
这些家属没有一个像陈姨那样信任自己的女儿。
只当家中少了一个可以出嫁拿嫁妆的人。
黎冉听了许久的污言秽语,直皱眉头,却不好说什么。
就在离开最后一户人家时,一个小姑娘磨磨蹭蹭地跑出来了。
她面色发黄,一看就营养不良,露出细瘦如竹竿的手臂,怯生生地盯着黎冉,也不说话。
黎冉认出这是刚刚和家属交流时,躲在门后时不时偷看的那个小丫头。
“怎么了?”她笑了笑,面颊显出小梨涡,看上去十分亲切。
小姑娘有点迟疑,想拽黎冉的衣摆,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小手后,又缩了回去。
“姐姐不是那样的。”
她声音很轻,黎冉一时没听清楚,“嗯?”
“姐姐不是那样的!”小姑娘葡萄般的眼眸泛起水光,声音响亮,小鼻子一抽一吸,“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早上给我擦脸、帮我换鞋袜,带我捉蝴蝶姐姐带我割猪草都怕我拿不动,不让我拿!”
女孩伸出细细短短的手指,一件一件认真地数着,越说越伤心。
黎冉眸子渐渐温柔,摸了摸女孩的头。
“姐姐那么好,不是她们说的——说的那样!”五六岁的女孩语言还十分匮乏,她不懂什么是“白眼狼”“放荡”
她躲在门后面,听大人们谈论姐姐,语气凶狠,用词粗鄙。
她很难过。
姐姐明明不是那样的。
姐姐永远是家中第一个起来的,起来就喂猪喂鸡,然后就帮她穿衣服,煮粥。
奶奶很讨厌自己,总是拿着扫帚打,也是姐姐抱着她。
她的怀抱很温暖,隔绝了一切,一点也不痛。
小女孩哭得梨花带泪,黎冉轻轻哄着,“等有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她伸出手指,似要和女孩拉钩。
就在这时,那户屋子的门开了。
长相刻薄的老婆婆跑过来,捏住女孩的耳朵,絮絮叨叨,“死丫头,又跑出来了”
黎冉一顿,想要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只是快速拿出一小把碎银,塞进女孩的口袋。
她速度很快,动作很小,只有女孩和她知道。
被捏着耳朵的小姑娘这下也不觉得疼了,神情惊异。
黎冉笑了笑,做了个口型“买糖吃”。
小姑娘摸了摸口袋,笑了,露出漏风的大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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